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老柯
我叫老柯，和田雯认识的时候，我25岁，田雯比我小五岁。
我是镇上夜校教计算机的老师，田雯是我这个班上年纪最小的。
来上夜校的人，大多数都是想要认真学本事，然后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
其他人都是认认真真听课，唯独田雯。
她上课每次都抢着坐第一排，但是她从来没有翻开课本看过一个字。
别人抬头看我写板书的内容，她也抬头，不是看板书，而是看写板书的我。
我有次是在没忍住，让田雯不要看我，专心看板书。
没想到田雯居然直接说，板书再好看，也没有我好看。
全班哄堂大笑，田雯眨了眨长如蝶翼的睫毛，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丈母娘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生了田雯之后就一直没有怀上。
所以，田雯在我眼中，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公主。
我喜欢田雯有些骄傲的小性子，虽然有些娇气，但她为人直爽，跟我在一起也是她先主动开的口。
我其实对田雯算是一见钟情，但我家里条件比不上田雯家，家里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
所以当田雯说要跟我好的时候，我一整天都晕乎乎的，觉得有种不真实。
田雯见我发呆，笑着骂我是个傻子。
我乐呵呵笑着，如果我是傻子，那么田雯喜欢我，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咯。
那天我们两个见面即将分开的时候，小公主吻了傻子，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湿软的印子。
风一吹，就甜腻腻的到了心坎里。
田雯的父母知道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时间表示反对。
为此，我在他们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一年后攒钱三万再来和二老提亲。
我爸妈和姐姐都反对，他们觉得我当一个夜校老师工作稳定，有寒暑假，工资比普通工人要高。
他们厂里不少同事都想把他们女儿侄女什么的介绍给我，但是被我一概回绝。
我爸是反对的最凶的一个，因为在他看来，女方家庭条件好，那就意味着我将来可能变相的成为倒插门女婿。
吃软饭的男人，这话说出去多没面子。
我说，所以我才想要去大城市打工，等我赚了钱，就没有人会说我是吃软饭的了。
我爸仍旧反对，按照他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计算，想要一年后攒下三万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当然，脚长在我身上，趁着一家子都睡着了，我偷偷拿上行李，上来老乡的车，去了深圳。
刚到深圳的时候，我人生地不熟，对于什么活赚钱，也是两眼一抹黑。
好在那个老乡人不错，给我介绍了一个开公司的小老板当跑腿文员。
起初我就是个打杂的，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小老板见我平日里话不多，做事情非常勤快，有很多事情就慢慢教着我去做。
小老板一开始是服装外贸生意的，每天都有三五个订单，生意不大，但也饿不死。
一天小老板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尽快攒够三万元，回去讨老婆。
我说想，做梦都想。
他说既然想，那么我敢不敢跟着他赌一把。赌赢了，别说是三万，三十万我都能赚到。
我当时估计也是真的想钱想疯了，听到三十万，当场一拍大腿说，干！
我一心只想着赌赢了娶田雯，却从来没想过赌输了会怎么样。
小老板直接将外贸公司关了，转而做起了房地产生意。
零几年的时候做房地产，结果可想而知。
跟着他的那些老人都赚了，而我因为砸了所有的本钱跟着他闯，就成了公司开国功臣，这辈子第一次尝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
没等到过年，我就提前回老家。
一麻袋整整十万被我豪气地放在田雯家吃饭的桌上，田雯父母都看呆了。
农历正月十五，我和田雯结婚了。
流水席整整摆了十天，讨了个吉利的口才，十全十美。
婚礼结束后，我再次踏上前往深圳的火车，不过这次不是我一个人了， 田雯跟我一起去。
房地产生意越来越红火，小老板变成了大老板，小公司也变成了大公司。
田雯觉得地产发展那么好，不如我们出来单干，赚的一定比现在多。
我想想也是，便辞掉了现在的工作，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我是老板，田雯就是老板娘。
刚开始那会儿，公司生意很红火，之前积累了一批老客户，他们很买我的账。
拿下了几个招投标项目，新公司发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但是万万没想到，08年的金融危机浪潮那么凶猛。
不少制造业受到冲击，上游公司不给我们结款，下游公司又整天上门催钱。
那个时候不是一个人难，而是所有人都难。
公司资金链断了，能抵押的也全部都抵押给了银行。
但是公司账面上依然有大窟窿还没有填上。
我知道受到冲击的不仅仅是我们一家地产企业，别家也会有类似的问题。
而这个时候，不仅仅是对行业的冲击，也是对市场的洗牌。
