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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禾:你是我一生的叙述

寒禾:你是我一生的叙述


 凤仙花谢

  我的指甲未染,凤仙花就谢了。满眼飞花,想要解脱,终抵不过三千寂寞。落,纷纷扬扬地落,从此与土地永远生长在一起。

  凤仙花,亦无心,寻不见的总是花蕊。空遗,花瓣与风,沿水而行,从身前到身后。

  多少年,莫不过这一阙,上阙镜花,下阙水月。谁,到底是谁,在红尘的枝头,唤我的乳名,一遍,又一遍?

  正好霜至,凤仙结籽。一滴,又一滴,蹙蹙靡骋,那是外婆眼角流下的泪。

  外婆的泪,流到我心,垂结成相思籽。红艳,惊心,到底有多少荼蘼后的悲伤?花开花谢,春去春来,老家的小院,敷满的青苔,红红小泥炉,还有那一抹芙蓉的嫣红,都从光阴的纹路里折射出来,轮转不休。

  我不敢去碰触,我留不住你和你许的繁华。只在眼里,噙了你的一滴泪。

  只一眼,便是故乡。白茫茫的一片,先是灰白,后是花白,像极了外婆的白发。

  众生缘,身外事,都抵不过那白。愈是久,愈是看不分明,扑簌簌的清泪如露,从眼角盘旋着滚落。随风,随尘,随那凤仙籽,在长到齐眉的日子里,脆弱不堪。只一颤抖,便迫不及待地迸裂,掏心掏肺地想要看清自己。

  细碎一地的,是种子吗?是来年还会生就相思的种子吗?

  我的指尖充满疼痛,从此老去,老到老气横秋。


  多雨一年

  何处归路?江水渐行渐远,不再流经离人心头。

  挡不住的,是故乡的潮汐。秋来之前,任性地上涨。我沿鸭绿江堤岸行驶,沿江马路上,堆满了防洪的沙袋,延绵不绝。

  那是一道疤,还是一道岸?狂风暴雨,来得如此自然,这座最大最美的边境城市,关闭了所有的闸门,依旧无法抵挡袭来的风浪。临江的月亮岛,低下了头,静默地等,退去后的广场、街道和高楼。

  雨,不要一滴紧跟着一滴地来。这一程,我只是路过,带着生命最初的起点与终点。我已看不清余欢,如这苍白的城市。梦,也只是在梦中,依稀见得那条江海分界线。汹涌着,澎湃着,分开了鸭绿江和黄海,分开了我的过去与现在,一半浑浊,一半澄清。

  后来,听说。七夕夜里,除了受马祖庇护恩宠的东港,秦穆公之女弄玉吹箫的凤城,长白山麓神奇美妙的宽甸,都被苍天的眼泪所吞淹。而生养母亲的古镇,那座奇峰环顾、钟灵毓秀的大孤山,更是接受了滔滔山洪,从上而下地冲刷。

  我那可怜的外婆,躺在大孤山南麓山腰。

  哪年在坟前?我长跪不起,用凤仙花染过的手指,一抷一抷地给外婆添土。

  如今,我终是寻不到一瓣凤仙花。对着瓶瓶罐罐的指甲油,我有些凌乱,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这座城市,没有我童年的颜色。


  十月雷电

  十月,我回到故乡。

  空寂的,岂止是一座城池。窗外,有一袭青衫等过我。

  夜,打那时起失明,整片整片地掉下来。我的忧伤,是月光。皎洁地,投下了斑驳的影子。我抓不住摇摇摆摆的旧事,也抓不住步履匆匆的流年。

  然后,谁带走了我的眼睛,谁抱紧了夜里的风声?窗纱浮动,我辩不清所有的未知。或许生来如此,那就让我许个心愿,先你白头。

  咔嚓!滑过一道闪电。接踵而至的雷声,像无情的刀剑,一不小心击中我,我的眼里飞出泪,一直飞入苍穹,竟成繁星。

  天亮了,整个地亮了起来。我看到墙上的外婆,脸上露着慈悲笑容。消瘦的外公,弓着身子,伏在暗紫色的柜子上。霎那,有声音穿越而来,西皮、二黄中夹带了柳子腔。

  极力地,我睁大眼睛,却倏忽都不见了。除了这一季芦苇,眨眼间长出了芦花,花白花白,如外婆的白发,在秋风中飘着,飘着。又像,外婆行被用的棉花,一大团,一大团,干净地堆在炕上。

