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往梦似曾见
文／张颢
“她嘴角微露笑容，脸上雪白的肌肤之中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真是晨露新聚，奇花初胎，说不尽的清丽绝俗。”这是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中的一段描写。写的是谁？“这样仙女一般的人物，无怪郭靖如此颠倒。”没错，如此佳人，正是冰雪聪明的俏黄蓉。
金庸用文字创造了黄蓉，描绘了一个爱恨情仇的武侠江湖。通过小说，我们可以充分展开想像，但想像再怎么丰富，终究是模糊的，如水月镜花。而在1983年，24岁的翁美玲赋予了黄蓉有血有肉、灵动传神的音容笑貌，或娇嗔，或刁蛮，或古灵精怪，凡所见者，无不将翁美玲与黄蓉合而为一。
后来也有多个《射雕》版本，但大家普遍公认唯有翁美玲演绎的黄蓉是最到位的，明亮的大眼睛，可爱的兔牙，娇俏美丽，浑身充满灵气，她的一颦一笑都深入人心，令人为之动容。从此，翁美玲就是黄蓉，黄蓉就是翁美玲。朱茵也好，周迅也罢，她们之后主演的《射雕英雄传》我从未看过，我不知道还有谁像我这样固执，因为我心目中的黄蓉只属于翁美玲，无人可以替代，经典无法超越。1985年，26岁的翁美玲香消玉殒，轰动了整个华人世界，但“俏黄蓉”的经典形象却成为无数人心中的永恒。
1986年，我生活在小县城，电视机远远没有普及到每个家庭。很幸运，父母买了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机。更幸运的是，县城里一家大型国营厂矿企业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开设了电视转播台，每天晚上播放的全都是港台电视剧。能不幸运吗？那时候电视收到的频道少之又少，印象里除了广告就是足球，因为地方台，我们竟然能收看八十年代好多经典港台剧，直到今天，如数家珍。而最难忘的，便是83版《射雕英雄传》，三十多年后依然堪称经典。
十三四岁的小女生心里都有粉红色的梦。对于当年小女生的我来说，这个梦是翁美玲、也是黄蓉植入到我心里的。世间最可爱最动人的女子就是她，要做就做她那样的女子；世间最美好最无瑕的爱情就是她与郭靖的爱情，要爱就爱有点憨、有点笨、忠厚实诚的郭靖。她笑的时候微露一对小虎牙，我为之窃喜，因为我也有这样的虎牙，我因此再也不嫌弃我的虎牙，反而几分骄傲和得意。在粉红色的梦里，我把自己幻化成了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裙裾飞舞，桃花满天。
可是，看完《射雕英雄传》之后，就听同学说翁美玲早已自杀。在那个时代，能接收这样的讯息已经属于极不简单的事情。然后有同学不知从哪里觅得了一张小卡片，形同明信片，正面是翁美玲的彩色照片，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关于她生前死后的介绍。这张卡片像稀世珍宝一样在同学手中传递，我伸着脖子等啊等，终于在晚自习的时候拿在了手上。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像初识字一样，仔细辨认，读到心里去。带着悲哀失落的心情，我端详她的照片，那是她的生活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翁美玲卸去古装回到生活中的样子，边分的齐耳卷发，穿一身运动装，一件毛衣随意地搭在肩上。她坐在台阶上，浅浅地笑着，笑得温柔，仿佛邻家乖巧的少女，完全收敛了俏黄蓉恶作剧似的淘气。
美丽的她，懵懂的我，我对她心怀深深的哀伤。一两年之后，街市上忽然出现了好多不干胶贴画，铺天盖地售卖，全部是港台明星的剧照与生活照。我开始节省早点钱，放学路上长时间流连在摊点，一张张挑选。我收集了好多翁美玲的贴画，然后根据发型、服装、场景、饰演的角色仔细分类，贴在一个崭新的笔记本里。扉页上，我写下了五个字：永久的哀思。我在笔记本里抄写古诗词，我为这个笔记本里每一张她的照片，抄写古诗词。
一转眼，时光飞逝过去了二三十年，那个笔记本不知道存放在了哪个角落。然而，那段远去的光阴仍然能从记忆里轻而易举地打捞出来，包括扉页上她的那张半身照片，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她的发辫，发辫上点缀的亮珠，湖蓝色的戏服，唇边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这一切永远珍藏在心里，因为这是当年少女的我对翁美玲最真实最纯净的爱慕。
如今，只要在手机和电脑上轻松点击，就能看到大量的与明星有关的图片和文字，甚至隐秘的私生活，对于明星们的粉丝来说，打开了一扇扇便捷的追星之门。可是，相形之下，我仍然怀念日子过得很艰辛的从前，如我年龄相仿的那一代人对心中偶像翁美玲，深深地渴慕着，向往着，炽热而朴素。
翁美玲辞世三十一年了。逝者已矣！虽然媒体还会不断地揣测她的自杀之谜，还会暗示某种他杀的可能，甚至将汤镇业三十一年的事业与情感抖出来分析与对比，但这一切改变不了什么，更不能让时光倒流到初始。太多太多的人爱她，爱她是翁美玲，同时也爱她是黄蓉。可是，黄蓉的江湖终究不是翁美玲的世界，黄蓉与郭靖的山盟海誓终究不是翁美玲遇到的最完美的爱情。
翁美玲在自己的世界里，爱情陷入山重水复的时候，她没有笑着等到一个柳暗花明的有情天。而今我已中年，不敢说历经坎坷，却也是颇多磨练，心中的翁美玲依然冻龄在26岁；如果当初我像小女生一样地仰慕她，幻想拥有她那般的美好，那么现在，我更像一个宽容的长者，穿过时光的隧道，投以她温柔的目光。
依稀往梦回到眼前，心底波澜随风涌动。怀念翁美玲，匆匆离去，为我们定格青春永恒的背影；感谢翁美玲，曾几何时，为一代人的青春绘就最绮丽的梦想！（完结）
作者简介张颢，网名“抚琴”，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应城市文联。以笔写梦，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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