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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28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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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前面:最近几回的故事比较连贯,我的碎碎念也少了。前两天妈妈感叹了一句,如果一直是孩子就好了,多快乐。读到二十回往后的读者朋友们有没有类似的感觉呢?书中的人物已经慢慢长大了。

推送第二十一回的时候,我终于追回进度了。但可以预知,接下来这个月又会很忙。不过,不是迫不得已,还会坚持周更的~欢迎朋友们监督。

本系列采用的是 08 年人文出版社的版本

其余版本也间或有引用

配图以 87 版央视红楼为主

第廿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书接上回,宝、黛、湘三人玩闹,吃了饭后,湘云往黛玉房中安歇。次日一早,宝玉披衣又来了,黛、湘还在睡,二人起身,宝玉在黛玉房中顺势洗漱了,袭人来寻,见此不禁气恼。如此,宝玉同袭人又闹了一天矛盾,晚间宝玉在贾母处喝了酒,回房读了《南华经》,郁闷之下作了续。次日酒醒,宝玉向袭人示好,袭人趁势规劝,二人又和好。

另一头,阿凤的女儿大姐出天花,府里人忙乱着请医供神,贾琏也搬去外书房斋戒。没几日,贾琏却在外与府里仆人多浑虫的媳妇多姑娘厮混。十二日搬回来,平儿收拾东西,捡到一缕青丝,替贾琏瞒过了阿凤。贾琏劫后余生,又趁机抢回头发搂着平儿求欢。平儿跑出屋外,二人隔着窗说话,阿凤见了冷讽几句,进屋却说与贾琏有话商量。至于商量什么,下回继续。

隐藏的“小青梅”

上回才来贾府的小可爱——史湘云,在这一回开篇同样有个娇俏亮相。有红学家考证,早期石头记文本中,湘云在黛玉到来之前,曾在贾府生活过,也与宝玉同桌吃同床睡。从今天的通行本中,同样能看到不少证据。

宝玉一大早来黛玉房中,“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两位美人迥异的性格,从睡姿就能看出。而宝玉的眼中,看云妹妹“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如此睡着,又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两个“又”,一个“还是”,宝玉定然不是头回见云妹妹这副模样,“轻轻的替他盖上”这样的事,大概也不是头一回干了。

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在不经意间,便交代明白了。这头黛玉睡眠浅,“觉得有人,就猜着定是宝玉,看来宝玉也不是头回,与颦儿之间的默契更是不遑多让。


岁月静好,却没有好太久。读书会读到这段时,有朋友提出,为什么一夜之间,似乎所有人都长大了,同姐妹们厮混的宝玉被各种人提醒男女有别。这个疑问反倒提醒了我,曹公在描写宝、黛相处时,常弱化年龄,也弱化规则,因此宝玉大早上就进了黛玉的闺房。

此刻,同一个场景里,有个湘云就很有必要。云妹妹更像这个家族里没有光环,没有特殊设定的普通贵族女子。看看湘云,便知道主角群体的确悄悄长大了。

黛、湘二人起床洗漱,宝玉捡了点剩下的水,“趁势洗了就完了”,两位小姐没说话,穿插其间的是两个丫鬟。“紫鹃递过香皂去”,只怕是见怪不怪了,翠缕(湘云的大丫鬟)则只说“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前半句“还是”照应宝玉同小青梅湘云的熟稔,后半句“改”其实是公道的世俗眼光。大早上公子哥进了小姐闺房,还用剩水洗脸,这是个要改的“毛病”。下一个情节其实换汤不换药,宝玉又央着湘云给自己梳头,这自然也是过分亲昵的毛病。此时湘云百般拒绝,和丫鬟翠缕是一样的态度,但最终拗不过,给他编了辫子。


一小段的描写,幼时湘云同宝玉一起玩耍的画面,鲜活又留足了想象的空间,曹公笔力不俗。那么,曹公为什么在钗、黛之外,又加入一个小青梅湘云呢?我想,这一回里给出了一个可能不重要,但一定存在的理由,湘云是一把刻度正常的尺子,用于衡量时间。

