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03 海陆丰
走在陆丰市甲子镇的大街小巷中，有时候，当你正徜徉留恋着什么，或与友人正侃侃而谈时，耳际不时会响起一二声亲切的“请让让……请让让……”，回首一瞧，那是拖着手拉“板车”帮人送货的苦力车夫。他们一般都长得矮小但很健实，毛发蓬松凌乱，肤色黝黑却油光可鉴，身上更常是汗流浃背。当他们从你身边走过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难闻的汗臭味。他们手里拉的并不是电影中经常见到的民国时期风靡于京、津、沪、汉等大都市的黄包车，车上端坐着的也不是人，而是货物。这是甲子这座边陲小镇特有的一种车——人们俗称“板车”。这种车除了两个轮子外，周身皆由木料组成，样子看起来跟旧时的牛车或马车差不多，只是体积比起牛车或马车来要小得多。拉这种车的人，每天天刚放亮便匆匆来到城东的码头或是城西的老车站招徕雇主。干这种苦活的人，大半是乡下进城的农民工，他们多数群居于老城区的“贫民窟”里，偶尔也有些许独居于破旧漏雨的老房子里。
甲子镇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出现了这样一种运输工，这个恐怕已难以考证，也无需考证，因为谁都不会去理会这么一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工。但是，我却要对这一些最不起眼的苦力车夫们竖起我内心最崇敬的大拇指，以表达对他们至高无上的敬意——是他们推动了小城经济发展的脚步。如果没有他们，我真不敢想象一样样的家私、电器是怎样进入千家万户的，更不敢想象一座座的民房、小店、商城……又如何鳞次栉比地伫立于甲子这个人群拥挤、车辆堵塞的海滨小镇上。
烟雨依稀，微风拂面，我撑着油纸伞，漫步于小城的海滨路上，不知不觉路过城东的码头，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经意间又看到几个拉“板车”的黑粗汉正用期待的目光扫视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我的内心不由得怜悯地一震。他们正是长年蜷缩于码头或车站一角，又穿梭于各条大街小巷的苦力车夫。每次从港口经过，看到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我的内心总会漾起阵阵涟漪，恻隐之情也随之荡漾开来。从他们身上，我首先看到了骆驼祥子的背影——一个从乡下来到北平谋生，想通过单薄的个人努力成就美好的人生理想的黄包车夫。其实，他们就是一个个的“祥子”，只是生活的年代和社会背景不同罢了。但那股拼搏的劲儿却是无异的，他们都有一颗向上奋发的心。
看过《平凡的世界》的人，相信都会记起里面那座揽工的老桥。我想，小说中的老桥头，便是时下这个码头最好的演译。它印证了这座小镇的历史，也见证了这座小城的成长，无论风雨，不管春秋，总有那么一群人，穿梭于小镇的每个角落。他们身上牵系着家里的柴米油盐，寄托着家人的温饱希望。他们其实也是一个个的孙少平，只是从事的职业有所不同罢了。但那种勤劳苦干的精神却是一脉相通的——那都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沉淀下来的精神财富。
他们长期于烈日暴雨下奔走，身体都弯成了一张弓，手上的茧子叫他们抚摸不得自家小孩的脸，但却为千千万万户带去了方便，送去了温暖。他们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没有人会多留意他们的存在，人们只是偶尔听到一声声“看好——看好——”的警报时，才出于自身的安全向他们瞥上一眼，有时甚至会对着他们大喝上一句“不长眼吗”。然而，他们却从未因此而大动干戈，生活的压力压就了他们逆来顺受的性格，长年的奔劳也炼就了他们坚忍不拔和不斤斤计较的品质。
虽然，城里的节奏快得让人捉摸不到它的影子，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谋生的意志。每次拉着“板车”走在路上，看着身边的霓虹艳彩，闻着周围的酒肉腥气，内心虽是感触良深，却从未为自己赶不上时代前进的步伐而自惭形秽。我想，他们是带着满腔热血来到这座城镇的，他们是为自己过得幸福而奋斗的。从他们的身上，我也想到了自身的境况：一个出身于粮丰食足的乡下男子汉，住在单位提供的舒适的宿舍里，却时时哀叹着命运的不公，日日发着子虚乌有的黄粱大梦。相比之下，这是何等的相形见绌啊！
近几年来，随着经济的日益发展，人力“板车”不断受到新型的三轮摩托车的冲击，正在渐渐被挤出历史的舞台。行走于大街小巷中，偶尔会遇到一二个拖着“板车”的中年汉子，但这已犹如昙花一现，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了。只是在小城匆匆前行的步伐中，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在物欲横流的若干年后，人们是否还会再次回过眸来瞧一瞧这段远去的历史，是否还会记起这一群曾经在小城洒过汗水、洒下热血和泪水的“板车”车夫们？(蔡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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