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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当年长春解放时的那些事吗?请读老作家韦尚田长篇连载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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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尚田长篇连载之二 


     
  忘却的纪念

        4               

  当地的土话,乱跑叫颠呵,逃跑叫挠岗。我5岁那年,从我的出生地——挠岗了。

  说起这次背井离乡,拥或(因为)啥?囊丧(倒霉)!触胡子(没办法)呗!

  我的病好了,家里却出了事。

  当年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打日本鬼子,部队就住在了我家。

  爷爷是个木匠出身,虽然在镇里已开了个商号,算得上是个富裕大户,却没养什么家畜,没置办一亩土地,唯一说得出去的就是自己盖的一排九间连脊大草房,草泥拉禾砌的院墙,临街竖着两扇大门,结实又威势。苏联红军在院子里驻了一个排。老百姓都管苏联红军叫老毛子,听说不少都是从监狱里放出的犯人,发支枪,穿上军服,就进了东北。有些老毛子牲口霸道,还强奸妇女。大人们都躲着红军,女人们更是害怕得连屋都不敢出。只有我们几个小嘎子不懂事,也不知道害怕,听不懂老毛子满嘴叽噜咕噜说的啥,却好奇的总往他们跟前凑。他们挎的转盘枪,还有猪腰子形状的高桩饭盒,叫不出名的花花纸包的糖,又苦又甜,都馋得我们这帮小嘎子直往嘴里唆拉手指头。

  有几个老毛子士兵很爱和我们玩,常常把我们家那只疤拉狗子下的几个小狗嵬埋到黄豆囤子里,叫我们找,找着就给一块糖。老毛子真傻,小狗嵬一哼哼,我们听到声就找到了,就上他们马裤兜里去掏糖。

  爷爷当过兵,对打仗的事很在意,德国战败的消息一传过来,爷爷就说日本鬼子肯定也得玩完。因为德国、意大利和日本是轴心国,三个国已经战败了两个,小日本蹦跶不了几天,也得瘪茄子。就在苏联红军刚一进兵东北的时候,爷爷誓言,小日本作到头了。爷爷看出来了,小日本已经没有兵员能够抵抗苏联红军了。因为爷爷注意到了,小日本的部队每天拉着大队耀武扬威的从大街上往东开去,可到晚上,又偷偷的开回来,这一招能蒙住爷爷吗?

  日本鬼子都跑了,我爸爸也走了。

  爸爸跟爷爷做买卖,常年在外跑。爸爸从没抱过我亲过我,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不久,镇里出了谣言,说我爸爸是日本汉奸。镇子里有一个做买卖的河北老乡,姓丛,是个共产党。有一次从关里和我爸爸一起回来,我爸爸到了家中,姓丛的却被抓进了宪兵队给杀了。姓丛的家人就怀疑是我爸爸给报的信。他们哪里知道我爸爸早就参加了国民党,一直在暗地里干着打日本鬼子的事儿。

  起初,家里人都没当回事儿,可爸爸这一走,再也没了音信,全家人心里就没了底儿。

  很快,镇里成立了维持会,接着又成立了农会,有的地方已驻进来了土改工作队。

  爷爷的头脑还是很灵通,他感到了形势的不妙,开始着手卖商店,让亲属赶快搬到哈尔滨。

  有一天,杨小脚子急匆匆到我家来,跟我妈说:“你快走吧,还等啥?工作队马上就来了,方林不在,还不拿你们开刀!”

  方林就是我爸爸。

  杨小脚子跟我妈年纪相仿。杨小脚子长的高挑身材,一双巧手做的针线活谁都夸,就是缠着一双民装脚,小的不足三寸,故此,都叫她杨小脚子。杨小脚子也是河北人,她妈做主一下生就许给了一个老乡的儿子杨树林。杨树林和我爸爸在老家同时参加了抗日活动。我爸爸念过几天书,认为国民党正统,就参加了国民党。杨树林给大户人家当长工,背着家人偷偷参加了八路军。

  我爸爸很看不起他们。这是什么抗日?白天给人铲地,晚上出来放冷枪,跟毛贼一样,能成啥气候?