《红楼梦》若从宝、黛爱情悲剧来看,其实并不写实,充满浪漫色彩。例如为什么钗、黛两个大龄却未订婚,始终在宝玉的池子里?加上少爷小姐们飘忽不定的年龄之谜,读者们感到混淆的不仅仅是生理年龄,还有主人公对应的社会年龄。

湘云当然可以作为参考系出现。此时的湘云,大笑大说,神情爽朗,但面对宝玉想要她替自己梳头的要求,拒绝得很明白“这可不能了”,这是在避嫌。的确,前文能看出,宝玉和房中丫鬟隐约有了情事,小厮茗烟和万儿在宁府书房偷情。但与这些肉体关系不同的是,主角团中的宝玉,仍和颦儿歪在一个床上打闹说笑;看云儿露着胳膊,只是替她盖被子,好笑轻叹,丝毫没有情色意味。设若没有湘云作为标尺,读者感受不到宝玉的纯真,也看不到他与姊妹们两小无猜的深情,毕竟我们时常分不清,他究竟是大人,还是孩童。


因此,文中时常出现外人视角,他们觉得宝玉身上诸多毛病,是个“混世魔王”不求上进。这不是三流小说里所谓反派对主角的围剿,恰恰相反,这些外人的批评合理且珍贵。我们来读,同样需客观看待才是。以此类推,在第三十二回中,作为妹妹的湘云已经定了卫若兰家,当姐姐的黛玉与宝玉却八字没一撇,年岁渐长而局势尚不明朗带来的心理压力,在之后的阅读中,我们一样也要体察到。
贤袭人 vs 痴宝玉

宝玉在黛玉房里洗漱,引得袭人一早生了闷气。第十九回,解语花刚刚同宝玉讲完三件要紧事,这一回一大早,傻孩子就跑去了女孩闺房,袭人自然心里不悦。

这段箴言劝谏依然“袭里袭气”的,宝玉一回来,先甩了脸色转身“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劝慰也不管用,带得麝月一并不理人。如此冷了宝玉一天,次日一早,宝玉酒醒又来和袭人示好,袭人才冷笑娇嗔说了缘故,宝玉摔了玉簪又立誓,二人方和好。


这段一棒槌加一个甜枣的劝谏模式,我们在第十九回已经见识过了,诚然,我不喜欢,但读书会上的领读朋友很自然地评价了一句,袭人很会拿捏宝玉的命门,毕竟宝玉这样的,普通方法也不管用。我瞬间觉得,可能是我狭隘了,文本中也的确给了客观旁白“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面对主人,并非一味骄纵顺从,能做到用心规劝,确实当得上一个“贤”字。

说完结论,再来细读,其中又有很多带着参差反差的细节,十足有趣。其一,这一回里有钗、袭的首次见面,此时二位“贤”字流派的女子,气场已经很相合了。袭人当着宝钗,很是自然地叹宝玉没个分寸还不听劝,宝钗听了这话,觉得她素日看低了袭人,这丫头“倒有些识见”,因此“在炕上坐了”,二人慢慢闲言。近看这个场面和谐友爱,但拉远焦距,其实有点荒唐。袭人抱怨宝玉大早上去了黛玉房里,面对的恰恰是大早上来了宝玉房里的宝钗。我们拉一下时间线,如果宝玉没去黛玉房里,此刻宝钗看到的就是袭人在服侍宝玉洗漱了,算不算“没个黑家白日”呢?


