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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个好故事|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NO.1


我的父亲在88年到95年,

从一无所有,再到一无所有。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文 | 万里


(01)


父亲猫着头,弓着背,躲在楼顶的风箱后面。天漆黑的,一轮月光天上高照,楼底下是四处追赶的脚步声和警笛声,他眯着眼睛,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额头往下落,他依稀看见罗冬、大狗几个兄弟都没逃脱。


他脑海里还是那恐怖的一幕,血淋淋的手、血淋淋的刀、还有少年惨白的脸。


那一刻他终于想通了,原来最安稳的生活才叫幸福。


(02)


父亲18岁那年辍了学,做了一名职业混混,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小流氓。


按照父亲的话说,小流氓也有春天。开始只能成群结队的混,等混出一定名堂了,就能给人看场子,做打手,再往上就是自己作买卖。搞走私啊,开KTV啊,等有了自己的产业,就是一方诸侯。那时候就不叫小流氓了,叫大哥,社会大哥。


父亲和爷爷的关系处得很差。


上学那阵,父亲厌学,在学校里别的没干,就架打的多,三天两头被学校请家长。爷爷大小在药监局也是干部,三番两次的为这点事跑学校,老脸很快就挂不住了。就在毕业前夕,父亲还闹出了“学生运动”,带着三五个小混混把班主任给打了一顿。这事在学校影响很恶劣,后果很严重,父亲直接被学校开除,被开除他还洋洋得意,自认为只是自己混江湖的第一步。


爷爷差点气出了心脏病,按照爷爷的话讲:“根本不信老邢家还有这么完蛋的玩意。”


父亲不以为然,他认为那是事业。

 

(03)


罗冬是父亲的第一个大哥,五短身材,在天津街开着一家烧烤店,大金链子小手表,一样不少,最令父亲羡慕的是,他手上有一颗亮闪闪的蓝宝石戒指。


蓝宝石戒指有三千块,八几年的时候,家家一个月收入也就一百来块。罗冬每次提到他这款戒指,就能滔滔不绝的讲一上午。讲做工,讲材质,叫打磨,给一群小弟讲的心神向往。父亲也不例外,喝酒撸串时,每次给罗冬点火,他眼里就冒着和蓝宝石一样的光。


天津街临着火车站,是城市的一条老街,在火车站旁边有一桥墩,下面密密麻麻排满了商贩。桥上连着一处几百米的步行街,有小宾馆,小饭馆,家家吆喝着。


往来的旅人经常被沿海的海鲜吸引,大多下了车都会去附近的馆子坐坐,来两口海鲜烧烤。需求多,烧烤店也就旺盛。几十家烤串店排着一行,一家连着一家,一到晚上,那吆喝声比火车开动的声音还大。


烧烤店多,竞争也就厉害。为了赚钱,罗冬就让小混子到别的摊位闹,砸。父亲身高八尺,肩宽,拳头像沙包,打起架来尤其凶猛,罗哥很看得上父亲,经常让他去带头砸场子。


父亲看着他的蓝宝石戒指,以为下一秒罗冬就拍着他的肩膀,微笑着对他说道:“世界是你的。”


(04)


事情的转机在1989年。


罗冬的烧烤店干的很大,两楼,横排有十来米,足以容纳百来号人。每到炎夏,各式各样的遮阳伞打在前摊外面,一箱箱啤酒哗啦哗啦的运。


晚上没事儿的时候,父亲就当服务员,装酒倒酒。傍晚前,一辆大货车拉来几十箱啤酒,一群光膀子的壮汉就冲到车前卸货,卸完了大卡车又开到下一个场所,继续给下一家烧烤店卸货。


父亲看着大卡车从步行街最东头开到最西头,盘算着这一天得卖出多少箱啊?


父亲想到这,立马就找到了冬哥。


“你瞅着,每天咱们进糖水、啤酒、得进多少?一瓶赚1毛,这一天得卖出个几万瓶吧,这买卖多划算!”


“你会进货?你知道在哪进货?而且弄这个货物还得弄大皮卡,雇人,划不来。”罗冬当场拒绝了。


“进货还不好找?都写在瓶子上呢?”父亲急了,指着瓶子上的出厂地址。


罗冬看着父亲那急切的样子,上去就是一脚。


“他妈的,跟着老子干不好么?整什么买卖?”话罢,罗冬又鄙夷的扫了一眼父亲。“做生意,你有那脑袋瓜么?”


