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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从不过问世间冷暖 | 2015诗歌年选大展之一


前面的话


 

微信的兴起,极大地促进了诗歌的传播,但诗歌本身仍然面临很多的问题,比如,广为流传的公认的优秀诗歌仍然不是太多。甚至有人开玩笑说:著名诗人满天飞,著名诗歌不见踪影。这是我们必须正视的一个问题,也是《诗刊》坚持编选诗歌年选的一个原因和动力。

 

当代诗歌呼唤优秀的诗人和优秀的诗歌,这正在成为一个共识。也有人称:诗歌还需要伟大的读者。其实,诗歌更需要优秀的编辑。当代诗歌在获得网络的神奇魔力之助后,释放出无穷的活力和创造力,每年,数以万计甚至十万计的诗歌作品源源不断地涌现。发现和挑选优秀诗歌的工作就变得异常艰难。《诗刊》本着对无数编辑近一年的辛苦劳动和编选工作的尊重和重视,从今年起,拟主要从除《诗刊》本刊外的其他专业诗刊、文学期刊诗歌栏目及民刊上再次精选诗歌,编辑成册,以奉献给渴望优秀诗歌的广大诗歌爱好者和诗人们,同时,也试图给当代诗歌确立某种标准和方向,以共同提升诞生将近百年的中国新诗。

 

2015诗歌年选在《诗刊》201512月号下半月刊推出后,在诗坛引发了强烈的反响和好评。近期,我们将在诗刊社微信平台陆续推出这些作品,敬请广大诗友关注。




梁积林  雪  潇  杨  斌  黄金明  

李小麦  殷龙龙  西  娃  宋志刚  

朵  渔  苏  省  孟醒石  离  离  

沙  戈  微雨含烟  施施然  叶  舟  

庞余亮  张曙光  李  南  肖  寒




青海祁连:野牛沟

梁积林

 

这里贮满了粮食和声音。

天黑下来,半空中是谁打着一盏鹰的灯笼

扎麻什克啊

有一根红线不是谁都可以弹奏的琴弦

那匹饮过水的马

更像是一把古老的琵琶

如果可以,那就点亮黑河岸边的红柳烛照十里百里千里

如果可以,那一层层波浪,就是我架设的天梯

 

如果可以

当的一声,也会成为千古绝曲

 

《星星》2015年1月上旬刊

 

 

兰花开

雪潇

 

兰花开。兰的气息在我的书房里弥漫

翻开一本线装书

看到一句眉批——看到了

兰的根

 

千万条葳蕤兰叶在唐诗宋词里摇动

 

而李清照,就是那年春天

无数兰花当中

最温馨的一枝

 

兰花开时,她旁边的瓷器

荡漾着一丝水意

 

《星星》2015年1月上旬刊

 

 

西泽印象

杨斌

 

那朵携带雨的云,经过小咪咪鼓山顶

卸下雨点,洗出树木、石头

柔和光亮,还有羊群的咩声后

又向更远处的大咪咪鼓飘去

 

三台洞寺,一只只麻雀从屋檐起飞

诵经声样飘过漂流,隐入仙人洞旁竹林后的村庄

经幡静止后,那个走出经堂的人

手搭凉棚,向远山张望

 

小江上游两岸的平坝,六月的玉米向天空拔节

间或可看到南瓜花、喇叭花、洋芋花

像经书里的梵文,摊开在山坡的晒经石上

 

《星星》2015年2月上旬刊

 

 

路标

黄金明

 

不同的路标只指向一个地方。而他正从那儿返回

“不管那是天堂还是地狱,但愿我从不涉足

我只想走向陌生之地。即不需要引路人

也不需要追随者,更不需要现成的道路。”旷野上

有无数人失去了方向。一些人插在地上

成为路标。一些人成为石狮子守卫着大门

他像一只逆流而上的小船,使迎面而来的无数艘大船

深感惊诧,但没有谁怀疑自己的航向。

 

《星星》2015年3月上旬刊

 

 

一切恰恰好

李小麦

 

一切恰恰好!转角处,柿子树下

恰好遇到那个人

那时,阳光恰好照在柿树上,金黄一片

我恰好心怀小小的幸福,笑容甜美

临出门时,恰好描了淡淡的眉

涂了薄薄的橘红色的唇彩

恰好穿了那条长及脚踝的棉麻长裙

恰好围了最喜爱的那条酒红色围巾

一切都恰恰好!

