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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活
      赵晓卉

 

赵晓卉是李雪琴的新朋友。她们相识于脱口秀大会的后台,「我可太喜欢她了。」李雪琴常常这么说,因为,赵晓卉是一个松弛的人——这也是擅长紧张的李雪琴最难做到的事。

 

当时,在后台,李雪琴没什么认识的人,总是自己一个人坐着,赵晓卉会主动过去跟她打招呼。赵晓卉发现,李雪琴没什么架子,说话也很实在,两个人就常常凑在一起聊天,聊聊拍短视频怎么拍,车间生活到底是什么样,一起吐槽吐槽甲方,几乎从不聊脱口秀。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种闲聊挺宝贵的。2019年的《脱口秀大会》,赵晓卉经历过那种一个人坐在后台的感觉,那是她第一次来参加脱口秀大会,和其他演员都不熟,别人都几个人几个人扎堆儿聊天,她一个人在旁边看着,「有点落寞」,如果有人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说话,她会有一种被拯救的感觉。

 

但如果你称赞她善良,会用同样的方法「拯救」李雪琴,赵晓卉会说,「聊得来就聊几句呗,我也需要一个人聊天啊。」

 

——这就是赵晓卉,她会习惯性地拒绝抒情和上价值,不总结意义,也不喜欢谈论自己,因为觉得自己没啥可聊的。和她聊天,她说的最多的词,就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跟她聊成长过程,「就是普通人的成长过程呀,没有什么波澜,就很平淡。」聊父母,「就是普普通通的。」聊家庭氛围,「平平淡淡的吧,对你也没有高期望,觉得你反正平平淡淡地过着就挺好的。」

 

「晓卉是一个轻盈的人。」几乎所有认识赵晓卉的人都这么觉得。她没有太大欲望,也没太大野心。很多演员的段子里就透着一股「想赢」的气息,但赵晓卉只说自己想说的,她聊车间,聊自己的生活,即便知道作为女性脱口秀演员,可以利用性别优势表达一些女性主义的观点,但她也还是继续聊那些自己真正想聊的。观众喜欢,她固然开心,观众不喜欢,输了她也不沉重。甚至最后一场比赛还没有进行,她就已经写好了淘汰感言,写的过程大概只用了十几分钟,但却在表演时瞬间炸场。

 

李雪琴不一样,她敏感、紧张,有前辈评价她,「你这人心上有包袱。」整个《脱口秀大会》的录制过程中,她几乎没有过轻松的时刻。飞机一落地上海她就生理性地想吐。每次下台,也总是不开心,总觉得自己还有地方没有讲好,即使观众反响很好,她也会立马想到,「那下一场怎么办?哎呀,得一直进步才行啊。」

 

在赵晓卉的印象里,李雪琴最轻松的一刻是决赛结束那天,她讲完了,靠在自己身上,她们没有说话,李雪琴静静地靠了一会儿,那一刻,赵晓卉能感觉到对方明显放松下来了。

 

但赵晓卉不知道的是,那种轻松只持续了一会儿,后来李雪琴回到酒店,就立刻陷入焦灼,她觉得自己决赛讲得很差,播出时会被骂。从录完到播出中间有23天空挡,她没有一天是高兴的,等到播出那天,她甚至把微博都卸载了。

 

紧张的人总是会被那些松弛的人吸引,因为这是他们做不到、甚至学不会的——李雪琴在很多场合都说过,「晓卉是一个非常从容的人,没有什么包袱,也没有什么功利心,长得好看,然后嘴又损,我很喜欢她。」

 

赵晓卉好像真的没什么烦恼。她的生活很简单,在一家大型国有车企工作,收入不高,但胜在稳定。偶尔工作不开心了,她就想,那大不了就去全职说脱口秀,说脱口秀说得不开心了,她就想,不行就回去上班——赵晓卉说,她最擅长的就是「自己劝自己」。

 

2019年《脱口秀大会》结束之后,曾有不少人问她,为什么不辞职去全职说脱口秀?赵晓卉觉得奇怪,那时并没有什么商务来找她,为什么要辞职?全职说脱口秀哪有回车间赚那每个月固定的几千块踏实?她说,自己对说脱口秀没有执念。每当被问到为什么喜欢说脱口秀?她都会回答,「其实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喜欢。」她也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再也不能说脱口秀了,会难过吗?答案是会失落,但也不至于说多难受。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压力,比如她也希望能在广州买套房,可是现在手上也没钱,所以,那就等有钱了再说——她几乎从不会因为明天的问题,今天就开始烦恼。

