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翔 | 论水墨画的发展与元代文人画的高格

在二十世纪之初，西方文化及艺术思潮挟其政治、军事、经济的优势如一股洪流涌入中国之后，中国的传统文化伴随着西方文化的强烈冲击，使中国的文人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社会的巨大变化，让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文化人，面临着一种痛苦的选择。

黄宾虹先生便是这个时代挺身而出的艺术家，他为了守住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把反西化、反殖民文化的学术思想推上了时代的前沿阵地，起到了先锋者的作用。

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张大千与其长兄张善子以“大风堂”的名义广收门徒，为复兴民族精神，传播东方文化之正大气象为己任。在其大时代的背景下，艺术大师黄宾虹是以学者型的文化身份为传统文化的捍卫者，而大千先生即以艺术实践者的身份来全力弘扬传统文化精神。

张大千一生不断地对悠长的中国传统绘画中有价值的遗产做以整理和发掘，并以其独特的临摹传统文人画的方式来进行。在当时，深受西方文化侵蚀的中国艺术界，对张大千先生的临古仿古和大量临仿历代经典杰作的行为，报以相当深的误解。

大千先生在对传统绘画临仿中，除了少量有意作伪之外，其实他把自己的绘画语言不经意地融入了传统绘画语境之中。能真正读懂古人、并能与古人对话，这才是他过人的本领。他的临仿作品其实有他自己的主观思想植入，也就是说，他更多地还是在进行创造性的临摹，因此，与其说他仿古、临古，还不如说他是在对古人的技法进行整理。

他把传统技法拆开来研究了之后，然后又把它们重新组装起来，尽管这种“技法重组”式的传统山水渗入了相当比重的主观意识，但经由他的整理，我们不得不承认对于古代绘画艺术、尤其是在技法上比整理之前其面目更清楚了一些，而我们同古人的共性审美意识更贴近了一些。

有学者指出：“张大千对现代中国绘画的贡献之一，就是他以其独特的临摹方式，给中国历代绘画技法一个较清晰地轮廓和线索，使已经断绝多年的传统技法，以一种“整理本”的形式，连续在当代中国绘画的新技法之上”。

我们设想，如果在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坛没有张大千，那么我们对于中国古代绘画技巧的知识与实际操作效果，肯定会比现在更为隔膜得多。古人和我们的距离会更加疏远得多。

回顾历史，中国的文人对中国文化艺术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因此，中国画，便是中国文人画的代名词。没有中国文化含量的绘画，就不能称为“中国画”。唐宋以后，文人通常推以水墨画为正宗，以“五色令人目盲”的道家思想为导向，文人画后来基本上是排斥色彩的。

随着文人画的兴起,水墨画在元代被推到一个新的高峰，而金碧辉煌的青绿重彩山水画随着宋朝的灭亡迅速退出主流社会，同时期的儒家、佛家思想显然让位于道家哲学。

《道德经》讲“五味令人口伤、五音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文人反对中国画在色彩上的发展和突破，唯推崇水墨“玄之又玄”的黑白之道。“庄严祥和”的佛家思想被“行无为而无不为”的道家思想所取代，文人们更加崇尚逍遥自在的隐士生活。

元代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时代，民族矛盾，佛与道的争衡，士人与贵族阶级的敌视，与社会上其他许多不和谐因素，都对元代文化产生深刻的影响。在文艺领域中，诗画的冲突更为突出。

元画重气韵而轻格律，元画理想中的“平淡天真”与盛唐雄强的“形式美”和富丽堂皇的画风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元初不论是在朝的士大夫，还是在野的隐逸遗老，都一致反对宋末的格调。其理由是“不求形式，聊写胸中逸气”，换句话说，就是不满现实与现实主义的技巧，憧憬已消逝的更远的时代。

以赵孟頫为首的一批先贤提倡“古意”，强调“士气”，摒弃南宋院体画，主张师法上古，重视主观意识的抒发，崇尚高洁放逸、平淡天真的格调。实际上，在元初，复古本有一个很通达而广泛的认识，即复古不一定要拘泥于某种风格，亦不拘一家一派，因为艺术终极的标准是“无味之味，无迹之迹”即“众妙之门，玄之又玄”的非常道之境。所以，在元代文人画家的眼里，复古就是回归自然、返璞归真，乃是绘画之本质。

元代统治者施行民族歧视政策，南人（原南宋的汉人）为下等人，社会地位最低，蒙古人能做高官，而南人至多只能居其副职。极少数的汉族人士也有居高官者，但常徒有虚名，没有实权。

特别是江南的文人士大夫，更是蒙受着极大的屈辱和压迫，消极反抗的民族情绪，弥漫了当时的士人阶层。

元代文人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显得无可奈何，于是开始寻找新的精神归宿，于通达中寻求平衡。这时的赵孟頫隐于官，倪云林隐于画，张伯雨隐于道……在野的文人画家追求清高、平静、淡雅、荒寒、萧疏、冷逸、孤寂、简远的心境，从入世到出世的超脱和心灵自由的追求，这就是元代社会文化意识形态反映的现状，也是元代文人画兴起的缘由。

文人画讲高格须有“士气”即文人士大夫的士人之气，也称“文气”、“书卷气”。倪云林的高格体现在他用笔刚健、简远、单纯、洒脱、放逸，将山水画的“骨法用笔”转化为清高的“风骨”，以“骨力”、“骨气”体现不屈不挠的民族气节。

元画与宋画相比较而言，即宋画，尤其是宋院体画重客观物象的表现，而元画文人画更重主观心象的表达。

元四家之首的黄公望便是不愿做官的隐逸之士，推崇道家文化“一无所有，即是无所不有”，这就是文人士大夫的主导思想和核心精神 。

画作：施云翔

文章：施云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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