就连风,也恰好那时候吹过来

几片枯黄的柿叶落下来

多么美好啊!撩起了我的长发和裙裾……

 

《星星》2015年3月上旬刊

 

 

秋天果然来了

殷龙龙

 

人们看到鸟在飞翔

看不到自己的缩头畏尾

人们看到秋天又重来

爱情红透

却不知地点、时间、人物全然更新

 

今年已经很特别

不要再挑逗月亮了

月亮从不过问

世间冷暖

 

八月要亲吻

九月拉开它们的弓

我的筋疲力尽埋在身下

我的胜利大叫阿Q

 

我的车被偷走了

他也许真需要一辆残疾车

我们都在偷着什么

活着,偷生

 

钟表弯下腰

一声“嘀哒”就是一份礼物啊

不必浪费,我已过了浪费的年龄

 

什么也做不了

连同疾恶如仇

我的文字沦落网上

我的声音抬着担架往东走;大江逝去

有烙铁证明思想是皱巴巴的

好像漏网之鱼

 

难道我一根筋吗

不会赞美吗

我喜欢一生的骨骼脆响

喜欢森林被烧

喜欢你送来的石榴冬枣

 

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

充满怀疑和感恩

怀疑时,神落下一滴泪

地动山摇

感恩的时候就带上儿子

如果他不愿去就带上他的影子

他的倔犟,他的十八岁

带上妻子

她未必是我单相思的妖精

带上朋友,朋友的朋友

他们的学识比浆糊还稠

进不去,撤不走

带上我的老父亲

他的主义滑不溜秋

早就变味了

还要带上亲戚

带上邻居和邻居家的狗

 

《星星》2015年3月上旬刊

 

 

高处的一扇门里

西娃

 

我到达楼底

又返回楼上

开门,停留,关上

我在楼底张望

再次返回楼上

开门,停留,关上

半生中

如此反复的数次

已经高出我的年龄

 

在楼下

总觉得高处的一扇门里

有个自己,她稳稳

安住在这里

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是怕我在楼下

呆得太久?

还是怕我被楼下的事物

陷害得太深

 

而楼下的我

也恐怕另一个自己

在这高楼里的一扇门里

不再对我发出呼声

 

《星星》2015年3月上旬刊

 

 

机床坏了

宋志刚

 

机床坏了,它躺在那里

浑身灰亮。像我的一个师傅

手指被轧断

身体的盖壳很容易打开

边缘的铁锈和我们的孤独类似

此刻,只有把扳手深入到心脏的寂静里

如果有可能拧到它的伤

那么灵魂就会回来,就没那么

长久的痛苦,如果

有可能找到骨缝里断裂的轴承

那么寂寞和内伤就可能痊愈

只要继续劳作,伤就无所不在

师傅抽完香烟,抢过扳手

像掀开自己的身体,熟练地

直接对着那个最要命的地方

突然发力,青筋暴起

瞬间拧得头发白雪纷飞

暗中喊疼的是那些软骨头

 

《星星》2015年3月上旬刊

 

 

母爱

朵渔

 

你有过独自面对一面镜子时的

惊恐吗?当我在某个夏日的黄昏

站在母亲的镜子前,一只手突然

从镜中伸出来,轻轻捏了我一下。

 

《星星》2015年5月上旬刊

 

 

我的处境

苏省

 

雪花要开,所以梅花先落下来

天上的神明荒于朝政

所以,我的处境空阔、孤寒

 

请告诉世人,这些触地即逝的事物

是否也曾撕心裂肺,像我们初生的婴孩?