  我忍不住地伸出手,却见我的指甲,瞬间被明矾和凤仙花染到橙黄。

  那黄越来越淡,淡到奶白。一位少女,穿着奶白色的连衣裙,安静地站在低矮的屋檐下……

  落寞的她,是失宠在飘满黄花幽怨中的月光女子。


  在路上

  路旁的玉米,一株一株憔悴老去,衣衫褴褛。除了我,一定不会有人愿意这样,深情地多看一眼。

  有些人站在稻田里,目光里盛满悲伤。昨夜的雨,淋湿了大片大片的水稻,沉甸甸地耷拉着脑袋。

  真的支撑不住了吗?真的就这样倒下去吗?然后,慢慢地发霉,慢慢地腐烂,慢慢地消失?

  到底,谁替我扶起弱风,谁替我吹干雨水,谁替我在西岭窗外说出不朽和永恒?

  我有些于心不忍,那被轮起的镰刀,割断了我的相思。只一下,就痛到心窝。

  我能贴紧的,是客车的玻璃,还有窗外的一片天空。

  现在,是灰白吗?

  那么蓝,是不是未来的蓝?

  风来了,从四面八方涌来,呼哧呼哧喘得厉害。且趁此时风起,把我最干净最清明的心事,植于外婆的坟旁。

  你知我从南到北,再到更北。惟一条路,我走得太久。我不能回头,你一直都在看着我。那目光,深沉,潋滟,像初秋时遇见的火,在我的胸膛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借助火光,我总是能看到你,看到儿时家里的黑木门、稻草垛、后窗台,还有母亲年轻时骄傲的模样……

  我需要那火,哪怕焚心 。


  砧声入耳

  南麓山下的草,已经很深。最高的,怕是快齐到我的蛮腰。我的双手,不停地拔开杂草,慌张的蟋蟀,跟在我的左右,每走一步,如同身陷一次死亡。

  远处,还是那几棵山楂树,零星结着山楂果,那是捧在外婆粗糙手掌里的山楂果,装满我条绒的上衣兜。

  叮咚。有溪水从山顶潺湲流下,散发着皂角的气息,打磨着青青的石板。外婆蹲在溪边的山石上,一件件捶打衣物。

  砧声,从更深更远的溪谷里传来,一下一下,敲碎了隔世的月光。 

  于是,阳光,流水和思念,顺着荆溪陡峭的山体,滑下一段远逝的尘缘。一个扎了羊角瓣的小女孩,站在上游溪水里,俯着身子,用双手追捧着敏捷的小鱼儿。

  山风吹过,臃肿的白云停在山口。

  我的耳朵里蓄满,一池溪水。


  恍若隔世

  我有刹那间的迷茫。

  杂生的丛草,倾倒的墓碑,被冲平的黄土堆……

  我的外婆,你在哪里?

  秋风在山谷里回荡,是外婆抚摸我的手吗?可我怎么感觉不到手掌的粗糙?蝉声在松树上聒噪,是外婆叮嘱的话吗?可我怎么什么听不真切?还有,还有那来自四面八方的云朵,是外婆家的棉花吗?可我,可我怎么看不到外婆的身影?

  我是谁?在哪里?

  没有一片叶子,可容我。莫名的忧伤和细小的担忧,在四顾茫然中,化成天空一只飞鸟,惊动了草尖的泪,滴落在朱红色的砖上。

  我看到你了,外婆。

  我不想难过,或者哭泣。只是,这样的午后,山前的路,山上的风,山间的杂草,统统把我抛在光阴之外。我是被余下的,徒有蛮力,疯狂地薅坟上的野草,一棵一棵,像在拔掉心底的疼痛。

  渐渐地,我没了力气。外婆,就让我靠在你的身边。然后,一想再想,想了又想。

  到底,你离开了多少年?

  而我,一个人走了多少年?

  从早晨到黄昏,从沿海到内陆,从安稳到飘荡。只在转身发现,这一世,我拥有你给的三千宠爱和万丈深情。这一世,你从未曾离开,一直坐在我的身体里。

  天际,一轮新月。譬如我心,譬如忧伤。


  作者简介:

  寒禾,原名李鸿美,职业警察,现居住辽宁沈阳。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发表于《诗潮》、《辽宁诗界》、《鸭绿江》、《满族文学》、《人民公安报》、《辽宁公安》、《辽沈晚报》、《辽宁法制报》等报刊杂志,并着有长篇小说《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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