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溜,就掉下去了
张雪
老王死了,王升恸哭不已。
今早,在来老王的追悼会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小孩,三四岁吧。他指着一道斜坡咿咿呀呀的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楚。我总在想着这件事,可能是因为和老王的死有些许联系吧。
X月X日,老王被卡车撞了,死了。
卡车把他撞到了一个大斜坡下面,嗤溜就掉下去了,到现在右手也没找到。我冷笑着,活该,你不该老用那该死的右手揍我的后脑勺。说来也怪,别的地方都好好的,怎么就唯独右手找不到了呢?想那只右手盖过多少朱砂章,签过多少合同啊!
该死!不知道那个合同他签了没有,那么大的一个单子,资金要是提不出来我不就白忙活了吗?
看着大厅里花团锦簇着的老王的黑白照片,真想说他死的真不是时候。我花了好大的气力才让姓陈的把那块地签给了我们,陪着笑脸请着饭不说,就是红铁皮(百元大钞)也搭进去不少呢。上次那个饭局,那么大的一壶开水,差点把老子的右手给烫废了。
你老王不是总说别人是孬种废物糊涂蛋吗?现在怎样,你拿不下来的案子我就硬生生给拿下来了,看你还怎么拿那只细皮嫩肉又肥硕的右手指着我的鼻子胡咧咧,顺便还把那异味十足的唾沫星子飞到我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鞋子上!!
那些和我一样来悼念老王的人呢?
哦!他们三个五个的站在一起是在聊天吧!也不知道是什么话题能让他们聊的这么起劲。我认识他们,那些人都是老王的同事,一群所谓的“成功人士”,其实有的默默无闻,有的虽有点名气,但都不是什么“大家”,“大家”在墙上挂着呢。他正和蔼可亲的笑着,看着来悼念他的人们。
哼!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和蔼的笑过。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来了,在老王的遗照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老王是厂里的一把手,这个西装革履的刘叔却是总厂的人,老王的领导。
老王的媳妇走过去和刘叔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散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整个脸都是肿的。旁边扶着她的是老王的儿媳妇,王升的媳妇。她的头上戴着一朵白花,不大却很精致,妆则有点花了,可能是刚哭过,右手上黑色眼线液的痕迹又证明的确是哭过。
王升媳妇看了恸哭的王升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继续扶着老王媳妇去和那些一脸沉重的人们打招呼,偶尔可以听到几句“节哀节哀”。
刘叔说:“小王,节哀啊。”
王升完成了最后一个哀嚎的调子,吸着鼻涕说:“刘叔,你来了。”
刘叔侧过身子,用右手半遮着嘴问:“右手......找到了吗?”
王升用手抹着鼻子摇了摇头。
“活着的时候用它干了多少事啊,到了却没了。”
刘叔说罢,叹口气,背着手走开了。
我在心里盘算着,老王走了,这一把手的位子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吧。紧走两步追上刘叔。
“那个,刘叔......这厂里的事也该有个人给看着不是。我这......”
话未说完刘叔便开口说:“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刘华来顶老王的班了。你就放心的把丧事操办好吧。”
我半张着嘴,傻眼的啊啊应承着。
刘叔临走又转过身来说:“对了,你的右手好了吗?上次饭局上你替陈局挡了一灾,陈局让我替他好好谢谢你。不过他今天有事就不过来了。还有,以后那个项目就由刘华接手吧。厂里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刘华?我盯着右手上丑陋的伤疤努力的回想。
老王的媳妇儿媳走过来:“就是刘叔的大外甥,上次饭局上那个青年。”
是他呀,真他妈晦气!
老王的媳妇拍着我的肩膀说:“王升啊,没了你爸这个靠山,以后你在厂子里可要难过啦。”
我拉着她湿哒哒的右手,回头叫了声:“妈。”
她那眼睛肿的跟弹珠似得。
弹珠……
哦!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小孩是说:“嗤溜,就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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