 

李雪琴曾很好奇地问过赵晓卉,「那你不开心的时候怎么办?」赵晓卉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说,「我照照镜子就挺开心的呀,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接受《人物》采访那天是冬至,这天,赵晓卉没有加班,五点半下班,坐班车回家的路上没有堵车,这些都让她感到幸福。她吃完了妈妈包的饺子,接受了两个多小时的采访,她有些渴了,就在电话那头啃起了苹果。

 

「你目前最大的烦恼是什么呢?」

 

她听到这个问题笑了,她说,2020年,最令她烦恼的事情是一年之内连丢了3辆电动车,至于目前,最大的烦恼是「一会儿还有个稿子要写」。

 

但对于李雪琴性格中的沉重与不快乐,赵晓卉也是看得到的,「有一些人你能感觉她是接纳自己的那种开心,有人就是,哇,你挺好笑的那种开心,她好像都没有。」

 

《脱口秀大会》结束后,赵晓卉和李雪琴一直保持着那种淡如水的友谊,不会每天都联系,但又有一种默契的精神上的互通——我希望你能快乐一点,以及,我知道你希望我快乐一点。

 

赵晓卉特别喜欢给李雪琴发一些奇怪的段子,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哈」。有段时间李雪琴工作很多,压力很大,赵晓卉有一天上厕所,就拍了一张自拍发给了李雪琴,「我觉得我拉屎也挺好看。」在整个采访中,这几乎是赵晓卉唯一一次表达意义,「说不定她能快乐一点呢?」

 

她的目的达到了,李雪琴说,「收到那张照片,我特别开心,那个开心不是来自于我看到她拉屎有多开心,是她愿意把她拉屎的照片发给我,她想让我开心,这件事让我很开心。」

 

 


赵晓卉

  



 

李雪琴

 

李雪琴是一个特别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对《人物》说了这句话。

 

二哥的表达是,他一直都觉得李雪琴「指定得出息」,因为,「那脑瓜子好使啊」。

 

高中毕业后,李雪琴和大哥、二哥、美哥四个人一起去成都旅游,要走的时候,一着急,把包落屋里了,包里装着身份证和一两千块钱。等他们再回去找时,包已经不见了,问前台也说没捡着。二哥寻思不对劲,肯定是被人拿起来了。

 

二哥当时语气就不好了,跟人吵吵,「你们这人咋这样呢,这个死样呢?」那会儿李雪琴也就18岁不到,她说的是,你们店里不是有监控吗?我现在就要查监控,包要再不拿出来的话,我就报警了。如果你们把包还给我,我可以拿点钱感谢你们。

 

对方态度一下就变了,「啊,那个再找找吧,上屋好好找找,也许是落哪了。」他们再一回屋,包就找着了,钱也在,身份证也在。出门的时候,李雪琴对二哥说,「给他扔二百块钱」。

 

这件事令二哥至今难忘,「就我妹啊,挺理性啊。这以后是办大事儿的,指定得出息,看人家脑瓜子,想啥是啥的。」

 

凡姐想到的,是一次广告学作业。

 

那次,他们被要求为某廉价航空公司设计一个创意短片,李雪琴设计的创意是这样的:一群大雁正在开会如何去南方过冬,往常,它们都是自己飞去的,但这次,它们各自回家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娃,把相框都包好,断了电,锁门,一起走到了登机口,交出自己的羽毛,然后排队登机——因为机票太便宜了,连大雁都懒得自己飞了。当时,看到这个创意后,广告老师说,这是一个可以拿奖的创意。

 

大学同学石林则举了两个事例,一次是一个小组作业。

 

刚上大一那会儿,有次小组作业,需要拍一段视频介绍自己的小组,别的组拍得基本都是组员轮流介绍,大家好,我是谁谁谁,或者拍一个MV,而李雪琴拍了一个没有一句台词的黑白默片。因为他们是第五组,李雪琴拍了很多碎片剧情,每个剧情最后都能推导出数字「5」。有个片段是这样的,李雪琴演一个仙姑,石林过来找她算命,算命需要看手相,当石林把手向上张开,仙姑便指着石林的手指一个一个点过去,1、2、3、4、5。