像凛冽在你我间到来。一而再,一,而后再

 

雪花,迟早要开

即便无根也无枝可依

所以我相信你,就好像这处境还不赖

 

《星星》2015年5月上旬刊

 

 

锣声一响

孟醒石

 

这辈子见到的第一种行为艺术是耍猴

走江湖的汉子甩响鞭子

猴子们沿着场地转圈鞠躬

讨好每一位观众。为了逗大家高兴

还倒立起来,纷纷将私处展示给人看

猴屁股,像旗子一样红

这辈子听到的最恐怖的故事也是耍猴

老校长抠着脚丫子,恶狠狠地说

“那些猴子都是小孩子装扮的!

耍猴的汉子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

给你们吃药,变成哑巴

在脸上粘上猴毛,身上披上猴皮

锣声一响,集体表演倒立

不听话了,就拿鞭子狠狠抽你们!”

听了这个故事,我经常做噩梦

梦到父母站在人群中,大声地笑

向铜锣里投硬币,发出阵阵轰鸣

根本不知道,那些猴子其实是他们的孩子

而我眼泪汪汪,哑着嗓子,喊不出声

 

《星星》2015年5月上旬刊

 

 

青灯

离离

 

我给他说

我生存的环境,二楼靠右第二间

第一间是水房

我说养了几盆植物

分别是吊兰,仙人掌和海棠

都是花中平常之物

我是人中平凡之人

他说这种地方只适合两种人

尼姑和诗人

想想也是

每天我在这十几平米的房间里

只喜欢在一个墙角待着,写字,读书,静如青灯

偶尔也望望窗外,一只鸟也没有

我只喜欢关着门,偶尔还随手锁上

我喜欢楼道里的脚步声,仿佛自己还在人间

仿佛我就是人间遗落的那株

婴儿般的植物

但不喜欢门轻易被打开

因为不知道来者是朋友还是敌人

我想给这里起一个名字

但暂时还没想好

多么好,这个地方

只在一个小城的西北郊

连名字都纯洁得只剩下未知

 

《星星》2015年6月上旬刊

 

 

石头

沙戈

 

有时  它是一副心肠  冷  硬

有时  它是凶器  致人死命

有时  它是谎言与信物

——山料  籽料  带皮的赌注

取景器跌落的陨石

暗含着财富

 

它还有其他美誉:彩色水晶  玛瑙

琥珀  白玉  钻石或碧玺

 

同时,它也是含铁的硬家伙

含铅  含铜  含磷

含着我被我们享用的诸多理由

 

我们怎能离开这些奇异的宝物啊

我们四处刨坑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世代热衷此类游戏——

世代玩着地球  玩着石头

玩着命……

 

《星星》2015年6月上旬刊

 

 

在中医诊所

微雨含烟

 

你是聪明的,所以你学会担当

中医诊所挂着愈病在望的牌匾

提醒,那在身体里疯狂作乱的敌人

 

总有妥协的时刻。所以

当我们坐着同一列火车

并在果绿色的车厢里把道路反复吟诵

春天的积雪渐渐消弥

 

不再有陌生感。

亲情是一道催化剂,体现责任

沉淀生活的精髓。当我们伸出手臂

老中医的脸上挂出笑意

疾病并不可怕,要有甘苦与共的心

和对固守之律的破坏力

 

六个红枣加上四碗水

引出治愈的良药。

等等,需要再加一株仙鹤草

是为清淤止血,阴阳平衡。

 

《星星》2015年6月上旬刊

 

 

世相

施施然

 

“时间才是最大的未知数

它试探出生命和友情的强度。”

“一些人如果不在此时散去,那必定

在其他时候散去。”

 

“在我生活的地方,

开凯迪拉克的男人和

在街头卖鲜肉包的贫穷妇女,

他们都有着引以为荣的经验。”

