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的战斗民族 008：人口，俄罗斯的伤口
2019年《北京青年报》青睐栏目曾通过老萨找到金牌导游的蕾娜，准备去俄罗斯远东地区走一走，疫情一起来就什么也不能做了。对这一点，大家都很遗憾，蕾娜也再三表示热切期待着中国朋友的到来。俄罗斯人便是这种性格，不认识的时候冷得像块冰，要是变成朋友别管男女都会很讲义气。
对于中国朋友，蕾娜唯一头疼的是大家老想偷她家宝宝——蕾娜有个还在襁褓里的蓝眼睛男孩，非常可爱，我们老吓唬蕾娜想把他偷到中国去玩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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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娃娃嘛，谁不喜欢？
“不行，这个不借的，我们的人已经太少啦！”每次见到我们去抱，蕾娜总是很着急地这样说。
“那你就再生一个呗。”我们就起哄。
玩笑归玩笑，俄罗斯人这几年明显的越来越少，很多城市的空房子随处可见却无人去住，甚至远东有的城市都被注销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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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战争，但城市就这么被抛弃了。
最早注意到这个现象，是在寻找东北抗日联军在苏联远东营地的时候。1942年，东北抗联入苏部队成立了抗联教导旅，地点是在俄罗斯远东边疆州的维亚茨克。周保中将军在日记中记载营地附近有一个颇具规模的维亚茨克村，沙皇到远东视察的时候，还曾经到过那里，留下了一座凉亭保存至今。但是当七十多年后我们再到那里的时候，村子已经十分荒芜，而且一年比一年荒芜，几乎到了找不到居民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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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对俄罗斯人的印象是他们有无数的“英雄母亲”，因为生五个以上的孩子而被斯大林授勋。
那么，如今俄罗斯的人呢？“英雄母亲”的孩子们到哪儿去了？
“也不全是你看的那样。”蕾娜说，“很多人都在去大城市，海参崴的人口最近就增加了。”
俄罗斯人做这样的选择是有经济原因的，除了彼得堡、莫斯科、海参崴这样的大城市，中小城市的平均收入一个月大约只有合人民币2000元左右，虽然俄罗斯的福利很好，但这样的收入还是少了一些，哪怕为了能喝上更正宗的伏特加，俄罗斯人也得考虑“彼漂”或者“莫漂”。而且，远东很多城市是苏联时代为了进行开发或出于保密需要生造出来的，随着计划经济的崩溃，生存基础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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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化，知识阶层不愿意生孩子，像其他国家一样，人口病也困扰着俄罗斯。
俄罗斯的人口少，无论从绝对的角度还是从相对的角度都是真命题。从总面积上来说，尽管比苏联时代小了不少，俄罗斯仍是世界第一大国，而人口排名第九。现在俄罗斯总人口1.46亿，比1.64亿人的孟加拉少了1800万，但面积却是孟加拉国的118倍。日本虽然比俄罗斯少2000万人，领土面积只有俄罗斯的1/45。
俄罗斯人口在国土上分布的不平衡，更加剧了一些地区的荒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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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人自己画的人口分布图，不对其边境划分等细节作评价。
根据这张图可以看出，大多数俄罗斯人居住在其欧洲国土上（大约70%），而亚洲部分就少多了，在南北分布上则是南多北少，所以到了最东最北的楚科奇半岛，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可以达到0.07人。这和大城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莫斯科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4941人，是全俄罗斯最高的，而在圣彼得堡，这一数字为383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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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劣的自然条件，的确让远东地区很难有人生存下来，倒是猛犸在这附近的海岛上一直生存到3000年前。
这样，我们多少能够理解俄罗斯的“人荒”了。
一来，俄罗斯虽大，很多地方却不好生存，所以人口基数一向不大；
二来，世界上比较发达的国家，人口都有老龄化趋势，俄罗斯也不例外；
三来，一些依靠行政手段形成的城市缺乏发展远景和条件，人口选择逃离。
“我们倒是不太担心的，过几年就好了。”蕾娜忽然以学者的口吻，不带感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老萨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国最近也在调整人口政策，要是俄罗斯有什么招数解决这个问题，未必不能给我国做个参考的。
“我们研究过这件事，俄罗斯不总是人少的，有时候会多，有时候会少，是有规律的。”蕾娜道。
这应该不是瞎说，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苏联解体时代的一个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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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巴乔夫向老对手叶利钦交权时，表情似乎一下子轻松下来，而作为胜利者的叶利钦却暗含阴郁。
根据此后的新闻报道，我们知道原来戈尔巴乔夫除了向叶利钦交出控制原子弹的手提箱，还向他交出了一个苏联的最高秘密——这个国家存在着几十个没有名字只有信箱的城市，几千万“黑户”人口。
叶利钦这才明白为什么按照人口计算的配给总是不够……现在他必须接手这个烂摊子了。
所以，在1991年，俄罗斯肯定处在一个相对的人口高峰而不是低谷（后来计算正是从波峰向波谷开始迈进的时刻）。
“那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波峰和波谷呢？”我隐隐感到蕾娜是知道答案的，但这个一贯痛快的姑娘今天怎么打起哑谜来了？
过了半天，才收到了回信，是一张照片。蕾娜说，这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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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莫斯科的无名烈士墓吗？
是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其军民死亡总数，在2500万到3000万之间，俄罗斯人几乎损失了20%的人口，而且很大一部分是青壮年。
“所以，1940年后的那几年，我们没有生孩子，能生孩子的爸爸妈妈也都死去了。这个人口的缺口每过一代人就会重复，大约25年一个循环。这意味着在上个世纪40年代初期失去出生机会的那批婴儿，应该在25年后生孩子，但他们没有出生，所以上个世纪60年代后期我们出现了一次人口下降。然后是上个世纪90年代。现在，我们面临着第三次——战争给人口带来的黑洞。”蕾娜的声音仿佛从水中传来。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原来，这才是战争。
即便已经结束了七十多年，恶魔的回声依然在用千万人口的消失，提醒着我们它的存在。
在参观莫斯科祖国战争纪念馆的时候，见到这样一座名为《母亲》的雕塑，陪同我参观的俄罗斯军官问我：“你知道头顶那点点的繁星是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那是我们母亲的眼泪。”
本来是说俄罗斯人口这个技术问题的，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记起了这段对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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