父亲挨了一脚,就像冰里塞着的滚烫岩浆,他默默的拿起他从瓶子里上撕下来的单据,也不答话,照旧喝酒撸串。


那一天,罗冬很高兴,把兄弟几个都邀了过来,在门口摆了好几桌,父亲这一次被隔的远远的。


“兵儿,咋不过去,在这喝闷酒啦?”王蒙凑到父亲身边,和父亲碰了一杯。


王蒙是父亲同学,绰号大狗,当年是一块和罗冬混的。大狗人傻愣傻愣的,身高和父亲差不多,但比父亲大一圈,大狗是他的外号,因为他的脸圆,眼皮耷拉着,双耳肥大,像罗冬养的哈巴,所以叫他大狗。大狗混社会是没办法,他家里有个老母亲,供读书也供不起,早早的就出来打工赚钱,他平常和父亲一样,给罗冬当打手,平常时候就当搬运工。


“大狗,你想赚钱么?”


“废屁,谁特么不想赚钱。”大狗咧着嘴傻乐。


“我能赚钱。”父亲悄悄的说。“你和我干么?”


“兵儿哥,这话说的,和你,不赚钱也得干啊!”


父亲看着大狗真诚的脸,心里暖了一下。“行,等人散了你和我来。”


凌晨三点,各大烧烤摊都陆陆续续收了摊,关了门。天津街重回寂静,晚上海风呜呜的吹。


父亲和王蒙跑到街道边各个垃圾桶,翻包装,翻瓶子,然后把瓶子和箱子上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记下来。


父亲拿出撕下来几条联系方式。“回到家,你打这些,我打这些,跟他们拿货,钱什么的,我先出资垫着,明白么?”


王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临走之前,父亲又叫回王蒙。“这事儿不能和冬哥说,你明白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父亲长吁一口气。


他沿着街道向家走去,空中月明星稀,前路影影绰绰。他那天走的很慢,满脑子都是宏图大志,他把所有的环节在脑子里仔仔细细过了好几遍,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就这样,一个小时的路让他走了两个多小时,等他到家的时候,雄鸡鸣叫,东边的天已微微发白。


(05)


父亲和爷爷要本钱。


爷爷死瞧不上父亲流氓的德行。


天到正午,父亲才从客厅的沙发上醒来,尽量让自己看的虔诚些,态度诚恳些。


他来到老爷子的卧室,老爷子正铁着脸在床上听收音机。


父亲听不懂戏曲,他坐在椅子边上,看着躺在床上的爷爷,单刀直入。


“爸,我要钱。”


“要多少。”


“5000。”


“疯了吧你,要5000?5000干什么?”爷爷两眼一瞪。“给你钱,这些年给你钱给的少了么?哪一次不是和你的狐朋狗友出去潇洒?没钱,自己赚去,没钱!”


父亲的喉咙像被白酒闷了一下,他特别反感爷爷说他的兄弟们是“狐朋狗友”,凭什么他的朋友都是正经朋友,轮到自己就是狐朋狗友了?


他想尽量忘了这个措辞,他耐着性子,压着嗓子。“不是,爸,这次是正经事。”


“没钱。”


父亲腾地站起来了,把椅子一踹,二话没说就往门外走。他觉得爷爷像和他对着干一样,处处给自己添堵。


“老爷子,你爱给不给!你儿子想干点正事你就这样整?你还算是个爹?”


爷爷不善言辞,脸被气得通红。口里嘟嘟囔囔着,从床上爬起来,想抬起手打这个不孝子,却又像害怕什么一样没有下去手。许久,他颤抖的身躯里抖动出这几句话。


“混蛋,你滚,你滚!我老邢家没有你这样的种!”


“走就走,这个家,我还不想待了!”


