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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水葫芦:长篇纪实随笔《消逝的村庄》 2


水葫芦:长篇纪实随笔《消逝的村庄》2


  长篇纪实随笔《消逝的村庄》

 

  父母总是爱着所有的儿女,然而,爱不是桃子,不可能平均分配的。

  -------水葫芦

       二

  姐弟三人中,相比之下,父母偏爱我一些。

  原因嘛,很简单。首先,村里人重男轻女。其次,父母得子晚,母亲三十六岁时,才生了我这个儿子,怎能不百般疼爱哩?就是村里的人们,也都懂得让着护着我哩!比如六大娘,就常常这样嘱咐她的三小子:

  “三儿,你要看好了,这可是你叔叔婶婶的宝贝疙瘩哩!”

  “可不要给磕着碰着了!听见没有?”

  六大娘的话,代表了村子里的大多数成年人,足足可以作为旁证。

  如果说还有其它原因的话,那就是我小时候特别听话,也比较仁义。这可是臭老舅和老吉六等这些村子里很有影响的人,给我的评价。

  臭老舅姓薄名臭,谐音“不臭”。他家和我家沾着老亲,父亲管他叫臭老舅。照此推算下来,我们这一代,应该称他臭老老舅了!哈哈,臭老老舅!又难叫,又难听。所以,不约而同,我们这一辈儿的兄弟姐妹们,干脆跟着父辈一样叫他臭老舅了!我们觉得,多一个老字,少一个老字,没什么两样的!通情达理的臭老舅也就默认了,无论谁这么叫他,一样微笑地点头答应着。

  臭老舅辈分高,日子也过得好,就很受村里人人尊敬。他跟老伴儿生育了两男三女。其中,三个有文化,有工作。特别是两个儿子,都在部队里当军官。大儿子是师级干部,小儿子当团长。那一年,他家的大儿子回来探亲,正赶上村子里农业学大寨搞得热火朝天,他家儿子闲着没事儿,就来到工地上看大伙儿平田整地,因为是冬天,天气冷,他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冻得不行了!可他看见人们穿的很少,就觉得可怜。其实,干活儿的时候,人们才不觉得冷哩!他叫薄金存,那会儿还是团级干部,可团级也了不得了!回去后,他买了五十件军大衣,给村里寄回来。说是给平田整地的社员们穿哩!村干部们读了他的信,就笑个不停。说穿着这么厚的大衣,那还会平田整地么?所以,他们商议后,就把这些大衣分给了军烈属跟五保户。剩下的几件大衣给了民兵们,让他们夜里执勤巡逻时穿。他爹臭老舅也是军属,该不该给他?大队干部们还挺犯愁哩!后来还是送去了,不过,臭老舅当下又送了出来!村里人喜欢记别人的好处,感激薄金存,也就感激臭老舅。所以,在我们村里,臭老舅特别有威望。

  他每次来我家,我都“老舅老舅”地叫得很甜。而且,还故意避开那个“臭”字。臭老舅听了,高兴得哈哈地笑。他的金牙就露了出来,明晃晃的可好看了!我喜欢看他的金牙,他喜欢摸我的脑袋。臭老舅还常常从口袋里摸出糖果来,给我吃。他的糖果,比我的嘴甜多了!可是,他不说糖果甜,偏偏说我的嘴甜,而且,还给我很好的评价。


  人常说,“七岁八岁万人嫌”。

  一般男孩子,在七、八岁的时候,比较调皮捣蛋。其实,我也一样的。在家里时,看见有人来串门儿,会叫大叫小,打个招呼,取个马扎或者板凳,让他们坐下。仅此而已!可是,大人们就会小题大做,夸奖我说:“哟!真是个好娃娃哩!”

  父母亲听了,感觉脸上有光。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其实,我淘气的时候,也挺讨人嫌哩!比如跟牛牛他们几个小伙伴,在巷子口的大门坡子上备好了圆石头,只要看见有人在坡子下面经过,就往下滚石头。而且大声地吆喝说:“嘿嘿,砸着谁算谁!”,人们一边惊叫着,一边儿跑开,我们就高兴地拍着手欢呼着跳跃着。如果下面的人黑着脸骂几声,或者来逮我们,我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哩!

  秋天的时候,我们站在村边儿的路口上,看见背庄稼或者柴草的人走过来,就悄悄跟在人家背后,偷偷拽一拽,专门让人家费劲儿!背着背子的人,当然逮不住我们了,他们想回头看看都很缓慢。不过,骂我们还是还是方便的:“谁的的娃娃?咋这么赖哩?唵!”我们听了,哼着小曲儿,若无其事地走开。可是,一会儿又返回来捣乱了。

  还有,常常跟在人家二拐子后边儿不停地喊叫:“拐子拐,拐到河南拐回来。” 他就气得想打我们,可他怎么可能逮住我们呢?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呢?

  两个姐姐,大我好几岁哩。

  大姐跟我都属牛,自然大我一轮儿了;二姐,也大我七岁哩!所以,当我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她们几乎长成大姑娘了。大姐身材高挑,已经超过母亲了;二姐跟大姐只差一点点儿,也好像比母亲高了一点儿!她俩喜欢拉着母亲比个儿,母亲总是不愿意。我看见她俩对母亲拉拉扯扯,就替母亲骂她俩说:“你俩呀,牛高马大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二姐见了,就过来咯吱我,我就一边儿笑着,一边儿追着打她!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屋子里总是嘻嘻呵呵不得安宁。

  父母喜欢我,但也并不是喜欢我的一切。

  在我身上,父亲看不上眼的,起码有两点。一是看我长得瘦弱,力气小,用他的话说,咋看也不是个干活儿的料;二是嫌弃我胆量小,窝囊,父亲便认定我成不了大气候。

  事实证明,父亲的眼睛确实够毒的!