  我爸爸看错了。这帮毛贼真就成了气候。杨树林后来到了延安,东北一光复,就被共产党派到哈尔滨当了公安局的处长。不过,那时候共产党还没有公开亮相,他也没敢公开身份,领着几个人先到了康金井。

  杨小脚子是杨树林的媳妇,尽管杨树林回到家里不跟她说什么亲热话,可她还是从丈夫的话语里知道了共产党已在哈尔滨四周的乡下建立了新政权,很快就要开始抓汉奸、打土豪、分田地、闹土改。杨小脚子和我妈很要好,她能不跟着担心吗。

  爷爷一个晚上没睡觉,天一亮就把我妈叫过来。

  “听说方林在四平,你赶快找他去吧。在家不会有好,躲出一阵子再说吧。”

   妈妈很犹豫。三个孩子,我哥哥七岁,我五岁,妹妹才三岁。怎么办呀?

  爷爷说:“大的送到他姥姥家,小的扔在家里,你就带上二的走,分开了,怎么也能保住一股,听天由命吧!”

  妈妈说:那咱们一起走吧。

  爷爷叹了口气说:“这个家在这儿,能走得了吗,再说,等你们有回来那一天,这儿也有个扑奔啊!”

  就这样,妈妈带着我,急三火四地离开了我的出生地——康金井,开始了死里逃生之旅。

  5                       

  妈妈领我离开老家的那年是1947年的冬天。

  我小的时候,松花江大平原的冬天贼拉拉的冷!

  一进腊月,天就冷得嘎巴嘎巴的。嘎巴嘎巴是房子、树木、道路和各种东西被冻的发出的声响。三五天一场的鹅毛雪,七八天一场的白毛风,搅的整个天空浑浑噩噩,难得的一个晴天,到处也是飘旋着闪着荧光的雪星子。

  路上捂着厚厚的白雪,就连杨树、柳树、榆树,甚至路边的荒草棵子上也都缀满了成串的雪挂。

  太阳刚从老云翳里透出一点光的时候,没有半点风丝,也不刮一点小清雪。狗缩在窝里,鸡不敢扑楞翅。这个时候出奇的冷,当地人都把这时候的冷形象的叫做鬼眦牙。

  太阳从东边的雪壳子里露出了头,许多人家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大股大股喷涌出来的浓烟多是黑色裹着褐色的,小缕儿小缕儿飘散出来的轻烟多是白色夹着蓝色的。井台上轳辘把摇水的声音哐咚哐咚地响得叫人心悬。站在溜光贼滑的井沿,从十七八丈深的井筒子里摇出五六十斤重的一柳罐斗子水,稍微一闪神儿,就有掉下去的危险。这个时候,去井沿挑水的都是年轻力壮的老爷们儿。

  鸡鸭鹅狗伸出脖子发出难耐的哀叫时,开始有花轱辘车出门上路了。涩滞的车轴发出的吱扭吱扭声和笨拙的车轮碾压冰雪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叫人感到沉重和压抑,只有老板子冷得耐不住,随意甩动大鞭子发出“叭叭”的清脆的响声带来一丝生机。

  吃过头晌饭的时候,日头就贴近正南了。这时候,街里稀稀拉拉出现了行人。镇里的人、屯子里来的人,一个个都裹着青色的棉袍子,戴着狐黄色的狗皮帽子,穿着笨重的牛皮靰鞡。人们走路的姿式基本相同,都是佝偻腰,双手插在袖筒里,紧系着棉帽耳朵,脚步匆匆。搭眼一看,帽耳上挂着白霜,脸上挂着冰溜子的一定是走了远道的外屯人。

  街里的店铺很少,虽然到了置办年货的时候,商店还是冷冷清清。偶尔出现在小巷胡同里的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和卖杂货的货郎子摇动的拨浪鼓声,到能唤出一些女人和孩子的回应。