再看另一个很绝妙的人物塑造。袭人含笑说宝兄弟没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这里明白的自然是,宝玉一早就和两个妹妹混去一起了。可见宝钗平时对宝玉的脾气性格非常了解。往后同袭人闲谈,觉得这丫头不错,便有意套问,“留神窥察”,这似乎是聪明人的习惯,迅速地获得更多信息并进行整合。宝钗的习惯一直保持着,此后无论是滴翠亭的小红,还是王夫人处的金钏儿,姐姐都临场反应极佳,可见这并不是曹公偏爱给姐姐开了天眼,实在性格使然,早已有迹可循。

其二,“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同袭人的这段对话很有意思。宝玉问袭人,怎么宝姐姐看他来就跑路了,“问一声不答”,宝玉再问才发现袭人脸色不对。袭人的回话,看文字都感受到了情绪“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这里的你们自然是连着上文,指宝玉与宝钗。袭人真正不满的当然是宝玉去黛玉房里洗漱,这里却借着宝钗的话头发火。


宝玉见袭人这样,“深为骇异”,问麝月缘故,麝月的回话就像袭人的句子仿写“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哈哈哈,冷暴力预警,错误示范,请勿模仿。从文学性来看,这段推拉很有看头。袭人话里话外已经说了生气的点,句句得反着听:“只是从今以后别进这屋子了”,这是怪宝玉昨天“已二更多时”才被催着回屋睡,今天一大早又跑了;“横竖有人服侍你”,这是怪宝玉一大早在外头洗了脸又梳了头;后两句闹着要走就是纯纯的气话了,偏宝玉听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见素日在女儿身上的功夫,是实实在在一番痴心,说不上聪明。

其三,宝玉同袭人的心理博弈也很有看点。宝玉见袭人、麝月都没好脸色,赌气睡了,袭人见他无动静,“便起身拿一领斗篷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这是袭人同宝玉示好,宝玉一腔委屈,这又使得本就不满的袭人更动了气,“点头冷笑”又吵了一顿。


这一天宝玉另叫了“四儿”服侍,还话里话外阴阳袭人“晦气”“没的玷污了好名好姓”,这是果然有些脾气了。晚饭后,宝玉觉着无聊,偏不服输“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横心当他们死了,自己怡然自悦。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读来可爱。

宝玉不想他们动辄来劝,又舍不得“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始终有情,因此反倒走到另一个极端,“便权当他们死了”。这不是无情,实则小孩子的深情,这群姑娘只要还活着,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宝玉心里就是放不下,就是反复惦念着。大概此刻的宝玉小朋友也深恨自己的“没出息”吧。

这里宝玉的反抗情绪,也可以看做前回袭人拿回家要挟的后遗症。宝玉从心里不认可,偏又因有情被拿捏,因此有了“怕他们得了意”的想法,也狠下心想解决,告诉自己“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并试着践行了一晚上。曹公心细,这番狂想安排在了宝玉酒后,青春期小孩儿的躁动与叛逆,跃然纸上。


推拉还在继续,宝玉不理人,“一日一夜竟不回转”,压力来到了袭人这头,“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得”,此时放完狠话的宝玉酒醒了,又心软来示好“伸手替他解衣”。战略位置互换,反应也一并互换了,“(宝玉)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这反应和宝玉掀斗篷如出一辙。可见这吵架闹脾气,再过个几百年还是一样的。

其四,最后的宝玉、袭人和好了。这个和好的过程实在啼笑皆非。一天一夜过去了,袭人才终于开尊口说了原因“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事情说开了也就结束了。

宝玉一旦知道错哪儿了,认错速度贼快(改不改的另说)。宝玉态度一软和,袭人就支棱起来了,顺势把昨天叫四儿服侍,前天劝宝玉三件事的账一起算了。宝玉道歉的方式可太特别了,“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再发个誓表了决心。不知袭人看他这嘴上没忌讳的样子,是不是也哭笑不得。


最后再说一个特别好笑的发现。袭人娇嗔满面“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这里夜里说的,自然是“良宵花解语”的三件事。我也顺势再翻看了一遍,三件事分别是嘴上存着忌讳,老爷面前假装爱读书和不吃胭脂不爱红。

