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金斗：名剪刘桂英（长篇报告文学连载）

第十三章

在进入电厂几年的工作时间里，桂英感到充实多了。

自从第一次从县新华书店买来了书籍，就渐渐养成了一种自学的习惯。对于刻画英雄的书籍她爱不释手，总是读了又读，从中汲取精神营养，激励自己不断地进步；她为了解决工作上的各种技术难题，也经常东取西借一些技术资料反复钻研，提高了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在生活中，她始终把剪纸当做自己的一种业余爱好，不甘丢下。

在小的时候，桂英总认为剪纸是为了谋生。是啊，在那个经济极端落后的年代，她都是用剪纸挣来的几个钱贴补家用；等她上学了，同学们的求助，老师的表扬，她开始把剪纸当成一种乐趣了；可现在，自己在厂里用剪纸和同事们的交流中，桂英又有了新的想法，原来剪纸还是一种责任，对社会的责任。于是，她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工作争上游，剪纸永不丢。

我们都知道，当时的形势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刚刚结束，全民正悄然兴起了读书的风气，可一股“读书无用论”的歪风又席卷而来。每天在业余时间总要坚持读一读书的桂英，听到厂高音喇叭里的那些读书无用的奇谈怪论，不禁一次次地皱起了眉头，可她不愿放下手中的书，她把以前明风大浪的读书习惯，一下子改变了过来。她想，我在白天可以不读，可我晚上一个人在宿舍里读你们怎么会知道哪？桂英就是这样开始了她的新的阅读方式。

一次，德高望重的赵师傅找到了桂英，悄悄地告诉她，说厂里的个别人找厂领导反映，说她剪纸纯是不务正业，要她先放一放。桂英听了，不以为然地说：“赵师傅，我知道您对我一片好心。可我就是想不通，这也资本主义，那也资本主义，难道这剪纸也是资本主义吗？要是，那连吃喝拉撒都是，人就不必活了！”

桂英就是这种性格，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在她心里，总是没有调和的余地。

那几天适逢厂里大修，职工们要放几天假，桂英决定回老家一趟。

走在田间小路上，寒冷的北风直刺她的面颊，过了潍河大桥，那北风更加狂暴起来，桂英顿时感到浑身发抖。尽管这样，她还是坚持往前走着。这时，田野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梢，那遒劲的树枝在狂风中挺立着，透出了它的坚韧和不屈；麦苗在寒风之中，也显得有些枯黄；在那个农民每天都要出工的年代，田间里总有一些人在干一些捣粪或运肥之类的农活。望着前面的情景，桂英突然想起了她的那位小学同学。

前几天，她的这位小学同学来到了她的宿舍，找到了桂英。这是两人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当然无话不谈。她们回忆着小学时那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叙说着同学的友情，品味着老师的关爱，无不沉浸在幸福之中。

“姐，你还记得我送你出村上学的情景吗？”过了一些时候，桂英问。

“怎不记得？我穿的那衣服都是……”学姐望着她。

“姐，那……你就别提了……”桂英望一望窗外，“当你从岭坡上走向远处的时候，我心里想，你一定会越走越远的。可真没想到……”

“那运动越来越急，待了一年之后，学校就解散了，我也就回乡务农了。而这时，你也就到了县上就工。”

“姐，现在我们村里的小学还办着吗？”

“办着是办着，还不是又整起老师来了。”

“真的？”

“你还没听喇叭里整天在喊读书无用吗？”

“是啊，读书无用谁还尊重老师。”

“那臭老九的名字都快把耳朵鼓破了。”

“那，教我们的小学老师还有吗？”

“有！又教课又劳动不说，还要天天被批斗。”

“姐，这怎么能行！”

“这风一阵雨一阵的……”学姐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天学姐离开后，桂英彻夜未眠，童年时老师的形象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桂英赶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在接近村子的时候，遇到了在前几天去看望她的学姐。一见面，学姐就说：“桂英，这几天学校里闹腾得更厉害了！”

“没人管吗？”

“谁还敢管？来了几个人，把纸发给学生，让天天给老师写大字报。现在满村子都贴满了。”

