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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恩儒:苦艾和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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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恩儒:苦艾和菖蒲


  苦艾和菖蒲

  近年来每当端午节前的那几天去早市散步,总会看到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乡下人(当然也有城里人)推车担担,将野外生长的蒿子、青草、菖蒲运到早市来出售。那些青蒿一律被称为艾蒿。前年端午节的头一天,在公司街的农贸市场,看见不少大喊大叫卖艾蒿的小贩。我对老伴说:“满大街卖艾蒿的没有一份是真艾蒿,都是些柳蒿、青蒿。”一个卖“艾蒿”的女人听了很不高兴,毫不客气地讥笑我说:“这不是艾蒿是啥,你不认识艾蒿,你见过啥叫艾蒿!”她颇为自信,大大咧咧的一副跑市场老油子的气概,脸上的肉粗糙黝黑,眼睛也不小,市场的阳光和风尘跃然脸上。我不与她争辩,没有理她。

  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大人去城外采艾蒿,直到长大了,每年都去采艾蒿,最后一次采艾蒿是当兵离家那年的端午节,也可能是上一年的五月节,记不清了。那时不光是端午节,其它时间也采艾蒿。艾蒿喜干旱,大都生长在山坡、壕塄或稍高些的平地上。它不喜欢水,不怕太阳晒,因此它的颜色不像普通蒿草那样鲜嫩,它的叶子是一种灰白的绿色,水分不多,叶背像有绒毛。叶片有豁口,不规则,无尖角,都是圆角。人们采艾蒿晒蔫了搓火绳,夏天挂在窗前,点着火熏蚊子。小时候家里种瓜,到了瓜熟的季节,必得割上几捆艾蒿,用砸乌拉草的榔头将根部砸软,坐在小凳上或随便什么上,开始搓艾蒿绳。绳头儿坐在屁股底下,搓长了就抬起屁股,手伸到背后拽一拽,继续搓。上面说过艾蒿水分不多,不用晒干就能点着火。夜里,瓜园的小窝棚隐没在黢黑的夜色中,除了一种小飞虫在草棵里“唧泠泠,唧泠泠”不知疲倦地鸣唱,其它会叫的活物全都闭紧了嘴巴。这夜寂静又寂寞,爷爷睡着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小窝棚门口。棚脊伸出去的木竿子头儿上挂着一大卷艾绳,葡萄火在夏夜的微风中一阵亮一阵暗。香瓜甜丝丝。的芬芳气息引来了松鼠和田鼠。不知它们为什么打架,“吱哇”叫上几声,又没有了动静。有时火绳的烟被风悄悄地送进小窝棚,在我的脸前流连片刻,一股苦溜溜的气味让我的鼻孔又酸又痒,不由打了个喷嚏。我的童年就是在田间和菜园中度过的,那时没想到将来要做什么。看着风吹火绳微微晃动着的一星火光,只想明天摘瓜时要选最甜的吃。于是,在眼睛盯着艾火的寂寥中,渐渐入梦。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爷爷早已出去。门口悬着的艾绳依然燃烧着,一条灰蓝色的烟雾在早晨清凉的空气中缭绕着不断上升。

  艾火还有另外一种用途。中医的传统医学中有“针灸疗法”,“针”,就是扎针,现在叫“针刺”。“灸”就是用艾火炙烤,两种疗法都是在穴位上运作。我看见过老中医将艾叶(医书上叫“艾绒”)捏成团或小棒棒形状,点燃后在病人身上找到穴位炙烤,边烤边轻轻地吹,这就像风吹火绳时时闪亮,以此来控制热度。被艾火炙烤的滋味我也尝到过。按照古老的算法,那年我11岁(实际是10岁)正念小学二年级,爷爷在街上卖菜,有个日本人拿了他几捆又大又脆的白水萝卜,不给钱,扔给他一双草编的拖鞋。那种拖鞋使用的草很像麦秸,编得很细腻,边缘编成红色和绿色的牙子,薄薄的鞋底也是草编的。我穿上那双草编拖鞋,按照那时的时兴装扮,蓝色短裤,白色短袖上衣,遵照学校的规定,屁股后头带着一条学校统一发放的粗布手巾,印着日本人提倡的流行口号,蓝色大字“一德一心”。我穿着这身半土半东洋的行头,正在门口向邻家孩子显摆,忽然看见个绿豆蚂螂(蜻蜓)落在草梢上,我去扑捉,不料脚下一疼,草鞋被尖锐的玻璃穿透。我坐在地上两手捧着右脚,看见脚心流出血来。我家对面住着一户朝鲜人,朝鲜大婶用艾火烤我的伤处,很快止住了流血,渐渐不那么疼了,就那么包扎好,什么药都没上,过几天也就封了口。从此脚心里留下一个硬东西,十年后才发现,里边是一块尖尖的玻璃。

