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不可怕 就怕吃货有文化
才子食堂
公众号已获得微信原创保护功能，开通留言通道。
玩乐不平凡，吃喝有文化。
欢迎有趣的你，拯救无聊的我。
春雨绵绵，春草青青，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在古镇达濠周边的山头上，陆续有青烟袅袅而出，这是清明时节到了。
清明节又叫踏青节，在仲春与暮春之交，是中国传统的“时年八节”之一。潮汕人敬神，更敬祖。因此，清明节也是潮汕地区尤为重要的祭祀节日。这点，从每年都堵塞得让人叫苦不迭的深汕高速可见端倪。
达濠人将扫墓称为“象坟”，“象”是一个动词，疑是“上坟”演化而来。达濠人扫墓，通常会携带镰刀、锄头、簸箕，先除去杂草，填土整坟。然后，是矺纸。“矺”也是一个动词，潮州话是压住、镇住的意思。矺纸，是将黄色和白色的纸条用小石块压于碑顶和坟身上，而且不能让钱纸漫天飞舞。这是由于古时寒食节禁火，故不敢焚化纸钱，改为将纸钱挂在墓碑上及撒于墓堆。如果是生居（即新修未入葬的坟），则要压红白纸条。
接着就是书法课，需用“银珠”（红油漆）仔仔细细描补碑文和纹饰，这个活一般孩童最喜欢。描好碑文后，还要用剩下的红油漆在坟身附近的石头上大大地写上本家姓氏，格式一般为“某宅”，表示此处是本家地界，外人不可肆意在范围内破坏、再设风水，颇有古时占山为王的感觉。一切工作准备妥当，供品铺陈，需先祭拜土地之神，再拈香祭拜祖先，最后是焚化纸宝。
在潮汕人看来，清明节也是一个维系宗族情感的绝佳契机，每每祭祀完毕，大家都会席地而坐，分食各自带来的供品，享受春光美景。有条件的，还会带上便携炉具，烹茶畅谈，一片祥和。
以上的清明扫墓习俗，潮汕地区基本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可能在于达濠地区多了一种俗称“鸟饼”的供品。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的扫墓很少采买鸟饼，只有在公家公祭先祖分发供品时才能吃到。那种吃起来松软的口感、特殊的气味，让我这么多年还是对它有种别样的情感。
鸟饼，一种土黄色的发酵类面饼，是达濠地区一种特色的、具有时节性的粿品，主要原料是番薯、面粉，辅料为糖、制过的橙浆、苏打、酒饼。
有人说，达濠的鸟饼和饶平的“鹿“应是同一种东西”。但从前几日偶来得来的几块饶平”鹿“来看，应该不然。达濠鸟饼口感松软，而饶平的”鹿“偏硬偏脆，尽管形状类似，可能做法稍有不同。
2014年，《汕头日报》曾对鸟饼的做法进行了详细的叙述。先用清水将酒饼溶化，拌入面粉，稍为揉均匀，让面团醒15分钟左右，至面团发酵。汇入焖熟去皮的番薯（面粉与番薯的比例一般是6比4），以前用手用力揉搓，现在已改用机器搅拌，直至面与薯完全融合后，搁置6小时，进行第二次发酵。发酵成功的话，薯面团呈蓬松状，不成功则沉坠如铊，这是做饼人最忌讳的事，预示当年的财运不佳。
第二次发酵成功后，加入糖和制过的橙浆，橙浆有消食、消涨气、增加清香的作用。再佐以少量的苏打水，去除面的酸味。把所有的东西揉匀，此时不必用力反复揉压，否则烤出来的饼不松酥。把大面团分成一个个小面团，巧的师傅凭一双手就能把小面团捏成鸟状，一般人就得借助模印来制作了。把做好的半成品放在烤炉烤熟，在鸟饼出炉前，用筛斗薄薄地筛一层干面粉在热饼上后，马上出炉。此时香气四溢，带着橙味的烤饼香，很让人回味。刚烤出来的鸟饼丰满、健壮，再点上象征眼睛的红点，活脱脱像一群展翅欲飞的鸟。
按照达濠老传统，家族里有人出丁、祭祖、上坟都要用鸟饼作为供品，据说有人还会要求配几个鸟蛋。
当下，“鸟”这个字眼的负面信息比较多，比如”鸟人”、“鸟事”，就连“鸟蛋”、“鸟嘴”、“鸟毛”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因此很多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达濠人祭祖要选择这种用鸟作为造型的粿品呢？
关于达濠鸟饼的起源，如今已经无典可查，无据可考。清明以鸟饼为供，似乎就是一种约定俗成、口耳相传的民间习俗。但仔细推敲，这应该是一种典型的汉族鸟崇拜和生殖崇拜。
《诗·商颂·玄鸟》有一个著名的典故，“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传说上古时期，娀氏之女简狄，与别人外出洗澡时看到一枚鸟蛋。简狄吞下去后，怀孕生下了契，契就是商人的始祖。
《芈月传》中，对于这个典故有一段精彩的演绎。芈月与义渠君婚后怀孕，黄歇献上计策，让庸芮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故事来向众人解释芈太后腹中的孩子由来。群臣自然不会有人相信吞下鸟蛋能生出孩子，更不会相信芈太后与已故的先惠文王梦中交媾的荒唐事。当然，这事搁到哪个时代都不会有人相信，但单从“天命玄鸟”这段广为人知而充满玄妙色彩的故事中不难推断，当时的“商”可能是一个以玄鸟为图腾的部落发展而来的。
除了商人，后来的夷人与秦人都认为自己的先人起源于“玄鸟陨卵”的神话传说，是因鸟而生，鸟是他们的生命之源，因而对鸟的崇拜即对自己祖先的崇拜。
历史上，潮汕先民自中原南迁，到了达濠一带时，受自然环境的约束，一些传统文化、旧俗受到了封闭式的保护，因此，作为清明祭祖供品的达濠鸟饼很有可能就是古代对鸟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的文化遗迹。
从一些典籍记载来看，鸟崇拜在最初其实是原始社会对于女性生殖器崇拜。蛋本是混沌的原型，鸟能生蛋，就是女子分娩的象征，属于生育信仰。到了父系社会，随着男根崇拜兴起，鸟又从女性生殖器象征物变成男性生殖器象征物。
郭沫若在论说“玄鸟生商”的神话时认为：“玄鸟旧以为燕子”，“玄鸟就是凤皇”，“但无论是凤或燕子，我相信这传说是生殖器的象征，鸟直到现在都是（男性）生殖器的别名，卵是睾丸的别名。”从这几点看来，鸟饼的寓意又变得更丰富了。鸟既能代表母性会生育，又可以是男丁的象征。鸟类成群结队，完全符合潮汕人对于多子多孙、鸿图大展、家族兴隆的心理需求。
鸟饼之于清明，如同粽子之于端午，月饼之于中秋。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作为传统祭祀供品的鸟饼早以被各式各样美味的饼食糕点所取代，越来越多的小孩已经不知道鸟饼为何物了。清明时节，鸟饼也只是在达濠几间老饼铺才能买到。鸟饼背后的含义，也不会有人去深究。
所幸，和饭仔糕、绿豆爽一样，鸟饼的味道，都成为了很多在外达濠游子心中故乡的记忆。
注：文中鸟饼图片来自微博网友@呆宝榮 @AiLu_R @susan彡，特此致谢。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扫码知其名。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