父亲临走前,狠狠的又踹了下凳子,把凳子踹倒了墙壁上,发出哗啦的一声响。随后,他披起衣服,大踏步的往门口走。

 

没有本钱,生意就像没油的汽车,像没风的帆船,坍在岸边搁浅了。


(06)


父亲又回到烧烤店,罗冬已经不怎么待见他。


偶尔吩咐父亲去当当服务员,父亲气不过,又走不成,他知道这儿是他最后的经济来源了,他把全身上下的钱放到一块,也不足200块,哪怕是想进最少的货,也是杯水车薪。



大狗来安慰他,说天无绝人之路,兵儿哥你是干大事的人。


父亲给原先同学们打电话,借钱,没一个人借的;和罗冬的其他兄弟们借钱,也顶多借来几百块,多的没有。他想先去厂家谈,和人家空手套白狼,才谈了一家就被厂子赶了出来,人家家大业大,不差你一个进货商。


就这样,父亲又浑浑噩噩了半把月,终于还是回了家。


那时候爷爷出去上班,家里就奶奶一个。奶奶照旧给他做了点饭,吃完饭后,父亲也不记得和奶奶聊了点啥,没过一会,奶奶从房间里拿出个信封,厚厚的,沉甸甸的,塞进了父亲的皮夹克里。


那钱滚烫滚烫,烧的父亲心脏如裂开般疼。


(07)


父亲的第一单生意是和罗冬做的。


他和大狗上午来找罗冬。上午烧烤店一直是半歇业的状态,没啥人,罗冬就和他媳妇在房间里和些邻居搓麻将。


父亲和大狗到了,就被叫唤进来,坐在一旁看,本地人叫“看眼儿”。


二人进屋,罗冬淡淡的扫了一眼。


“行了,坐那儿吧。”罗冬努努嘴,叼上烟,父亲赶紧给罗冬点上。


罗冬抽了一口,“你说吧,你能开什么价?”


父亲精神一振,“您说什么价。”


“啤酒六毛,饮料五毛,不干拉倒。”


父亲咬着牙。


“干。”


“行,明儿先进一批,看看效果,好的话,咱们大规模进。”


“成。”


“没什么事儿就走吧。”罗冬挥挥手。

 

父亲拉着大狗往门口走。


父亲从没这么失落过,他知道这个价格,除去交通费,自己基本赚不到2分。


他回头瞅着那个小二楼的烧烤店,他明白了,这个社会,全他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那天晚上,他买了一打啤酒,和大狗在自己家喝了起来。


他边喝边骂,想着那几年给罗冬冲锋在前的岁月,想着他受过的伤,身上的疤,那都是曾经他炫耀的资本。


可现在他知道,原来不是每一段义气故事都是滚烫热血,也许只是鎏金发黑的钞票。

 

第二天凌晨4点,父亲带着大狗开着卡车到民主街装货。


(作者提供当年父亲做生意现址)


父亲承诺了个低价,啤酒七毛,饮料六毛,要知道在烧烤摊,啤酒都一块五的往外卖,烧烤摊老板又心动又犹豫,都是要父亲先走小货试试。


第二周开始,父亲和大狗起的更早了,每天小皮卡车要倒腾好几趟,每个人每天都要搬上百箱啤酒饮料。


渐渐的,父亲生意火了起来,还招了很多混混帮手,一来二去竟让他把生意做了起来。


就这样,父亲和大狗半年赚了3000块。


父亲没想到成功来得这么快,很多次回想那段岁月都觉得不敢置信。那真是一个肯干的年代,肯付出,肯卖力,就有钱赚,只要动上那么一点心思,就能甩出去一大批人。


1989年除夕,鞭炮声中一岁除,父亲回家过年,那年开春下的雪堆在家门口还没化掉。父亲和爷爷一同出去除雪,两个人关系不好,也不讲话。回去的路上,父亲给爷爷贴了一记红包,给完之后,说是要和那帮小弟出去喝酒,便没再回应。


爷爷打开红包,赫然是五千块人民币。

 


父亲有钱后,来到一家珠宝店,看着柜台上那闪闪发亮的蓝宝石戒指,他指了指。


“我要这个。”


这个蓝宝石戒指陪伴了父亲很多年,直到三年前,他还将这戒指戴在手上。


一切恍若一场大梦。如今只要他一句话,罗冬的烧烤店就进不来一瓶酒水。


(08)


92年夏,刘家庄公园热闹非常,无数鲜嫩的肉体挤在一起,像下饺子般涌进大海。遮阳伞配着帐篷满满的占满了沙滩里的每个角落。



韩旭对父亲说:“大哥,下海玩玩吧!”


