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金斗：名剪刘桂英（长篇报告文学连载）
第四章
父亲的离去，给了桂英巨大的打击，她自己感觉就像一个“孤儿”一样，那个撕心裂肺的日子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天，桂英还是像往常一样，先清扫了家里的卫生，还给父亲洗了一件衣服，然后就到岭坡上采集“野花”给父亲熬药喝。临走的时候，桂英将一碗热水端到了父亲的身旁，嘱咐父亲咳的时候就先喝口压压。躺在土炕上的父亲望着女儿，那目光里透露出难舍难分的神情，听完她的话，父亲终于开口了：“闺女，这一年多来我可把你糟蹋得不轻，今天我又感觉好了一些。春天来了，也许会天天见好的，今天你还是坐在我的身边跟我拉个呱吧！”
桂英听了父亲的话格外地高兴，她说：“爹，去年我采的那些花儿也许又开放了，我还是去吧！一个冬天，您吃的药少……”
躺在炕上的父亲只能亲昵地望着女儿离开。
桂英采药的路熟。她走出村子，越过几道沟坎，又走过因化了春冻而泥泞的小路，就来到了高高的岭坡上。桂英走得急，她先是站下来先吁一口气。这时，当她举目四望的时候，眼前的景色把她迷住了。辽阔的原野上，麦苗已经返青，像一条绿绿的大毡子，刚从南方归来的小燕子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地翻飞着、起舞着，有时啼叫一声，又飞上了高空；远处的山岭连绵起伏，极像一匹匹骏马在奔驰。桂英一下子有了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时，她突然想到这一个冬天，除了赶集卖过几次窗花，添补着让哥哥给父亲买一些止痛药，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家里照料父亲。人们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在这期间，桂英学会了擀饼，还有摊煎饼，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些都是比较难学的活。裁剪衣服入门难，可桂英总是从剪纸上找窍门，很快家人的衣服她都能裁剪，而且缝制的很舒适。邻里邻居的大娘婶子看过之后，都赞不绝口。
年前那一场大雪的日子，她端坐在堂屋门口给父亲缝补那件破旧的棉袄，雪花飘飘洒洒地下着，她入神地望着，竟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扎破了，鲜血流了出来，她不禁“哎呀”一声，这一声尖叫却被躺在土炕上的父亲听见了，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雪花，父亲……，桂英心里喊着，一下子回过神来，顺着岭坡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在一条向阳的沟壑里，桂英看到了有那么多的小野花已经开放，她欣喜若狂地向前奔去，走到野花丛中，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采阿采，很快就把两个衣兜都塞满了，她还想多采一点，可衣兜实在是装不下了。她心里想着父亲，想尽快地回家把药熬出来，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去。
桂英爬上一道岭坡，又爬另一道岭坡，她只顾得抬头向前走，不料竟被淤泥中一块裸露的石块绊倒了，在跌倒的那一瞬间，她为了护着衣兜里的野花儿，却被面前的另一块石头磕破了手掌。一阵疼痛袭来，桂英一看，鲜血竟流了出来。此时的桂英并没有在乎，她将流血的那只手甩一甩，又用另一只手将冒出的野花往衣兜里摁了摁，又急急地朝村子奔去。
桂英刚走进院子里，就听到父亲低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闺女，你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我有话要说……”
桂英听着这些话，轻轻地走进了屋子，站在炕前望着父亲：“爹，春天来了，野花开了。您看，这是我采的……”
桂英忽然想起了自己磕破的手，急忙掩饰，竟被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父亲看到了：“闺女，你只顾得去给我采药，这手都磕破了，快包一包吧！”
“爹，没事的，我先去给您熬药。”
“闺女，不用了，药在我身上已经不起作用了，你还是坐在我的身边歇息一会儿吧！”
“爹，看您说的……”桂英听了父亲的话，就坐了下来。
“闺女，我生病这两年都苦了你了。”父亲用爱怜的眼神望着女儿。
桂英也感到父亲的语气有些异常，说：“爹，这都是我该做的。”
“我知道，在我们农村，一个女孩子家是没有多大事情做的，幸好你跟你五姑学了剪纸，这在我们农村是辈辈传承的。我看你现在已经剪得有些出色了。以后不管到哪里，做什么工作，凡是人家有用到你的，就给人家剪一剪，谁家办个公事也不容易。”
“爹，您说的话我懂。”
此时，桂英听到父亲的语气渐渐地低沉了下去，看到了父亲的眼睛也有些……（。）
“闺女，以后家里的事找……找……你……哥……”父亲突然气喘着，说了这些话，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爹！爹……”桂英凝望着父亲的脸，“您说啊！爹！您说……”
尽管桂英怎样摇晃，怎样呼喊，父亲再也没有说话。桂英号啕大哭起来。