“如果,你质疑他们欢笑的面具下

深藏着未经稀释的痛苦,那一定是。”

“你的生活和事业已足够好。”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边争吵边喝下大杯的咖啡

是为了证实,我曾在这残酷的世界

自由而傲慢地活着。”

 

“我们在争吵中睡去,又在睡眠中

梦见争吵,仿佛从未睡着。”

“可当醒来后,我们面色红润,清晨在窗外

展开了新一天的嫩芽,而凯迪拉克和鲜肉包男女们

正作出欢笑的样子。”

 

《星星》2015年6月上旬刊

 

 

抄经

叶舟

 

带着毛笔和秋天,他们进入了敦煌——

 

抄经是一种秘密的闭关。

抄经时,纸是新鲜的,墨也带着

寒露与口唤。

抄经的日子里,菩萨和一家老小

需要禁食,打卦问天。

抄经:一块绢帛,一片木简,或者一张兽皮,

 

沾染香气,

在洞窟中看见佛陀的裙衣。

抄经:舌尖微甜,双颊烁闪,

譬如一个人,

摆脱了厄运,登高望远。

 

那几天,没有一只鹰掠过敦煌,

没有生殖

与嫁娶。落笔的一刹,油灯劈剥,

高叫:“供养!”

 

《星星》2015年7月上旬刊

 

 

微生物的低语

庞余亮

 

老台灯在黑夜里总是梦见午后的眼白

漏油的圆珠笔又爱上返潮的稿纸

这年头我睁大双眼

寻找着日常生活的奇迹

 

动物凶猛,植物们

又太茂盛。而我这么多年

还在痴痴地孵着达芬奇的老鸡蛋

因为诗歌,也因为生活

 

在单位里我不提诗歌

在日记中我不诅咒

帮老婆绕绕毛线,为女儿削削铅笔

这就是一种微生物或叫诗歌细菌

 

一只苍蝇对我就是一架飞机

一滴露珠对我就是一片大海

我把这么多年所说的声音加起来

能否比得上一声鸟鸣

 

你看不见我总是热泪盈眶

你也不知我总是夜不能寐

只要有一点点心跳就够了

我就能举起我自己的身体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对自己说

我的诗歌细菌,你不要怕越写越小

在生活这团抹布上

你要和其他微生物相亲相爱

 

《诗歌月刊》2015年2期

 

 

听基斯·杰瑞特

张曙光

 

在那些阴郁的日子里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演奏

我承认我被打动了

当时我正在喝第一杯酒

随手把一张CD放进了

我的音响。于是我触摸到

你的思绪和忧伤——

世界变小了,但我重新

感到它的存在,而在

演奏的间歇,我听到了

雨和汽车驶过的声音

 

《诗歌月刊》2015年3期

 

 

瓦蓝瓦蓝的天空

李南

 

那天河北平原的城市,出现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

那天我和亲爱的,谈起了青海故乡

 

德令哈的天空和锦绣,一直一直

都是这样。

有时我想起她,有时又将她遗忘

 

想起她时我的心儿就微微疼痛

那天空的瓦蓝,就像思念的伤疤

让我茫然中时时惊慌

 

忘记她时我就踅身走进黯淡的生活

忙碌地爱着一切

一任巴音河的流水

在远处日夜喧响。

 

《诗歌月刊》2015年3期

 

 

时光

肖寒

 

无论是存在,还是

曾经存在,都已经不重要

你站在那儿

上卷的叶子,漏着稀疏的月光

叶子一直向上攀升,像是一次超越

更像是一次解脱。它更像你

风声一过,就会平静不少

不是每一次都如此,但能有什么和什么

才会真的不同?所有事物的差别

只是细微而已。我知道

你每一次回归都很迫切

但这次,更加迫切

时光只是稍稍割伤了我们

我们只是恰巧遇到了我们

对此,你缺乏一个理智的回应

 

《诗歌月刊》2015年3期

 

来源:《诗刊》2015年12月下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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