 

这个作业最酷的是,到了展示那天,每个小组需要阐述自己的导演思路,李雪琴他们小组依然延续了默片的形式,片子放完,所有组员都不说话,集体伸手比了一个「5」,就下来了。

 


李雪琴和石林  图源李雪琴微博

 

 

另一个事例,是李雪琴给石林写的歌词。

 

石林是北大的校园歌手大赛冠军,不仅唱得好,还会自己创作。一次,他扔给李雪琴一段旋律,说自己想通过这首歌表达乡愁——他小时候在东莞沙田镇长大,同学多是渔民的孩子,初中过后他便来到北京上学,现在他快大学毕业了,好多儿时玩伴都结婚了,他希望唱唱那些儿时玩伴。

 

只有简短几句描述,几天后,李雪琴交稿了,完全写出了石林想要的那种感觉。她是这样写的——

 

越长大,

秋千越荡模样越模糊啊,

记不清,

何时寒暄过后笑着说不出话,

多年以后,

渔歌故事随风吹散了吧,

再无法,

芭蕉树下说着荒唐想法,

只剩下,

挥霍过去真诚笑着说谎话,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首歌最后取名《鱼米》,成了北大校园歌手比赛中的经典,多年后,还有很多人在社交平台上提起。



还有赵晓卉,她是这样说的——

 

「我最喜欢李雪琴的不是段子里的金句,是那种特别的表达方式。宇宙尽头那一期我印象最深的是,「我跟王建国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我妈也知道了……」要是其他演员,可能会说,「我妈知道我跟王建国的事以后……」我会被这种不刻意的东西打动。」

 

在赵晓卉看来,这句话看上去没什么,但其实很难有人能做到这样的表达,而这也正是李雪琴的天赋所在——在接受《人物》采访的第二天,赵晓卉专门发来微信,特意补充了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即便有再多人讲起李雪琴有多特别、多有语言天赋、有所成就是迟早的事,李雪琴仍然是不自信的、慌张的、随时都可能崩溃的。前不久,她还发了一条朋友圈:每次被要求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信的形态,我的人格就会整个崩塌。

 

上学的时候,李雪琴常常考第一名。但这并不会带给她太多的快乐,反而会让她恐慌,因为,天生的高敏感让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你考第一了,大家夸你。你考第二,就没有人夸你了。」这让她觉得,只有考第一名才会被认可。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考试,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升学考试、无数次考试,李雪琴几乎每一次都会害怕自己考不好,因为「那样会让老师和家长失望」——尽管她的父母几乎从未对她的成绩有过什么要求。

 

「我这个人特别需要通过别人的认可来认可自己,一旦别人有一点不认可我了,我就不认可我自己了。」但是,她不相信认可的长久性。不管是做网红还是讲脱口秀,再多人夸她,她还是不自信,「我需要每一次认可,但这是不可能的」。道理她都懂,可自己就是有包袱。

 

这个「包袱」还包括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责任。

 

家庭变故之后,李雪琴总觉得自己需要背起一些责任。在赚了一些钱之后,李雪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买了商业医疗保险,她从小在医院长大,见了太多人看不起病回家等死,她接受不了自己的爸妈那样。

 

如今,李雪琴的父母都已经再婚,有房子住,过得也挺幸福,他们也从未要求李雪琴要为他们做些什么,但李雪琴就是觉得,这是她「道德上的责任」,「我主要的问题在于我爸妈需要两套房子。我心里还会想,比如说我妈现在的丈夫,我爸现在的妻子,如果他们要是生什么病了,这个钱我也得掏。完后你再细想,我说我今年26了,万一我以后还生孩子呢,那我的娃怎么办,我结婚了,我老公的父母怎么办?」

 

除了父母,还有很多她想要去负责的人。

 

家里出变故的时候,她受到了很多亲戚的照顾,姑姑、姑父、姨妈、姨父、舅舅、舅妈……很多人都带她洗过澡,过年给她买过衣服,「他们家里遇见啥事,我是不是他们最近的求助对象?是,那你是不是得帮?」

 