埋葬父亲的那天，桂英心想，若是自己能剪一些纸花寄托自己的哀思那该多好，可自己实在是太悲伤了，怎么能拿稳剪刀啊。几个她教过的“徒弟”自己带着纸张来到她家，给她剪啊剪，她看着剪出的各式各样的纸花，心情更加悲伤。出殡的路上，前面纸幡上的朵朵雪白的纸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每当她抬头望见，就像又望见了父亲那慈祥的目光一样。
桂英回忆说，以前不管谁家的喜事或丧事她都给剪过纸，可对这种民间的传承与人的感情，自己从来没有体会的像这次父亲的去世那么深刻。
给父亲上了“五七”坟后，桂英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哥哥怕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家，憋闷出什么病来，就托亲告友，到处给桂英找工作。过了一段时间，哥哥听说县里的副食品加工厂要招收一批临时工，就心急火燎地托人给桂英报了名。当哥哥回家告诉了她，并没有引起她多大地重视，因为她还沉浸在对父亲的思念中。最后，经过哥哥的反复劝慰，她才勉强答应了。
临去县城干临时工的那天晚上，桂英又失眠了。
她再次想起在学校里的那些事，想起送那位要好的同学去上学。倏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同学穿着自己送给她的花布儿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在上学的路上前行的情景。这时，她的心里一阵酸楚，自己明天也要走出村子，到县城里打工去了，而身上的衣服却没有一件是新的，一到了县城，会不会被县城里的人笑话？要是有母亲或父亲会不会？
唉！桂英不免在心里叹一口气。
窗外的星星好像知道她的心事似的，眨着眼睛，月影移动着，夜寂静得很。
桂英不知什么时候入睡了。当她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眨一眨有些发涩的两眼，急忙起了身。当她刚走出屋门，早就站在院子里的嫂子正对她笑哪！
“嫂子，你……”桂英站了下来。
“我早就过来了，看到你正睡着，就在这里等……”嫂子上下打量了桂英一眼，把身边放在石条上的一个包裹打开，拿出了一件崭新的上衣，在桂英面前一摆，“来，看合适不？”
嫂子先是在桂英的胸前一照：“妹，很合适的。穿上吧！”
嫂子将扣着的纽扣解开，递给了她。
桂英很快穿在了身上，感激的望着嫂子：“嫂子，这么合身啊！你是……”
“我呀，是照着以前给你做的那身旧衣服又放大了点儿裁剪的。”
“嫂子，你可真操心了。”
嫂子又指指石条上的包袱：“这是我给你烙的一些干粮，还能凑合着吃个十天八日的。吃完了，你就捎信回来，我烙了，让你哥给你送去。”
“嫂子，你……”桂英心里有许多感激的话一时说不出。
嫂子又将手插进了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崭新的小剪刀，递到她的手里：“这是我刚给你买的，不管厂里或是你的工友有什么庆典或喜庆的事，你可以帮帮人家的。”
“嫂子，你想的可真周到啊！”桂英将剪刀握在手里，爱惜地左看右看。
“你哥找的拖拉机很快就过来了，你快吃点早饭上路吧！我也要到生产队里上工去了。”
“好的！嫂子……”桂英望着嫂子由于劳累而有些驼背的身影走出了院门。
桂英对我说，每当听到人们讲起“老嫂比母”这句话时，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嫂子，想起了那天早晨的那一幕情景。
不多时，拖拉机的“突突”声在院门外响起。桂英嘴里还含着一块嫂子送来的干粮，提起那个包袱，就急急地走了出去。开拖拉机的驾驶员是她的堂哥，等桂英上了拖拉机，堂哥告诉她，他们是到五莲拉石头给生产队里铺场院，只能把她送到县城以西，如果当天赶不回来，会挨生产队长批的。桂英听了，点一点头，表示理解堂哥的话，说：“哥，是俺给你添麻烦了。”
“桂英，你可真是村子里的头号好姑娘，纸又剪得好，哥可真不舍得拉你走。”堂哥回头跟桂英说一句知心话，就脚踩油门，驾驶着拖拉机向前走去。
拖拉机越是走远，桂英的心里越是难受，她几次回望自己家的院门，院门口没有任何人，更没有自己的父母，一阵悲伤的情绪袭来，她潸然泪下。
祝金斗：
山东诸城人。当代作家，诗人。中国诗歌研究会会员，山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潍坊市、诸城市作协会员，乡土文学签约作家，中国原创文学网责任编辑，中国剧本网编剧。作品曾荣获诸城市第二届文学奖、北师大散文大赛一等奖、圣陶杯全国作文大赛优秀奖，2017首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全球作品征集活动中荣获入围奖等多项大奖。多篇小说、散文、诗歌、剧本在《中国青年》、《中国教育报》、《中国原创文学》、《中学生》、《山东教育》、《当代作家》、《乡土作家》、《齐鲁文学》、《文化范儿》、《17k小说》、《作家平台》、《兰苑文学》、《天天快报》、《潍坊日报》等各大刊物或网站发表。其长篇励志小说《明星班的小姐们》为网络热帖和最火小说，发表出版长篇小说三部曲《山桃花》，主编出版《现代教育论文》集，中学生阅读教材《在文学的草原上旅行》，诸城《东鲁》期刊选载获奖作品反映诸城抗战的长篇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铁血山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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