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道墟

    上虞有一个千年古镇，既有着和周庄、同里、乌镇、西塘一样的小桥流水，一样的古朴风情，又有着一样的厚重和底蕴。“有道之墟”，系明太祖朱元璋所赐，意为讲究礼仪道德之集市。作为一个蜷缩在江南水乡默默无闻的小镇，其间虽有一段族祖章慎一“与朱元璋各起布衣，提剑三尺，同打天下”，后归家隐居农耕，明太祖三次礼聘却谦让不出辅政的传奇，但能让明太祖一踏上这片土地而由衷地发出如此感慨和赞叹，足见道墟的钟灵毓秀，不同寻常。 

　　或许我从小就受到舒缓婉约的吴越水乡文化的熏染，连骨子里都渗透着浓郁的古镇情结。如今，我几乎走遍了江浙两地所有的古镇。和许多的江南古镇一样，道墟老街也是有一条狭窄的河道穿越而过，自古流到今的河水波澜不惊地荡漾着，傍河而筑的老屋历经风雨依然挺立，优雅别致的石桥飞跃东西连接南北，这些沾染了历史风尘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娓娓叙述着沉积了千年的故事，形成了道墟独一无二的韵味。在一个初夏晴朗的上午，当我真正走进道墟老街，仿佛穿越了时间隧道，刚才一路上所见的琳琅满目的商店，车水马龙的大街，鳞次栉比的高楼，生机蓬勃的工厂……瞬间定格成了记忆。而我沉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古风古韵里，如同慢慢翻阅一本风情画册，慢慢品读一段璀璨历史，感受着她的恬静、淳厚、美妙，古色古香。 

　　那老街的青石板，光滑得像是从沧桑中溜出来的一页志书。我轻抬脚步，似乎怕咚咚的脚步声惊扰了老街温馨的忆梦。如果将道墟比作是一个躺在锦绣江南大地上体魄健壮的人，那纵横交错蜿蜒曲折的河网无疑就是道墟的血脉。它养育出一片葱茏，滋润出满目清秀，赋予古镇以灵动的生命。沿着小河漫步，那静静流淌的河水涟漪轻荡，虽略显黯淡，但水面干净得不见一点漂浮物，河埠头时有三三二二的居民清洗各种家杂，与我先前耳闻的垃圾成堆，臭味冲天的情景大相径庭，可见当地政府的河道整治计划已初显成效。唯一遗憾的是始终寻觅不到那些最具水乡风情的小划船的踪影。如若有几叶小舟能穿梭于河中，划开几道波纹，划出水乡情趣，划向水巷深处，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给予我们一种远离嘈杂和喧嚣后的安恬和平静。因为那是水乡流动的诗意，跳跃的音符。 

　　桥，连接古今，传承历史，永远是水乡四通八达的纽带，道墟也不例外。道墟有桥，有飞龙桥、草鞋桥、蒲鞋桥……有平整的青石桥，有精致的砖砌桥，有凉亭的廊架桥……其中被载入中国古桥史册，建于明崇祯年间的“祥麟桥”，五折边拱，造型美观，坚固考究，堪称古桥一绝。我行于桥上，脚步不由得停下来，内心油然生出无限的感慨，怀着一份敬畏去抚摸被岁月的风刀霜剑剥蚀得斑驳不堪的石板。那些粗糙不平的坑坑洼洼，摸上去手指有麻麻的感觉，那麻麻的感觉好像能够渗进血液里，慢慢地就游走在心间了。石板的缝隙中生长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和青苔，见证着岁月的蹉跎和古桥的沧桑。桥沿下的藤蔓在水里摇曳着，婆娑出曼妙的舞姿，向世人演绎着昨天的故事。 