《脱口秀大会》之后,李雪琴收获了很多喜欢,也赚了一些钱。谢哥说,有一天晚上,他问李雪琴,「你知道你挣了多少钱不现在?」李雪琴摇头,谢哥跟她说了一个数,「啪」地她就坐下了,怎么这么多?但即便如此,她也谈不上多快乐,至多只是能松口气。「我每天干完一个活,我都在算,我要攒多少钱给我爸我妈。」

 

之前的一段时间,李雪琴的工作特别满,甚至有点超负荷。很多活她根本不想去,就去问谢哥,这个活儿能推吗?谢哥说,能推。她接着问,推了要赔多少钱?谢哥说,需要赔多少多少钱。她说,好的,算了。这种对话几乎每天都在发生,那些她想推掉的活儿,最后她全去了。

 

她还看上了一个音响,3000块,歌词可以悬浮,她感觉好好啊,当天晚上就下单了。第二天想想不行,太贵了,又退了,买了个200多块钱的。

 






背着这些包袱,李雪琴总是很难快乐。编剧史航问她,脱口秀会给你带来快乐吗?她答,可以,但也是「讲得好才会快乐」,「我不是从讲脱口秀这件事本身获得快乐,我是从大家喜欢我中获得快乐。」

 

李诞说,他好像从来没见李雪琴高兴过,王建国也这么说。因为,她的快乐总是岌岌可危——台下几千名观众里那个唯一没有笑的人,上百条称赞中有一句质疑「5分钟的脱口秀算作品吗」,还有对于哪天突然不忙了、没活儿了的恐慌……这些,随时都可以将李雪琴的快乐收走,让她随时下坠。

 

「她的情绪是需要被照顾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在哪一阶段,从我没认识她之前,到高中,再到大学,能成为她朋友的人,都是能照顾她情绪的人。」万旭说。这也是她几乎所有朋友的共识,他们需要时刻准备着,去托住那个随时下坠的李雪琴。

 

李雪琴自己也说,「我平时散发着一种不太好靠近的气质,谁能打破这种尴尬,宁愿冒着可能会被我怼回去的风险来主动跟我示好,我觉得他应该是非常喜欢我才会这样,我们一定是某些方面类似,但是他们比我勇敢,我就很愿意跟他们成为朋友,因为他们会真的非常照顾我。」



《脱口秀大会》之后,当「李雪琴为什么不快乐」成为一个热门话题时,一位网友这样写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能在公众面前如此大张旗鼓表达自己不快乐的人,其实,他们可能并没有那么不快乐,反而恰恰是幸福的人,因为,那些真正不快乐的人,大多都会努力地表演快乐。」

 

参照李雪琴的生活,这似乎也可以作为一种独特的注解。毕竟,在她人生的各个阶段,总是很多人愿意帮助她,愿意照顾她,也真诚地希望她快乐——与她的天赋相比,这种运气似乎更为珍贵,更何况,愿意托住她的,并不只有这些朋友。

 

编剧史航这样评价李雪琴——她像极了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往后缩的熊孩子,让她干嘛都往后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一旦成功了你会特别高兴。「很多听脱口秀的人是难缠的,是很刁的,但这些人下意识的都把善意放到了李雪琴身上,就像每人预备了一个垫子,怕她掉下来一样。」

 

史航还说,李雪琴让他想起一个日剧,叫《大胃王》,这部日剧的每一集都是讲男主角井泽满跟别人比赛吃东西,吃烤串,吃冰淇淋,吃火锅,吃任何东西他永远赢。不管男女老少,都被他打败。

 

为什么?因为井泽满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他把自己每次比赛的奖金都匿名捐给孤儿院。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在吃,他要替他们挣到这口饭,所以他是吃不饱,吃不满的。

 

《大胃王》的每一集都有一个相同的结尾,当对方倒在地上不能动的时候,井泽满从他们身旁走过,他会说出同一句话:我的胃袋是宇宙。

 

李雪琴也提到了「宇宙」。她说,这些朋友,这些给予她善意和支撑的人,选择她或被她选择的人,组成了她的宇宙,比起她自己,她更希望有人能去讲述这个宇宙,「他们是谁,他们都做了什么。」

 

或许,这才是关于李雪琴的故事——这不是一个有关天赋的故事,也不是一个快乐或不快乐的故事,更不是一个一夜成名的故事,而是一个——幸运的故事。 


 






(感谢刘音、石林、草哥、梁新意、肖贤明、李佳辉对本文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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