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年6月13日~1939年1月28日,爱尔兰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
1月28日,是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忌日。1939年的1月28日,叶芝在法国曼顿的“快乐假日旅馆”逝世。墓志铭上刻着诗人晚年作品《在本布尔山下》的结尾:
“冷眼一瞥
生与死
骑者
且前行!”
叶芝是二十世纪最著名的诗人之一,是192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略特说他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
叶芝在中国也广为人知,许多人翻译过他的作品。除了知识阶层对叶芝诗歌的喜爱,他的诗《当你老了》因近年被改写谱曲,广为传唱,也被更多人所知。
我个人喜欢他许多诗,也曾手抄过他的许多诗作,我也特别喜欢他的《茵纳斯弗利岛》,大概跟我老之将至的心态有关:
我就要动身走了,去茵纳斯弗利岛,
搭起一个小屋子,筑起泥巴房;
支起九行芸豆架,一排蜜蜂巢,
独个儿住着,荫阴下听蜂群歌唱。
我就会得到安宁,它徐徐下降,
从朝露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是一片闪亮,正午是一片紫光,
傍晚到处飞舞着红雀的翅膀。
我就要动身走了,因为我听到
那水声日日夜夜轻拍着湖滨;
不管我站在车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
都在我心灵的深处听见这声音。
(袁可嘉译)
美国时间1939年1月29日,20世纪另一位伟大的英国诗人W.H.奥登乘船抵达纽约,从此开始了在美国的漫长生活。奥登年轻时曾经对叶芝很敬仰,但他说“只是偶然见过叶芝,并不特别他”,后来越来越讨厌叶芝,甚至不惜修改并抛弃自己的经典作品,只是因为反感叶芝。但有趣的是,奥登死后,在西敏寺诗人角奥登的纪念碑上,刻的是奥登《悼叶芝》这首诗里的名句:
“在他的岁月的监狱里
教给自由人如何赞誉。”
但奥登大概不想这样,可惜此时他已无能为力了。
无论奥登与叶芝的关系如何,都并不影响奥登在1939年2月完成的《悼叶芝》成为现代挽歌中的杰作。
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瑟夫·布罗茨基,在纪念奥登的文章《取悦一个影子》里,提到奥登这首《悼叶芝》对自己的影响。
当时,因为写诗被苏维埃政府以“不劳而获”判处5年徒刑的布罗茨基正在寒冷的北方——一个隐没在沼泽和森林中,靠近北极的小村子里——服刑,他收到了朋友寄来的一本英语诗集,打开翻到的,恰好就是奥登的这首《悼叶芝》:
“在读了《悼叶芝》之后,我知道我正在面对一位比叶芝或艾略特更谦逊的诗人,他拥有一颗比叶芝或艾略特都更不任性的灵魂,同时,其悲剧性恐怕一点不减。”
我想,某种意义上,可以把《悼叶芝》视作奥登和布罗茨基两代伟大的诗人忘年交的开始。
巧合的是,约瑟夫·布罗茨基也是在1月28日去世的,那是在1996年。布罗茨基去世后,另一位爱尔兰著名诗人,199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谢默斯·希尼模仿奥登的《悼叶芝》,也写了首诗悼念布罗茨基——题目就叫《仿奥登——纪念布罗茨基》。
《悼叶芝》也有不同的译本,我本人读得最多的是,是穆旦的译本。穆旦是现代中国最好的诗人,他曾翻译过不少奥登的诗,也翻译过奥登和衣修伍德抗战时来中国后写下的《战地行纪》和奥登的《中国组诗》
今年的1月28日,正好是中国农历新年,一个喜庆的节日。因此,我提前把奥登的《悼叶芝》抄写了一遍,以纪念这几位伟大的诗人。希望大家喜欢。
《悼叶芝》
W.H.奥登 (穆旦译)
1
他在严寒的冬天消失了:
小溪已冻结,飞机场几无人迹
积雪模糊了露天的塑像;
水银柱跌进垂死一天的口腔。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远远离开他的疾病
狼群奔跑过常青的树林,
农家的河没受到时髦码头的诱导;
哀悼的文辞
把诗人的死同他的诗隔开。
但对他说,那不仅是他自己结束,
那也是他最后一个下午,
呵,走动着护士和传言的下午;
他的躯体的各省都叛变了,
他的头脑的广场逃散一空,
寂静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觉之流中断:他成了他的爱读者。
如今他被播散到一百个城市,
完全移交给陌生的友情;
他要在另一种林中寻求快乐,
并且在迥异的良心法典下受惩处。
一个死者的文字
要在活人的腑肺间被润色。
但在来日的重大和喧嚣中,
当交易所的兼客像野兽一般咆哮,
当穷人承受着他们相当习惯的苦痛,
当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几乎自信是自由的
有个千把人会想到这一天,
仿佛在这天曾做了稍稍不寻常的事情。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2
你像我们一样蠢;可是你的才赋
却超越这一切:贵妇的教堂,肉体的
衰颓,你自己;爱尔兰刺伤你发为诗歌,
但爱尔兰的疯狂和气候依旧,
因为诗无济于事:它永生于
它辞句的谷中,而官吏绝不到
那里去干预;“孤立”和热闹的“悲伤”
本是我们信赖并死守的粗野的城,
它就从这片牧场流向南方;它存在着,
是现象的一种方式,是一个出口。
3
泥土呵,请接纳一个贵宾,
威廉·叶芝己永远安寝:
让这爱尔兰的器皿歇下,
既然它的诗已尽倾洒。
时间对勇敢和天真的人
可以表示不能容忍,
也可以在一个星期里,
漠然对待一个美的躯体,
却崇拜语言,把每个
使语言常活的人部宽赦,
还宽赦懦弱和自负
把荣耀都向他们献出。
时间以这样奇怪的诡辩
原谅了吉卜林和他的观点,
还将原谅保尔·克劳德,
原谅他写得比较出色。
黑略的恶梦把一切笼罩,
欧洲所有的恶犬在吠叫,
尚存的国家在等待,
各为自己的恨所隔开;
智能所受的耻辱
从每个人的脸上透露,
而怜悯底海洋已歇,
在每只眼里锁住和冻结。
跟去吧,诗人,跟在后面,
直到黑夜之深渊,
用你无拘束的声音
仍旧劝我们要欢欣;
靠耕耕一片诗田
把诅咒变为葡萄园,
在苦难的欢腾中
歌唱着人的不成功;
从心灵的一片沙漠
让治疗的泉水喷射,
在他的岁月的监狱里
教给自由人如何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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