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二那年夏天，父亲突然去世，那年，我刚刚16岁。后来，我母亲给我找了继父，继父和我们一家生活了二十几年，中风后生活不能自理，我和老公照顾半年，老公提出让继父回他自己的儿子家里，我难过地说起当年继父来我家的往事，老公听了以后沉默了好些天。
01
我父亲去世那年，我们家刚刚从农村搬进城里，父亲单位的福利房还没有申请成功，一家人暂时租住在我同学家里，同学家里9间房，有5间出租，我们租了一间比较大的。
父亲去世以前，同学一家和我们关系很好，同学的父亲是个懒汉，我叫他李叔，李叔比叶姨（李叔的老婆）大七八岁，他的工作是三班倒性质。城中村的平房用的是公共厕所，离李叔家步行5分钟。李叔大白天在自己屋里放一个小便桶，只要他在家，他们家里就会一股腥骚味，晚上叶姨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是提着小便桶去公厕倒掉一个四十岁男人一天的排泄物。
叶姨在一家国营饭店上班，经常加班，只要她加班，叶姨家的两个女儿就没有晚饭吃，很多时候，两姐妹晚饭都在我们家里吃。
叶姨平素总羡慕我父亲勤劳，父亲下班以后，喜欢把整个院子打扫干净，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帮我母亲摘菜，一边教我写作业，顺带，父亲也会教叶姨的女儿--我的同学。
有时候叶姨从饭店带回来好吃的，也给我们家里送，可以说，父亲在时，我们两家的关系相处得十分和谐融洽，直到我父亲去世那天晚上，我们两家的关系发生了突变，那一晚，悲伤之中，我彻底体会了什么是人走茶凉。
02
我母亲没有工作，进城以后，我们家的生活主要靠我父亲的工资，当时，父亲正在给母亲办工作，父亲去世的当晚，母亲哭声还未止，叶姨就逼上门要房租，房租是每月固定日子交，因为当天早晨父亲突然心脏病去世，一家人一整天都在悲伤之中，没人想起交房租的事。
当晚，叶姨下班回来就在院子里大声嚷嚷着房租明天超期了，小姨从兜里掏出35元钱递给叶姨说：'你别嚷嚷了，我给你。'叶姨在我的泪光中，收起35元钱，转身回自己房里，关上了门，同学在她屋里扒着窗户看着院子里哭作一团的我和母亲。
过了父亲的三七，我和母亲找房子搬离了那个院子。
母亲没有工作，一辈子在农村，只会种地。父亲是教师，母亲作为遗属，每个月有几十块钱生活费，学校的房子，我们已经指望不上，我就读的中学班主任，得知我们家的情况，找学校领导，减免了我接下来一年多的所有学杂费用。
没有生活来源，日子总要过下去，父亲不在了，给我母亲办工作的事也被搁下，靠着积蓄度日，总不是办法。母亲想起，父亲生前曾经借过一笔大钱给一个远亲，于是上门去讨还，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承认欠钱，还冷嘲热讽笑话我母亲，夜里，我听到了母亲小声的哭泣。
03
第二年夏天，我母亲学别人支了一个雪糕摊，但因为她脸皮薄，不敢叫卖，雪糕总是化的没有卖得多。秋天的时候，有人建议我母亲再婚，为我母亲介绍了一个男人，母亲放不下父亲，拒绝再婚。介绍人劝母亲：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女儿考虑，孩子还要读书，你在城里没有房子，以后母女要怎么生活？
那个男人是做工程预算的，妻子刚刚去世一年，留下一个六岁的儿子，相看那天母亲见到了那个小男孩儿，后来母亲说就是男孩儿怯怯的眼光让她心里生疼，于是她答应了和那个男人相处。
半年后，母亲带着我住进了那个男人的家。男人对我很友善，搬去之后他就带着母亲和我、六岁的弟弟去商场，帮我们里里外外换了两身新衣服。
小弟弟身前身后亲热地叫我姐姐，很快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唯一的障碍是小弟弟的外婆，也就是继父的岳母不喜欢我母亲。老人总担心我母亲会虐待她的外孙，每到周末，她把外孙接走，询问母亲待弟弟好还是不好。
母亲其实对小弟弟很好，母亲对别人说：我的女儿没有了父亲，这个孩子没有了母亲，都是可怜的孩子，我要好好待这个孩子。
继父工作忙，经常在外面吃酒很晚才回来，母亲会陪小弟弟睡，渐渐的，小弟弟睡前开始缠着母亲问东问西，周末他再被外婆接走，回来时会在衣服口袋里装很多好吃的，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秋天的时候，他会在口袋里给我们装两个大苹果，苹果是她外婆院子里树上结的。
弟弟的外婆也看到了我母亲的善良，不再监督母亲的一言一行。
继父开了工资会全部交给我母亲，我和弟弟什么时候该添置什么衣物，母亲完全能作主，高中以后，除了一个要好的小姐妹，班里没有人能看出我是被继父供养的女儿，在继父真心实意的照顾下，我和母亲的日子又充满了阳光，继父一直供我到大学毕业。
弟弟贪玩不好好学习，考到了50里外的中专，学校管理很严，平时不让出来，每个月，母亲都会到学校给弟弟送生活费，顺便带点好吃的。
有一次母亲带着自己新买的耳环去给弟弟送生活费，弟弟说：妈，你买耳环了，你再买个项链去，不用省着花钱，你看我，我的钱花没了，就自动来了。母亲怒笑，拍着他的头：臭小子，你那是钱来了吗？明明是我给你送钱来了，弟弟嘻嘻笑着......三年中专，没有人知道我母亲是弟弟的继母。
我结婚的时候，继父怕我被别人瞧不起，拿出20万帮我付了婚房首付，结婚这么多年，每年过年回家的时候，继父和母亲给我们孩子的压岁钱要超过我们孝敬的数目。
04
继父病倒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母亲有早起去买菜的习惯，那天早晨母亲回到家，看到继父倒在客厅里。
经过抢救，继父落下了偏瘫，说话口齿不利落，弟弟把继父接到他们家，弟妹和母亲一起照顾继父。十月份的时候，弟妹怀了二胎，孕吐反应严重，弟弟和我商量，让继父和母亲来我这家里住。
自从继父住进我家，我老公失去了以往的自由。以前他休息的时候喜欢和同事钓钓鱼或下棋，自从继父来我家里以后，我的时间几乎被占用，孩子的事情就落在了老公身上，没有了自由，老公心有怨言地说：家里总住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病人，各种不方便，既然弟妹已经产后自由，完全应该把继父送回他亲生儿子身边。
老公想把继父送回弟弟家，我想起父亲去世以后的人情冷暖，心里生疼，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下来，老公以为我会和他吵架，没想到我会哭，从前我不想说，是因为我不敢说，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每每想起，我依然心酸到落泪。这时候，老公才知道我父亲去世以后的事情，一连几天，老公沉默不语。
下一个周末，老公不声不响买回了一把个轮椅，在我怀疑的目光中，老公推着继父出了家门，留下一句话，他要带继父去看他们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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