“是吗？这真够严重的。”

“严重？那揪斗老师才叫严重哪！”

“还揪斗老师？”

“刚才几天，都给老师戴上了大纸帽子，上街游行哪！”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桂英气愤起来，“姐，走！跟我回家，到学校去。”

“回家？到学校？你要干什么？”

“你就跟我走吧！”桂英拽一把学姐。

学姐莫名其妙地跟着桂英进了村子，又走进了她哥哥的家。家门都敞开着，人可能都出工去了。嫂子也剪些纸，桂英知道那些物件置放的地方，很快就找出了剪刀和一张大红纸。

“桂英，你这是……”学姐还是不明白桂英要干什么。

“姐，那些人不是给老师戴大纸帽子吗？我要剪一朵大红花儿到学校里给老师戴上，让他们看看老师的光荣！”桂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桂英，你可真行！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哪！”

她们说话间，桂英很快将一张大红纸折叠好，拿起剪刀“咔嚓”一声，一朵大红花儿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桂英和学姐一起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她们看到，在街巷的墙壁上到处贴满了谩骂老师的大字标语。等一跨进校门，校园里一片荒凉，窗洞大开，屋瓦残破，门面不整。她们先来到了学校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们又走过几间废弃的教室，才看到在一间僻静的教室里，老师正给几十个孩子讲课。孩子的眼尖，当她们刚要走进教室的时候，前面的几个孩子突然跑了起来，堵住了教室的门口，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你们是坏人，不要破坏老师给我们讲课！不要……”

孩子的叫喊声惊动了老师，正在讲课的老师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桂英和学姐。

“老师，我是您教过的桂英啊！”还没等老师回过神来，桂英就从孩子们让开的豁口来到了老师的面前。

“桂英，你怎么能有时间到学校啊！”老师有些惊讶。

“老师，我听学姐说，最近您受苦了。所以，就赶了回来……”桂英简单的解释着。

“桂英，我的事情请你们不要理会，他们奈何不了我。这不，我还照样给学生上课吗？”老师深情地望一眼桂英，“你们可不要因我的事而受牵连啊！”

“老师，您都不怕，我们怕什么？那些人的威风也该灭灭了！”桂英向老师靠近一步，从兜里拿出了那朵刚刚剪好的大红花，给老师戴了起来，“老师，这是我刚剪的，给您戴上，让他们知道老师是光荣的！”

“老师光荣！老师光荣！老师光荣……”一时间，讲台下的孩子们一边拍着小手，一边喊叫着。

“桂英，谢谢你！”老师又望一眼学姐和他的学生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教室里的欢呼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经久不息……

桂英回忆说，那天给老师戴完大红花之后，她和学姐就在教室里坐了下来，静静地听完了老师的那堂课。这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堂课。从此之后，她才知道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坚韧和不屈。正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今天科技的发展和进步。当我面对桂英采访的时候，我对她的敬意也油然而生。在那个年代，她勇于面对邪恶的精神，是多么的令人敬佩啊！

祝金斗：

   山东诸城人。当代作家，诗人。中国诗歌研究会会员，山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潍坊市、诸城市作协会员，乡土文学签约作家，中国原创文学网责任编辑，中国剧本网编剧。作品曾荣获诸城市第二届文学奖、北师大散文大赛一等奖、圣陶杯全国作文大赛优秀奖，2017首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全球作品征集活动中荣获入围奖等多项大奖。多篇小说、散文、诗歌、剧本在《中国青年》、《中国教育报》、《中国原创文学》、《中学生》、《山东教育》、《当代作家》、《乡土作家》、《齐鲁文学》、《文化范儿》、《17k小说》、《作家平台》、《兰苑文学》、《天天快报》、《潍坊日报》等各大刊物或网站发表。其长篇励志小说《明星班的小姐们》为网络热帖和最火小说，发表出版长篇小说三部曲《山桃花》，主编出版《现代教育论文》集，中学生阅读教材《在文学的草原上旅行》，诸城《东鲁》期刊选载获奖作品反映诸城抗战的长篇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铁血山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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