韩旭是父亲新收的小弟,机敏,俊俏,总是那么有干劲。


父亲慌忙拒绝。“不下,海有什么可下的,不去。”


韩旭不依,激着父亲。“大哥,你该不是怕下海吧!”


韩旭这么一开口,其他小弟也来了兴致,纷纷起哄让父亲下海玩玩。


父亲被人一激,脸猛的红了。


“下就下,我他妈死都不怕,还怕这?”


父亲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脱了他那蓝宝石戒指,小心翼翼的踩着礁石往海里走。


他不会水,心里总是忐忑的,冰凉的水漫过他的脚踝,他踩着海水一点点往下,直到海水浸到了他的脖颈处。他一转身,踩到了一条海带。海带在石头上一滑,下一秒,父亲就掉进了冰凉的海水中。


他四肢不停的挣扎着,脑子和耳朵里都是轰隆隆的水。


当他好不容易再次站稳,满脸的海水让他看不清方向,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俏丽的声音。


“你没事吧?要不要紧?”他眯开眼睛,看见了救他的姑娘。


阳光在他的身后打在平静的海水上,波光熠熠。


多少年以后,他都难忘那个场景,他看见谭华,就像看到一朵出水芙蓉。


谭华将失了魂的父亲扶上了岸,一帮小弟猛地聚了过来,对着他嘘寒问暖。


倒是韩旭机敏,他对着谭华道:“你救了我们大哥,我们请你吃个饭吧!”


谭华被说的不好意思,也只好应承下来。


这顿饭一吃,两个人也就算认识了。之后就是正规流程:聊天,约会,一来二去,也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这段经历平静似水。


谭华搬到了天津街,守着街道的门头,顺带负责算算账。


父亲就和兄弟们一起,早出运货。


其他的供货商看父亲卖的火热,三天两头跑来骚扰,父亲又是个急脾气,三言两语就得动起手来。有时候父亲挂了彩,回到门头里就要挨上谭华一顿训。


第一次见刀伤的那回,谭华看了直掉眼泪。她喃喃着对父亲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父亲看着谭华梨花带雨的脸,心疼了。


在那一刻,他打开了自己的存款账户,足有近30万。那个年代的30万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些年,他把这笔钱都存在银行里,93年银行的利息有百分之6,一年就能有2万块。2万块足够一个三口之家的基本花销。


“要不然收手吧,这就挺好,好好过日子。”父亲想。


(09)


一天傍晚,父亲、罗冬还有一群兄弟们吃饭,正准备聊聊交接生意的想法。那几年改革开放,海上的生意好做。父亲想拿着本钱跑跑走私的活儿。


酒过三巡,一行人晃晃悠悠的走出饭店。突然,父亲看见前方有一群乌压压的人。这群人父亲认得,都是街上做生意结的或大或小的仇家。那群人提着甩棍,铁棒,杀气腾腾的向父亲奔来。


“跑!快跑!”


父亲吼着,但是脚下却使不上力。没跑两步就被后面一棍子跟上,敲在了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回首就和来者厮打在一起。


几个小弟先是挨了几下,怒气一下子就顶上来了,也不管身上有没有家伙,也不管对手有什么人,身边有什么捡什么,对着来者就是一顿乱砸。


父亲打倒了几个,也挨了几棍子,只感觉身上的骨头咯吱咯吱的乱颤,手上软绵绵的,连胳膊也抬不起来。又是一拳,他栽在地上任由无数双脚踩在自己身上。


几分钟过后,猛地听见一嗓子。


“杀人啦!!!”