  冬天天短,拉屎放屁的工夫,说黑就黑了。

  风开始变得疯狂肆虐,把雪沫子可劲地往门缝里、窗户纸的漏洞里吹。寒冷又抽紧了所有生机的心,小镇重又浸入了无生息的沉寂。

  其实,松花江平原的冬天,历来都是这么冷,冷到呼出的哈气没有出嘴就会变成白霜,撒出的尿没等落地就会冻成冰棍。不过,冬天再冷,对于我们小嘎子来说,尽管脸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手爪子、脚丫子都裂满了蚂蚱口,还是挡不住我们的疯玩。冬天也有冬天独特的乐趣呀!打雪仗、堆雪人,抽冰尜、划脚登子、打出溜划儿,坐狗爬犁。最有意思的就是打翘尜了。

  打翘尜也叫打拐,是小男子汉独有的游戏。玩起来又激烈又消耗体力,赶上现在上网打游戏机一样有瘾。

  尜的样子就像那个字一样,两头尖中间大,一般都是用树枝削成的。打尜的工具就是一块一尺长左右的木板或木棍。玩的人数多少都可,分成攻守两队。开始玩的时候,首先定下一局为多少杆,然后在地上划出一个四方的城,双方各选一人站在城内,根据城的大小,在的身前划一道横线,算做自己的守城。攻方捏着尜的一端,从城外往城里投。若是投中,攻方就变成守方。若是投不中,守方就用木板击打尜尖儿,等到尜儿飞起来的时候,再瞅准猛击一下,尜便会飞出很远。守方可以连续击打三次,用脚步来丈量尜儿飞出的距离。多少步就算多少杆数。然后,再换成攻方来击打。最后,谁的尜飞出的距离远谁就算赢。输赢的奖惩分为天尜和地尜两种形式,天尜是累人的,地尜是戏弄人的。谁输了,会被逼问是要天尜还是地尜,要天尜则是赢家把尜往空中远处打,让输方用帽子撵着去接,直到接住为止。要地尜的则是嬴方把尜击打出去,输方都要捡回来,站在发尜线外往城里投,投进去就算游戏结束。投不进去,就得趴在地上,用鼻子尖把尜拱进城里。这种游戏打起来就得几个小时,有时候从村里打到村外,从早晨打到晚上,家里人出来找吃饭都不见影儿。

  漫长的冬季,对于大人们来说,实在是一种熬煎。整个关东,农村都没有什么农活可干,就像大山里的熊瞎子蹲仓一样,庄户人家开始“猫冬”。这样的日子又寂寞又单调,叫人受不了熬不住。白天天头短,老爷们到街上转转,到农会扯扯;老娘们做做饭,喂喂猪鸡,没注意中日头就落了。

  夜太长了,谁能压得住炕头子?老爷们溜出去聚堆起腻,不是扯大拦就是看纸牌掷骰子,有的吃惯了嘴,就趁机出去偷鸡摸狗,还有的去劫道。老娘们訄在炕头,叨着大烟袋,守着泥火盆,给孩子烧土豆、爆苞米花、黄豆粒。快做完晚饭的时候,老娘们都会往炕灶里塞上几把豆杆,或是苞米穰子,等到火着的最旺的时候,用灰把火压灭。吃完了饭,就把已经没了烟的火炭从灶炕里扒出来,装进火盆。这一盆火即能叫小孩子有解馋的零嘴吃,也能给土屋子取暖。火盆别弄翻了沙,到天亮都还会有火星、有热气。睡不着觉的老娘们有的守着这小火盆,吸着大烟袋,一守守一宿,烟袋锅子一会儿闪一下的亮光,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像鬼火一样,叫人心里发毛,后背冒凉风,头皮发炸……

  妈妈在这样死冷的冬天带着我离家出走,不是万不得已,怎么能去遭这个罪呢?


  作者简介:

  韦尚田。1942年出生于肖红的故乡,经历虽然坎坷,始终没有放弃爱好,把写作当做乐趣,也当做晚年生活的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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