  由于人们年年不断采艾蒿,现在不仅城市近郊没有了艾蒿,就连偏远的乡村周围也看不见真正的艾蒿了。

  城市人渴望走向原野,想去触摸绿色。还说前年的事吧,端午节那天早晨两点钟公交车就开始出动,向郊外运送着踏青的人。我和老伴是6点40走出院门的,遇到楼上的作家老朋友屈兴歧已经回来。他买了一只红色的纸葫芦,直径足有碟子那么大,还有一把所谓的“艾蒿”,几枝细长如剑的菖蒲,一支有拇指粗的蒲棒。蒲棒不是菖蒲上生长的,是乡下人编草鞋、做褥垫那种蒲草上长出来的。我知道他小时候生长在巴彦县,在伊春山区工作多年,蒿草、菖蒲对他来说不是稀罕物,想必是22年的大都市生活使他产生了回归乡野的思绪,竟花钱买起蒿子和菖蒲来。他对我解释说家里有孩子。是的,他的外孙女达达上初中了,还没有见过沼泽草地。菖蒲在我的家乡人们都叫臭蒲,因为它的气味不太好闻。但我在知识分子写的书里读到过所谓“香蒲”的描写,从文章写的环境来看就是菖蒲。同一种东西有人说香,也有人说臭,都是凭个人好恶,不必争论。

  与老伴走到街上,看到不少人拿着纸葫芦、香荷包、假艾蒿,菖蒲,甚至仅仅是一把青草。到了市场,看到今年的葫芦一条街比去年长,已经从公司街拐向上夹树街去了。彩色鲜艳的纸葫芦,大大小小的香荷包,各种悬挂物、小佩件,有玉坠、绸缎制作的蝴蝶、生肖小动物等等,琳琅满目,色彩缤纷,夺人眼球。昨天说我不认识艾蒿的那个女人, 今天又带来了大量野蒿子,还有一大堆菖蒲,卖一块钱两把。她有一副压倒群芳的嘹亮嗓门,举着一大把假艾蒿高声大叫:

  “艾蒿,艾蒿,刚采来的,哈哈,谁买谁走运啦!”

  这样卖力,倒也值得佩服。我想,她给城市人提供了渴望的绿色,发个小财是铁定的了。

  城里人并非没有人知道满大街的“艾蒿”都不是真的艾蒿,但是,在找不到真货的现实中,以假乱真,人们也就接受了。从街上空手回来,我一直在想,社会上出现真假难辨的事物,贩卖假货的人大言不惭声称是真的,虽然有人知道是假的,但似乎也懒得一驳。堪忧的倒是下一代,他们从未见过真货,又没有人指出这是假的,一代一代传下去,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张恩儒艺术简历

  (刘若敏整理)

  张恩儒,男,1933年8月6日出生于黑龙江省通河镇。编审,中国作协会员。

  1951年于通河一中初中毕业进入东北军区通讯干部学校。1952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1957年退伍。1964年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大学函授中文系。1966年于黑龙江省文艺干校短期班毕业。1978年调中国作家协会黑龙江省分会任驻会作家;1983年任《北方文学》小说编辑;1987年任《章回小说》主编、图书期刊编辑部副主任。1993年退休。1953年在朝鲜开始发表散文和短篇小说。处女作小说《志愿军一日》发表于《解放军文艺》。此后于《解放军战士》、《黑龙江日报》、《哈尔滨文艺》、《哈尔滨晚报》、《萌芽》、《北方文学》等报刊上发表过几十篇散文和短篇小说。文革后在《人民文学》、《边疆文学》、《北方文学》、《小说林》、《青年文学家》、《北大荒文学》、《世界日报》等报刊上发表有散文、随笔和短篇小说。其中《我们的艇长》、《西下坎的野娘们儿》、《沉默的河》等28篇小说,约22万字,编入短篇小说集中;散文《第四十一批的下落》、《山里蛙鸣》、《火的风景》、《三个娜塔莎》、《白鸥》、《西班牙排炮在读书界轰鸣》等约60万字,分别编入三卷散文集。出版有军事题材等长篇小说《望云峰》(1972年发表)、《昨日硝烟》,散文集《牛蒡开花的原野》、《漫漫人生》。他创作了反映松花江流域山区农村改革生活的系列长篇小说《松花江的儿女们》,其中《雪浴》、《洼地》、《沉湖》已经出版,《女牛贩子》已经完成创作。退休后主编两年《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黑龙江卷》,与王野合作编辑《东方文学丛书》二十种。

  2008年张恩儒的五卷文集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集包括《雨天》、《夏鸟》,短篇小说集《江对岸的蓝眼睛》,长篇小说《牛角上的月亮》、《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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