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芃 刘华
上海百达丽医疗美容门诊部的候诊区并不宽敞，但摆了一组很大的转角沙发，角桌上还有一台可供上网的公共电脑。院区的其它地方，见缝插针地摆放了布艺沙发和绿植——这种温馨舒适的氛围，与公立医院完全不同。
但这家民营医院的所有的医生，都来自公立三级大医院，正式开诊刚过一年，所有医生的收入也比原来在公立医院时有了明显提高。
“百达丽”的院长沈国雄来自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整复外科。他在职业生涯的第11个年头毅然辞职，和另外4位同仁集体“下海”创业，团队平均年龄只有40岁左右。沈国雄看准了一点：医生办医（而不是资本办医）更代表一种新的方向。
在沈看来，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可以各司其职，提供不同层次的医疗服务。而医生则通过“多点执业”的方式，在公立医院获得学术积累和声望，在民营医院获得薪酬上的回报。
医师多点执业已被写入新医改的指导意见文本，并在广东等地展开试点。
两难选择
“辞职创业已酝酿多年”，沈国雄说，但经济因素并不是主要的考虑。
1999年从医科大学毕业后，沈国雄被上海九院破格录用。工作的第二年，医院就开始了引入市场机制的改革，个人回报与工作量挂钩，于是手术量成倍上升，一线医生的收入也成倍增长。
沈国雄回忆说，改革以前医生积极性不高，医院里到了下午都没什么人干活，病人大量积压。“改革后就都很乐意加班了”，沈所在的整复外科因为名气响，病人多，往往要等个半年才能住上院。
沈国雄的烦恼是从2005年成为主治医师后开始的。他当时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努力成为准专家乃至专家。他所说的“准专家”，是指已取得副主任医师职称或是开设专家门诊资格的人。按照医学界的常规，从主治医师升到副主任医师，最快也需要6年。要成为主任医师，还得再熬上5年、8年甚至更长。
职称评审要看很多指标，其中最为“刚性”的就是课题和论文数量，这通常将占据所有的业余时间。“国外很多同行10年才发一篇论文，我们这里一年发10篇论文也不鲜见。尽管两类论文的引用率有天壤之别，但只要获得了晋升，什么都有了。”
另一条路就是坚守临床阵地。沈国雄很清楚，外科医生的职业黄金(1701.90,-7.90,-0.46%)期也就是35—50岁这短短的15年，他同样看重一线救死扶伤带来的职业成就感。比如“头皮撕脱伤”这种高难度手术，如果做得好，头皮能够全成活，术后两周即可出院；如果手术质量不高，头皮未成活，患者将终身无发，甚至可能长期溃疡，毫无生活质量可言。
“职称决定了未来”，沈国雄说，前一条路是医生们的普遍选择。而热爱临床工作的他在矛盾徘徊之后，终于听从了内心，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一起辞职创办了“百达丽”。
以技养医
“百达丽”目前的业务分为三大块：整形美容、皮肤美容和口腔美容，全部项目都必须自费，不能以医保支付。以口腔美容中的超声波洗牙为例，“百达丽”的收费是380元，而上海九院是100元出头，并且可以由医保报销。
“我们的收费标准相当于公立医院的特需医疗”，沈国雄告诉记者。他同时保证，“百达丽”卖的是技术，而不是材料或药品。据了解，在2010年初医院的开业仪式上，所有的医生都在一块“医德板”上签了字。
公立医院普遍的“以药养医”早已不是新闻，其背后则是一条扭曲的医院价值链条。医疗服务的价格沿用上世纪90年代末的国家定价，严重不敷成本。比如一个胆囊切除术，收费800元，但其实光全身麻醉成本就是几千元。
在公立医院同样被低估的，是高风险的医疗服务中，医护人员的人力成本。一个住院医师的月薪不会超过5000元，而一个医药代表轻轻松松就能挣到一两万元甚至更多。付出与所得的巨大差距，也助长了“灰色收入”等不正之风。而在急诊、普外等一些公益性比较凸显的科室，医护人员所面临的处境就格外不公平，“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沈国雄说。
下决心“卖技术”的沈国雄为医院选址在上海高档住宅云集的虹桥路，紧邻一家私人中医诊所。后者因为业务发展的需要即将迁址，“百达丽”已谈妥接手他们的门面，增大营业面积。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客座教授、长期担任美国麻省卫生福利部卫生政策高级研究员的蔡江南认为，公共财政负担基本医疗，而高端的医疗需求完全可以交给市场，由社会资本来予以满足。新医改提出鼓励多元化办医的改革方向，正体现了这一思路。
蔡江南表示，从国际医改的趋势来看，政府减少直接提供服务，扩大民营医疗机构的作用，有助于提高医疗服务的供给效率和服务质量。
医生办医
“百达丽”创办前后，一直不乏资本前来寻求合作，沈国雄和他的团队都婉言拒绝了。
“同是办医院，专业人士的追求和资本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沈国雄很直率地说，医生的职业精神才是医院发展的长期保障。他说，哪怕是再小的诊所，只要存在了五年以上，都是有口碑的。在这一点上，相信国内的医生不会比国外的逊色。
沈国雄表示，现在国内很多民营医院不太受到尊重，主要原因在于医生只是打工者。“让医生有主人的感觉很重要”，他介绍，“百达丽”采用的是医生持股制度，这对骨干医生也是一种激励。不过，吸取江苏宿迁等地一些民营医院“均股制”决策效率低下的教训，“百达丽”实行大股东控股，更有利于把握医院的发展方向。
沈国雄表示，他有信心将来让医院实现收支平衡。但并不追求医院的跨越式发展，而希望是循序渐进的。“如果管理跟不上，就会牺牲质量”。
仅仅依靠个人股东，医院的资本积累比较薄弱，特别是万一有医疗事故发生需要赔付时，会不会使医院陷入困境甚至难以为继？沈国雄表示，“百达丽”借鉴的是国外已很成熟的医生合伙制，应该没有问题。
但上海某医疗管理投资公司董事长认为，国外那种模式有严格的执业医师管理和发达的医疗责任保险等一整套制度保障，中国还远未发展到那一步。
原九院著名专家赵平萍教授表示，医生创业需要更大的勇气，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将公立医院的严谨医风和较高医术传承下去，同时也可以为患者提供更为现代化、人性化的医疗服务。
沈国雄认为，最好的安排就是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各司其职，分别提供不同层次的医疗服务，而医生则通过“多点执业”的方式，在公立医院获得足够的学术积累和业界声望，在民营医院获得应有的人力资本回报。
医师多点执业早被写入此次新医改的指导意见文本，并已在广东等地展开试点。“这应该是个明确的方向”，沈国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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