我和田雯名下各有一套房产，我打算把房子卖了，先把窟窿堵上，等金融危机过了，到时候生意好了，我再给田雯买更大更好的房子。
我和田雯商量了一晚上，田雯始终没有给我反馈。
她只说这件事需要同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也没多想，就觉得田雯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
到了第二天，丈母娘突然出现，她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让田雯和我离婚。
我说我们俩的感情没有问题，为什么要离婚。
丈母娘说，是我违背了当初的诺言，说好了田雯嫁给我是跟着我享福的，可现在我竟然让她把名下的房子卖了，也帮我还债。
这哪里是享福！这就是在受苦！
丈母娘还有后半句没说，但我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那就是要我们了离婚。
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耳朵嗡嗡的，听到田雯发出凄厉的叫声，看到丈母娘从厨房拿着一把菜刀放在脖子上，说我要是不同意离婚，那她就把命留在这里。
田雯吓哭了，我也吓傻了，我只能忍着心中苦楚跟丈母娘说，你把刀放下，我离。
这么多年的积蓄，大部分都填补公司债务了，我名下的那套房子也卖了。
这次离婚，我相当于净身出户，丈母娘攥着田雯名下房子的房本，拉着田雯回了老家。
事业家庭的双重暴击，让我差点一蹶不振。
曾经的小老板在那个时候找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公司合并重组，我们再次合作一把。
小老板的不计前嫌让我很是感动，而我心里也有一个念头，想着就当自己和当年一样，一无所有来到深圳，然后一切重头开始，等我东山再起的时候，再找田雯复婚。
公司合并后一开始要处理的琐事非常多，等我找老家姐姐打听田雯情况的时候，姐姐冷哼一声，让我别再傻乎乎被人骗了，人家带着你给买的房子作为嫁妆，嫁给了别的男人。
我赚的钱，便宜了另一个男人，那一刻我当场发飙。
要不是小老板拦着我，我真的可能直接开车冲回老家，然后用她妈当初威胁我时用的那把菜刀，狠狠扎向田雯和那个吃软饭的男人。
那晚我喝死过去了，是被小老板灌醉的。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问过关于田雯的任何事。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也不近女色，一度让合作伙伴以为出柜了。
08年熬了整整一年，09年又积累了一年，终于在10年的时候，公司重新上了正轨。
我重新结婚了，娶了公司的前台。
人文文静静的话不多，但是跟我很默契，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跟她在一起，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才发现，原来偶尔别别人哄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等我再次回到老家的时候，距离我出来打拼已经整整过去十年了。
其实我把家里人都接到了城里，老家也没什么亲戚了。
回去主要是为了考察项目，也顺便和故人见一见。
我跟在客户的考察团后面，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以为一错眼看花了，定睛一看，还真的是田雯她妈。
她好像是专门来找我的，看到我周围都是人，也没有上前，我寻了一个借口提前离开，她才将我拉到一旁，从怀里拿出一本房产证，问我能不能帮帮田雯，能不能和田雯复婚？
那个房本是个影印本，田雯回到老家后没多久，就被她妈撺掇着卖掉了深圳的房子。
虽然是二婚，但架不住她嫁妆丰厚，再加上她人长得漂亮，回到老家依然很抢手。
她妈给她找了一个老实男人，想着两个人在一起能踏踏实实过完下半辈子。
后来，老实男人也进城务工了，但是因为太老实，身上的钱被骗光了不说，还被人骗着去了地下赌场。
从此染上了赌瘾，没钱了就问田雯要。田雯不给他就打，打到田雯给为止。
想到当年我把田雯当成小公主，而别的男人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心里说不出的刺痛。
我说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她妈说，那是没脸找我帮忙。
再加上田雯二婚女的身份，她男人就是吃准了田雯娘家人的心思，更加肆无忌惮。
田雯卖房子的钱一大半都给他还赌债了，还要维持生活和开销，到了后面实在没钱了，男人甚至怂恿田雯趁着还有姿色，出去当小姐赚钱。
这一次，田雯再也忍不住了，态度强势地提出了离婚。
而她那个二婚丈夫，也因为地下赌场被查获，进了收容所。没个七八年出不来。
心痛归心痛，但我要为我现在的妻子负责，为我的孩子负责。
我当然没有答应田雯她妈那个荒唐的想法，但我说我会去看看田雯。
再见到田雯，她身材发福走样，也不化妆，穿着男人大码T恤，在嘈杂的工厂流水线里干活。
她看到我，眼神有些闪躲，手碰了一下工作台，手机掉到了地上。
我抢在她前头捡起手机，手机屏幕早就已经碎的不成样，我就硬拉着她，去镇上的手机店，给她买了个新的。
我说，我的号码没变，还是原来的，你要是有需要，还可以联系我。
她说好。
但是很多年过去了，她没有联系我，我也没有联系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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