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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贽谏德宗慎封官(资治通鉴卷二三〇之九)

唐德宗在逃难的路上,有百姓向他进献瓜果。这时正伤心的德宗皇帝龙颜大悦,就想给这个忠心的百姓授个散试官。于是他向陆贽咨询意见。陆贽很不赞同,他说:“爵位的赏赐都应该秉持慎重的态度,不能轻易为之。这件事现在看来虽然微不足道,但今后的流弊肯定会十分严重。对于进献瓜果的人,赐给钱帛就足够了,不应该用官位作为酬劳。(爵位恒宜慎惜,不可轻用。起端虽微,流弊必大。献瓜果者,止可赐以钱帛,不当酬以官。)”德宗坚持说:“试官不过是个虚名,对事体并没有什么损害。(试官虚名,无损于事。)”

陆贽见德宗皇帝还未理解其中的深意,于是又专门呈报奏疏,他说:“自从战乱发生以来,朝廷的财赋不足以供应对前方将士的赏赐,于是以职官为赏赐的做法便开始兴起了;不多长的时间,身著青、绯色朝服的人混杂在小吏和供给使役的人们之间,金鱼袋和紫色的朝服也常赐给地位微贱的百姓。如今的问题正在于朝廷爵位份量太轻,朝廷想方设法要尊显爵位仍担心爵位不够份量,如果再如此滥用爵位封赏,那今后朝廷再拿什么去劝勉大家!(自兵兴以来,财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青朱杂沓于胥徒,金紫普施于舆皂。当今所病,方在爵轻,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人!

一般说来,劝勉将吏的手段,只有名位和利益。名位接近虚无,但对教化来说却是十分重要的;利益更加实际,但对道德来说却是次要的。如果仅给予实际利益而不加以虚无的名位,就会耗费更多的资财,造成物力难以维持;如果仅给予虚无的名位而不以实际利益作补充,劝勉就成了空话而人心则会不附。(夫诱人之方,惟名与利,名近虚而于教为重,利近实而于德为轻。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则耗匮而物力不给;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则诞谩而人情不趋。

所以,按照国家的官制,官员分为职事官、散官、勋官、爵号,但其中掌管实务并授给薪俸的,只有职事官这一种而已。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同时给予实际利益并辅以名位的做法。其他勋官、散官、爵号这三类官员,大致只限于朝服的颜色和随官品荫庇子孙罢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将原本虚无的名位假借给人们用于佐助的做法。(故国家命秩之制,有职事官,有散官,有勋官,有爵号,然掌务而授俸者,唯系职事之一官也,此所谓施实利而寓虚名者也。其勋、散、爵号三者所系,大抵止于服色、资荫而已,此所谓假虚名而佐实利者也。

如今的员外官和试官,与勋官、散官、爵号很有些类似,虽然授给这种官不用消耗朝廷的薪俸,不占用官员名额。然而朝廷对于冒着锐利的刀锋、排除朝廷忧患与危难的人,就是用这种官爵来褒奖他们的;对于那些竭尽全力、做出重大贡献的人,也是用这种官爵来酬报他们的。倘苦朝廷对那些进献瓜果的人也同样授予试官,他们必然就会议论道:'咱们拼了性命才得到官位,这些人不过是进献了瓜果也得到一样的官位,这说明国家把咱们的性命看得像瓜果一样了。’如果把人命看得如同草木一般,今后还有谁会为国家效力呢!(今之员外、试官,颇同勋、散、爵号,虽则授无费禄,受不占员,然而突锋、排患难者则以是赏之,竭筋力、展劳效者又以是酬之。若献瓜果者亦授试官,则彼必相谓曰,'吾以忘躯命而获官,此以进瓜果而获官,是乃国家以吾之躯命同于瓜果矣。’视人如草木,谁复为用哉!

现在,陛下既然拿不出实际利益来劝勉将士,如果再不重视名位又滥封官爵,人们便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那么,对以后立下功劳的人,朝廷将拿什么作为奖赏呢!(今陛下既未有实利以敦劝,又不重虚名而滥施,人无藉焉。则后之立功者,将曷用为赏哉!)”

陆贽原本供职于翰林院,但他受到德宗皇帝的信任。在德宗流离失所的日子里,虽然朝中也有宰相,但是无论大事小事,德宗皇帝一定要和陆贽商量,所以当时人们把他叫做“内相”。唐德宗无论走到哪里,也一定要陆贽在一旁伴随。由于梁州、洋州道路险峻难行,唐德宗曾和陆贽走散。过了一夜,陆贽还没有赶到,唐德宗愁得不得了,下令谁能找到陆贽就赏赐一千金。过了许久,陆贽才赶到,德宗皇帝见到他非常高兴,太子及以下官员都来向皇帝祝贺。然而,由于陆贽经常直言谏诤,时有违逆唐德宗的意思。比如前宰相卢杞虽被贬官,但唐德宗心中还是庇护他。陆贽则极力陈诉是卢杞的邪恶导致了变乱的发生,唐德宗虽然表面上接受,但心中却很不高兴。所以,后来刘从一、姜公辅等都从比较低的职位入相,陆贽虽得到唐德宗的恩宠和知遇,却没有出任宰相。

名位虽然和实物相比是虚的,但却是更高级的精神需求,历来被儒家所重视。所以周王宁愿给晋文公土地,也不给他隧葬之礼,季氏舞八佾,孔夫子认为“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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