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处
金针花不会忘情地开放。
夏天的记忆日渐远去。
浆果的回忆是紫色的，
在山上充满汁液。
要快点，快点冲下山去。
有时要抓住随便什么能抓住的
树枝或者草，以免
速度太快把你摔倒。
山涧上结冰的岩石又冷又硬。
从夏到冬，季节的变化
从来不会太突兀，
一天天地，因为你身在其中。
是你坐在那儿，
一个反应迟钝的木头人。
岩石上，冰下的涓涓细流，
清澈而充满寒意。
山路尽管仍然在蔓延，
但有些东西肯定在改变。
时光还是在山上留下了痕迹，
用你迟缓而无动于衷的心。
松鼠
在山上吓唬一只松鼠
当然算不上什么本事。
其实只是偶然并无心的，
两只眼睛看着两只眼睛，
在初冬的树林中，
只是小小的一会儿。
太不同了。肯定是一个异类。
或许它和我都会这么想。
除了头上的毛发，那厚厚的衣服
恰好不是毛的，即使有，
也不会是真的长在
血和肉上，像它那样。
先逃跑的是它，扭转头，
似乎有点恼怒，然后粗鲁地
用脚爪击打着树枝，
倏地爬远，计算并犹豫着
从这一棵树跳到
另一棵树摇摇欲坠的枝条上。
准确并毫不迟疑地走远。
是它消失在你肯定
够不着的灌木丛里。
然后林中剩下一如既往的
人的安静和孤独。
想着它有理由不理睬和不礼貌。
即使走的是它，
你也丝毫不会
有得胜的感觉。
当然不是因为它的弱小，
而是因为某种真实存在的不同，
以及突然想到的别的什么。
阅读
旅行者在海岸踯躅不前，
一连几日，睡觉，看风景，
写游记，苦思冥想，
看着越刮越猛的季风叹息。
不是没有水手，没有船，没有帆，
而是一页书签，静静地躺着，
标明旅行止步于此，
探险的历程到此为止。
早已走完的路不被认可，
就相当于没有走过，
那些他早已看过的风景
就相当于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个湿润的吻过了很久
仍会在一页纸上停留。
一句没有说完的话
会停在一页到另一页的界标上。
即使是一个人，还没有见过，
也会失望地等在远处。
读者啊，你的阅读
似乎是多么重要。
旅人
在小客栈中醒来，
听见了久违的雨的淅沥。
它们击打着青瓦的屋顶，
院子里也是沙沙一片。
想着无边的雨的斜线
把清早的山，小城，田野和湖
连成一片。一切都浸在了水里。
小巷，院落，三角梅，仙人掌。
青春的时日正在悄然隐逝。
偶然间来到这儿，
却像回到了一直寻找的家。
风景似乎融化了狂野的心。
为什么你想走遍这个世界？
难道所有的地方
不会是同一个地方？
所有的人不会是同一个人？
现在，停留在这儿。
坐在回廊上看雨，
看山茶的水绿。
我想，即使离开，也会回来。
鼹鼠的夜
无声地在土里潜行，
用嘴感知土壤中的天气。
或晴或雨，沙砾中的涓涓细流，
成为要不断穿越的河。
向前，向左，或者向右，
会注定碰上不同的事物。
小草玉色的根须，或者是大树
地下四处蔓延的血脉。
痛恨那种庸常的平静，
爱上所有碰到的事物，
有时就像突然害了相思，
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
把细小的眼闭上，藏在
黑褐色的毛发里。
一个盲者，在黑暗的地下
发现玉色的贝和蓝色的宝石。
阅读那些粗糙的石块，
从星形的图案上
感受不可获得的启示和爱。
在黑暗的地下，缺少的
正是使心激荡的不平静的血。
有时坐在那儿捧着小爪子想，
是什么使自己沉溺于
这种地下的昏暗与独处里。
布鲁塞尔的涂鸦
一些字母，粗线条的画,
甚至是拼贴的破衣烂衫，
废弃的门窗，相框，风车和照片，
在铁路桥下哐当作响。
在火车经过时轰然作响。
一手拿着风车，一手玩着杂技，
穿红色上衣红色灯笼裤的
蒙娜丽莎的脸变得惨白。
跑出传统的画框之外，
一个肖像边上多出
一些鲜艳的字母，一把黑色的枪。
红红的血到处都是。
一个女孩的照片，拥抱她的
是她自己的手。说明它的
是潦草的字母和线条。
都柏林人的签名潦潦草草。
吃毛毛虫的怪兽，
尖牙齿绿皮肤的怪兽，
长着分叉的舌头的怪兽
在楼群间乱窜。
挥舞着铁链一样的手的机器人
把满墙壁的人抓起来
扔得到处都是。意义难明，
还有黄的水母，金色的熊。
来源：《诗刊》2015年5月上半月号“方阵”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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