这可难怪宝玉这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袭人也没说不让去林妹妹屋里洗脸,不让云妹妹给编头发啊。宝玉可不闹脾气,可不觉得自己无辜嘛。那究竟无辜否?这就很像妻子叫丈夫把碗洗了,丈夫只洗了碗,炒锅、筷子全不管就出了厨房。究竟该不该生气呢?明明让洗碗,也洗了啊。古今多少事,皆可作笑谈。

袭人同宝玉的这一番交锋,到此处也就说尽了。这里偏还有一个收尾处的小彩蛋。“袭人忙的拾了簪子”,宝玉说“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袭人笑回“你也知道着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样?”上一回,宝、黛之间刚进行完一番关于“心”的论述,宝玉问黛玉,为何只知自己的心,却未曾体谅他的心。对比此处,这一回的宝玉又何尝不是只知自己的心,却未曾体谅袭人的心?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整体来说,袭人这回的表现有些反常,我隐约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心态变化。大概第十九回良宵之后,她的自我定位又微调了一些,与宝玉的绑定也牢固了一些。袭人希望宝玉好,男女大防也到了该注意的年龄,这固然出于大义。但整回读下来,我却觉察到不少她出自私心的醋味,真要说贤良讽谏,第十九回反倒更为贴切,读者朋友们觉得呢?
多姑娘之“浪”

文本的后半部分讲的是阿凤家事。大姐出天花,贾琏搬去外书房斋戒。这里出现了《红楼梦》全书相对粗俗的情节,放在当年可能承担了不少销售额压力。这里简要讲一讲这位多姑娘。

多姑娘是荣国府中“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的媳妇儿,“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加之她的丈夫“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如此处境下的一位美貌女子,越美也就越危险。果然,这多姑娘,“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众人呼他作“多姑娘儿”。“姑娘”一词我们在第十回做过系统的解释,在这里,自然是对妓女的蔑称。


多姑娘为什么成为多姑娘,文本里几乎没有透露,似乎她一出现就如此浪荡,“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这样的心性,也许是她思想前卫,追求性自由与性解放;也许只是她身处其中,能够自洽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这让我联想到苏童的《红粉》,生在妓院,风情万种的小萼唱起卖身歌来一样失声痛哭,“三岁没了爹和娘,五岁卖身在青楼,吃糠咽菜把奴当。十六长成小娇娥,皮鞭麻绳绑上了床”。没有人知道是哪个男主人第一个摸上了多姑娘的床,也没有人知道多姑娘是否拼死抵抗又或者被迫屈从。


她是否经历过丈夫无能狂怒下的家暴,又是否经历过这个酒鬼为了一壶酒、一吊钱对她的出卖?生于此,倘还存了一分洁净的心思,只怕头已碰破了千万回。若放荡是她成为“多姑娘”的原因,也倒罢了。若放荡是她不得不沦陷的最终结果,是她唯一能支撑活下去的羸弱稻草,那实在可悲。

多姑娘在第七十七回还有一次出场,此时晴雯重病在家,曹公方让读者知道,这样风流俊俏的丫鬟,已举目无亲,唯一的亲人便是这个姑舅哥哥“多浑虫”。宝玉偷偷来家里探望,二人互诉衷肠,多姑娘等着调笑宝玉,又感叹宝玉与晴雯竟如此清白,这份感叹和意外,于多姑娘而言,岂不可怜?


在贾府的许多岁月里,她大概从没见过一次干净的人心,人来人往,无不恣情纵欲。宝玉的这次到来,也许是多姑娘漫漫人生路上,唯一一次看到善意与真情。

有人一生未见清明,怎忍心怪她安于泥淖?