　　踩在厚重的青石板上，小心翼翼地探视着宁静古朴的老屋。这些散发出明清气息的老屋，幽谧得像是晒着太阳打着盹的长者，虽于岁月的洗涤中褪去了绚烂的色彩，但毅然守候着飘渺而悠远的梦，就有许许多多可以回味的往事在老街的上空流连徘徊。老屋高低错落，曲折有致，毗邻而建，墙基为石料砌成，粉墙黛瓦，临街门面多为木板制成，有几处还建有宛若西塘的“廊棚”，迂回幽深，盛夏可纳凉，下雨能遮雨，由此构成了老街的骨骼。老屋虽老，却收拾得窗明几净，可见老街人的勤快和生活的悠然舒畅。里面的摆设大多保持着乡村固有的传统，厅堂上悬挂着一些字画或先人的遗像，下面是一张长条阁几，一张八仙桌，几条长板凳，与整个老屋的风格相得益彰。偶尔看见一只大花猫蜷做一团，在藤椅上酣睡。有几位老太太坐在小竹椅上聊天，见我走来，带着几分好奇笑一笑。与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大爷闲聊几句，说起道墟的风土人情和如今的生活状况，一脸的自豪，一脸的幸福。临近晌午，家家炊烟袅袅，菜香飘飘，但很少遇见年青人的身影，老人成了老街最忠实的守望者。 

　　其实，在道墟最具有特色的老屋应该首推台门，有人甚至把道墟的历史文化浓缩成了一部内涵丰富的台门文化。同时，台门又是道墟师爷成功的象征。道墟原隶属绍兴，“无绍不成衙”中的绍兴师爷其实就出自道墟，他们走着一条“先入幕后荐辟再入仕”的迂回曲折的人生之路，一旦发达，衣锦还乡，更热衷于光宗耀祖，却又不能像金榜题名的官宦人家那般张扬炫耀。既要显示自己已经“出山”的高人一等，又要做到“真人不露相”的隐晦含蓄，台门“富而不露”的建筑特点，便是道墟师爷“中庸之道”的最好写照。那些台门，门面虽小，进去以后却别有洞天。砖雕的照墙，黑漆的大门，轩昂的门楼，高筑的围墙，深幽的院落，雕花的画梁，精致的窗棂……一座台门就是一部书，每座台门都有一个扣人心弦的励志故事。我发现，道墟台门的每一扇门，每一格窗，都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展现出门第的高低，透露着曾经的富康。我伸出手去，真实地触摸着门上的每一道沟壑，每一条裂纹，透过那些褐色的木纹，我仿佛看见了隐藏在纹路后面的辛酸和神秘。 

　　一路走来，沉下浮躁的心，打量着只有在道墟老街才有的古旧却不失淳朴，寂静却不失恬淡的盎然古意。我知道，来道墟，我不是游玩，更多的是为了寻找。寻找心底里一直向往的那种简朴、安宁、稚拙；寻找坐在摇橹小船上穿过每一个桥洞，转过每一座桥墩的沁人意境；寻找温婉而羞涩的江南女子缓缓走在青石板上的那份清丽脱俗；寻找似水流年的痕迹镌刻在道墟人身上的那种只可意会的神韵。寻找越王勾践称山铸剑的坚韧；寻找遗落在浙东唐诗之路上那些脍炙人口的诗篇；寻找地方志鼻祖章学诚的足迹；寻找美猴王章宗义的风采；寻找迟迟走不出的那份积淀着“小桥、流水、人家”的情愫…… 

　　品读道墟，不仅品读她曲径通幽的小巷，庭院幽深的台门，古朴典雅的石桥，更是品读她历史与现实的交错，古韵与时尚的共存，宁静与闲适的和谐，使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隽永成为人们心中的永恒。道墟是一幅浓淡相宜的画，一首清新灵动的诗，一曲韵律悠长的歌，一部博大精深的书。走进道墟，感受到的是安逸、敦厚，走出道墟，体会到的是灵秀、安详。因为道墟经历了千年的风雨洗礼后，她依然如同一个妙龄姑娘一样，娴静、幽雅地伫立在每一个经过她身旁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