一群人都停了手。


父亲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看见前面有个人围了个小圈子,圈子中心是一个连衣帽的少年。那少年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抖,手里的一把匕首还淌着血。


是韩旭。


在他的前面躺着一位壮汉,他的脖子上有一处深深地刀痕。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一群人乱做一团,只剩下韩旭还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父亲跑过去拉他,走近了看,才发现韩旭脸上全是泪。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看见父亲,眼泪就像决堤了一般。父亲就搂着他,抚着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没事的。”


安抚了一阵,远处响起了警笛声。他想让韩旭跑,拉了几下发下韩旭还是傻站着不动。眼看着警察就要冲过来,他嗨呀的叹了一声,和其余人群一起跑进了茫茫夜色中。


在父亲身后,是红蓝闪烁的灯光,震荡刺耳的鸣笛声。他不敢回头看韩旭,他不敢,他就一个劲儿的跑。他跑上了一个居民楼楼顶,他猫着头,弓着背,躲在楼顶的风箱后面。天漆黑的,一轮月光天上高照,楼底下是四处追赶的脚步声和警笛声,他眯着眼睛,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额头往下落,他依稀看见罗冬、大狗几个兄弟都没逃脱。


他脑海里还是那恐怖的一幕,血淋淋的手、血淋淋的刀、还有少年惨白的脸。


那一刻他终于想通了,原来最安稳的生活才叫幸福。


他在楼顶上躲了一宿,也想了一宿。第二天给谭华发了短信,然后买了一张去天津的票,他想先躲一阵子,回来就找份零工,好好和谭华过日子。


(10)


1994年11月2日,一名婴儿在人民医院呱呱坠地,他的妈妈在病床上,他的父亲不知所踪。


我出生那天,父亲并不在身边。


谭华没有想到,父亲这一次旅游,整整走了大半年。


婴儿的名字早就起好了,是他爷爷起的,他爷爷想了很久,最后起名叫万里。配上一个邢字,行万里,取自《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父亲走后,谭华在那座天津街的小房里哭了很久,摸着她渐渐隆起的肚子,听着另外一个小生命的心跳。


她决定生下我,不为任何人,只为我。


那几年城市严打,地痞流氓和社会头子都得到了整治。韩旭的事算顶风作案,但韩旭未满十八岁,且情形复杂,最后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父亲再回来时,已经过了风头,曾经的小弟该走的走,散的散。母亲搬出了天津街的小门头房,自己找了一份工作赚我的奶粉钱。


再后来,父亲与母亲离了婚。


谭华想起很久之前,她第一次在大海里见到这个魁梧的男子时,她心动极了,就像童话里的公主遇到了白马王子。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但她义无反顾。她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他,但时间没有,她以为孩子可以改变他,但孩子也没有。


没什么能改变他,也许他就是个永远也管不住的浪子。


他们分开了,母亲将我一个人拉扯大。


后来,父亲经历了一段很难受的岁月,银行利率暴跌,那几年钱又花的所剩无几。想投奔,发现举目无亲,想回家,但又不愿意看爷爷的脸色。


88年到95年,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再后来,父亲再婚,和再婚的阿姨重新创业。


他真的适合做生意,这一次他们做房地产,这一次父亲又继承了混混不要命的狠劲,十多年过去,他又富了。有了奔驰车,有了小别墅。


那十多年,我见他的次数很少,只知道我有一个混混父亲,混混一词,是姥姥告诉我的。母亲很少说父亲坏话,甚至说,她很少提及父亲。


大一那年,他开车来接我,我和母亲请示了下,母亲同意了。他带着我去转了天津街、去看了大狗叔、去看了刘家庄的海,看着水天一色,听他说和母亲初遇的经历。


听他说完所有的故事,父亲把我送到母亲楼下,他问了问我们的近况,我说很好。


临走时,在我家楼的窗户边,看见了我母亲的身影。不知她是在看我,又或是在看谁。



(番外)


大三那年,奶奶走了。


奶奶的去世,对父亲影响很大。那一段时间,父亲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好,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父亲倒车时,与后面的车辆相撞。下车刚想道歉,没想到司机刚下车就问候了一句脏话。


是问候了奶奶。


父亲不做大哥三十年,但三十年的岁月没有磨平他的棱角,也没有熄灭他的火气。


他憋下那几句道歉的话,手指捏成拳头,狠狠的打在了后面司机的脸上,只一拳,便打的司机鲜血直流。


那一天,司机脸上多处骨折。


这一次,父亲也没有那么幸运,因为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打输了架自己忍着的时代了。


父亲被告上了法院,赔了好多钱,终是没进牢狱,现仍处在缓刑期间。 

 

(完)


*本文配图均为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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