铁三角琏、凤、平
十二天后,大姐“毒尽癍回”,一家子终于放下心,送了娘娘,祭天祀祖,还愿焚香,“贾琏仍复搬进卧室”。在外风流了几日的贾琏,阿凤自然要查,小风波悄悄在酝酿。

先说贾琏,这一回的琏二爷实在精虫上脑,搬出外书房堪称“煎熬”,很快搭上多姑娘。文中还添了一句“往日也曾见过这媳妇,失过魂魄,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宠”,面对娇妻王熙凤倒罢了,怎么对上娈宠也生惧?这里的惧大概是怕人伤心,原来这二爷还是个多情公子。


但对贾琏这回的作为,我心里仍觉不齿。这回分房的原因是,贾琏的亲女儿(目前来看,也是唯一的孩子)出了天花,虽然在清朝,对于天花的防治已经有了很大科学进展,但对于名字都没取的孩子来说,仍然十分凶险。

内宅的阿凤、平儿忙成一团,连王夫人都亲自日日供奉娘娘,搬去外书房的贾琏却和多姑娘搞到一起。若天花真要靠虔诚来治愈,只怕亲女儿的命就送在这个爹手里了。可见,贾琏虽有情,但不多,他的欲望甚至排在女儿的性命之前。后文第四十四回,这样的贾琏在阿凤生日宴上偷情,也就不让人意外了。

这样的贾琏,身旁娇妻、美妾又是何许人也?阿凤前回之述备矣,这里只补充一个很鲜活的细节。


凤姐见贾琏回来,问平儿东西都收好了没,平儿回“收进来了”,阿凤得知并不缺东西,又特地添一句“只是别多出来罢?”真难为曹公怎么想得出来,阿凤这样玻璃心肝的聪明人,怎么能不知道贾琏是什么货色呢?

“这半个月难保干净”,阿凤早有心理准备了。往后一席话“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说的贾琏脸都黄了,果然拿捏得死死的。我想,这也恰恰是阿凤的高明之处,她不是一味吃醋辖制贾琏,她的目的是要贾琏的尊重和忌惮,这个分寸把握得很妙。


倘若阿凤非要较真,贾琏的东西自然让平儿当着自己的面,细细收拾,这就撕破脸了,很伤害夫妻感情。因此我偏向于,这里阿凤并不指望能找出什么,是有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言语上敲打一下也就够了。“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心里仍顾及阿凤感受,阿凤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听平儿说没什么破绽,也只是笑“傻丫头,他便有这些东西,那里就叫咱们翻着了!”便忙别的去了。当然,想象中的老公拈花惹草和亲眼目睹的捉奸在床,冲击力完全没有可比性,我们第四十四回再聊。


再来看收拾东西“喜提彩蛋”的平儿,一缕青丝“忙拽在袖内”,过来这边房间,笑问贾琏“这是什么?”脱离剧情看,这行动有点可爱。贾琏赌狠来夺,平儿笑说我好意帮你瞒着,你还赌狠,我就去告诉她,急得贾琏又来“陪笑央求”

平儿是有手腕的,这件事闹出去,男、女主人吵架,自己肯定不落好,因此能悄悄化解是最好的。此后,平儿处理别的事也能看出这个特点,多选择息事宁人。闹出去是下策,但怎么悄悄化解呢?装作没看到只能算中策。上策是,卖贾琏一个顺水人情,刷个好感,必要的时候,也许能庇护自己一二。同时,自己知情,甚至有把柄在手,也能牵制贾琏收敛些,于阿凤同样是好事。平儿真是个小机智。


这一回,看似俏平儿救的是贾琏,那她与阿凤关系如何呢?关于阿凤与平儿之间的感情,也算红楼梦一书的一大争议,有人嗑她俩的姊妹情,有人觉得她们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档,有人如书中第四十四回一样,更偏爱平儿,觉得阿凤与平儿本身就是不平等的,根本谈不上感情。我也没法为她俩的关系定性,但我想,人非草木,虽地位不同,但仍然有情。

阿凤忙去了,屋里贾琏“喜的身痒难挠”,借机抢了罪证,又搂着平儿求欢(这已经是本回第四次写贾琏的性事了)。平儿躲闪开,站在窗外同贾琏说话,这里也能看到平儿的处境其实艰难,躲着贾琏,让男主人不快,顺着贾琏,又让女主人不快,但好在一般情况下,这种艰难是可以明说的“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不至于哑巴吃黄连。


贾琏只当平儿是怕阿凤,顺势和她吐槽“他防我像防贼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平儿这里的分辩就能看出态度了,“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在平儿心里,阿凤人品极高,就是吃醋也是应该的,这里的回避,不是因为怕,而是对阿凤的敬重,大概也有怕阿凤伤心的体谅。

阿凤又是如何对待平儿的呢?见这两个人隔着窗子说话,故意来撩闲。平儿坦然,“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作什么?”,凤姐偏还补一句“正是没人才好呢”。这里我理解倒不是醋意,准确说是有点胜利者的显摆,倘若平儿真和贾琏两个在屋里打闹,你打量阿凤此刻还笑得出来,还有心调侃?正是平儿懂得避嫌,站在窗外,她才心里熨帖,高着兴呢,因此平儿耍点小脾气,摔了帘子进去,阿凤也并不真生气。


凤姐掀帘子进来,嘴里说着狠话,却只寻贾琏的不是,大概心里对平儿存着一二因愧疚生出的包容。第六十五回,从下人嘴里知道,平儿是阿凤为了自己贤德名声,逼着给了贾琏的,给了贾琏又不许二人亲近。平儿忠心护主,荣国府里,阿凤的陪嫁丫头也只剩平儿一个,二人之间必然多出一丝主仆之外的互相体谅。

另一方面,贾琏见凤、平打起嘴仗,“绝倒在炕上,拍手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也乐得祸水东引转移话题,阿凤顺势找贾琏算账,看似娇嗔,实则给足了男主人面子。一个丫头,因为男主人惯着,敢和当家主母叫板,这家男主人何等威风,多么受尊重。这背后的小奉承,阿凤乐意给,贾琏也乐意受着,刚刚一顿敲打加醋话的氛围也便消散了。不愧是阿凤!


琏、凤、平三人的关系在第四十四回还会更加细致地展开。在这一回里,三人相处的日常初露端倪,虽轻松欢乐也不乏聪明人之间的往来过招。而我只想感叹一句,贾琏你何德何能?



贤袭人&俏平儿
最后说说这回里,两段情节的对比安排,曹公大概是有些强迫症的。袭人与平儿都是没过明路的妾室,宝玉和贾琏这回都需要敲打一二。两位女子一个箴言,一个软语,可谓异彩纷呈,但读者从阅读体验上来看,却并不相同,相信文字里的两位男主人,体验起来也不甚相似。
袭人的劝和第十九回如出一辙,在我看来压迫感更甚。因宝玉劝了不听,承诺了不做(承诺的外延需要讨论),袭人也有点失了耐心,先上一波冷暴力,直耗了一天一夜方才了了。这“贤”字就很妙,透着浑厚端庄,往坏了说,有点“文死谏,武死战”的意味。


同样是劝,平儿的软语就更灵动俏皮,带着温和的变通,因此回目名给了个“俏”字。从后文的结果来看,无论是袭人还是平儿,都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一个爷继续吃胭脂,一个爷继续偷女人。但从过程来看,大概还是贾琏的用户体验更棒吧。

曹公如此对仗,有无比较之心不甚明了,但人物塑造之鲜活,行文手笔之精妙实在令人赞叹。就以此做结,我们下回再见吧。

(特别鸣谢冬生老师对本文的贡献)


这一回中,没有留小问题,做个新的知识贴,写出来,一样同各位朋友讨论

特犯不犯

“特犯不犯”是一种文学写作中的人物描写技法之一,指特意设计类似的人物及情节,又从这类似中描写出人物各自特有的性格。

“犯”指类似或近似,“特”是故意设置。“不犯”指不同的细节、不同的人物秉性。一部《红楼梦》,“特犯不犯”之笔众多。

各位读者朋友可以一起找找,有哪些情节用了“特犯不犯”之笔。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flag 不倒,下回继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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