  不过,在我看来,长得瘦弱不是什么坏事儿。

  因为瘦弱,母亲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而且常常给我开小灶,吃偏饭。 比如,那几只老母鸡下的蛋,家里人一般是吃不到的。母亲每攒够一、两斤,就会抽空儿拿到史家岗供销社,卖掉鸡蛋,换回油盐酱醋什么的。只有我,才可以吃到煮鸡蛋、炒鸡蛋以及荷包蛋什么的。 母亲炒鸡蛋的本领十分了得!只要在灶火跟前点把柴禾,大铁勺子里倒点儿胡麻油,鸡蛋立刻就炒熟了!而且黄楞楞,香喷喷的!还有父亲养的两窝蜜蜂,一年甩好几回蜂蜜哩!可是,蜂蜜也是要卖钱的。母亲悄悄留下了一些儿,放在南房的一个白色瓷罐里。南房常常上锁的,那钥匙,母亲常常藏起来,也只有我可以讨得到!我不喜欢喝蜂蜜水,干脆用小勺挖着吃。那种甜,真的可以甜到心里的!

  就是这样无理的要求,母亲都依着我。长大后,我变得不喜欢吃甜食,姐姐说,肯定是小时候蜂蜜伤了胃口的缘故。真的假的,无法考证。

  尽管得到父母偏爱,生病还是难免的。


  我的母亲最怕孩子生病了!记得我发烧的时候,母亲总是坐在身边,一刻不离。而且每隔一会儿,就会叫我几声 。每每听到应答,她才能够松一口气。

  偏僻的小山村,人们生病了,一般就是使劲儿扛着。实在扛不过去的时候,才去史家岗公社医院找医生。不管啥毛病,总是吃一些去痛片、安乃近和大安之类的西药。所以,村子里好多人家都夭折过孩子!山里人喜欢认命,所有的不幸,他们都能够自己承担。父母亲曾经告诉过我,他们的第一个女儿,还有比我小两岁的一个儿子,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因为高烧引起抽风而死的。所以,母亲怎么能不害怕孩子生病呢?

  能够活下来的,就算命大。我当然也在其中了!小时候,我经常高烧,烧得脸红气紧,嘴唇干裂,却从来没有抽风。母亲坐在跟前,朦胧中的我看见黑黑的,像山一样高大!母亲愁得在地下转,我就觉得眩晕!不过,烧过了那股子劲儿,出几身汗,马上又是好人一个了!每当我病好了,可以下炕玩耍的时候,总会听到母亲念“阿弥陀佛” 。

  山里人,特别是为人父母者,常常需要百倍的付出,也需要千倍的坚强!

  我的胆量,确实很小很小。这让我有些害羞!

  是天生的呢?还是让三哥讲的鬼故事吓坏的呢?这就不大清楚了!反正, 天一黑,我绝对不敢出门儿。也怪我们那个村子,周围沟沟叉叉真多!村子北边的土崖,很陡很深!倒也无所谓,不去总可以吧。可东山却是那么高,随便站在谁家院子里,只要抬头往东边儿瞧,感觉黑压压的像要倒下来似的!这还不算,关健是那里曾经下来过狐狸和狼!我虽然小,但也听说过,狐狸喜欢偷鸡,狼会吃人的!

  侯家梁有个侯三海,外号“狼扯疤”。就是小时候被狼叼了脖子,要不是他的姐姐拉着他的脚腕,早被狼吃掉了!好在那个姐姐勇敢,一边拉着跑,一边大声哭叫,还不时抓把黄土熏那狗日的!大人们听见了,赶紧呼喊,狼受到惊吓,没有来得及换口,侯三海救了。可是,脖子里的伤疤却永远留下了!

  我一看见东山,就会联想到狼,也能想到侯三海和他的姐姐。

  我还这样问过自己的两个姐姐呢!我说:“你们两个会不会像侯三海的姐姐那样救自己的弟弟哩?”

  “不敢胡说!”大姐就扑过来用手捂住我的嘴。然后,全家人哈哈大笑!

  偏僻的山村,黑夜里,常常有一些东西嚎叫。是鬼?是狼?是猫头鹰?说不清楚!

  南边的土岭口是个山口。刮东风的时候,风会从土岭口吹出来,刮得老大老大的。电线、树梢等东西立刻激动起来,整夜地打着呼哨;麻纸糊的窗户也凑热闹,“哗嗒哗嗒”地响个不停。院子里所有禁不起风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发出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时候,家里舍不得买手电筒。天黑了,我要么拉着大人们的衣襟上厕所,要么等着他们取回尿盔子来撒尿。即便如此,还是被猫呀、狗呀的什么动物惊吓过好几次呢!


  人常说“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以至于,我胆量越来越小,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头皮发麻,感觉鸡皮疙瘩一瞬间生满全身!战战兢兢,不寒而栗。

  胆小的孩子,常常被吓着了。

  我听人说过,吓着了的孩子,魂灵就不再自己的身上了!所以,大人们说我被吓着了的时候,我就会担心地问这问那。

  母亲安慰我说:“们娃不怕,有你四娘娘呢!出出惊,叫叫魂就没事儿了!”

  四娘娘,就是四爷爷的老婆。

  四爷爷是老地主,经常挨斗哩!据二树灯说,四爷爷当地主的时候,还打过长工哩!可是个灰鬼了!可是,四娘娘却人缘很好,村里谁家孩子吓着了,她就会过来,给你叫魂,出惊。

  就是生了其它小病,四娘娘照样有各种小偏方给你治疗。比如熬了干蔓菁和葱白治咳嗽,比如熬了黄豆水发汗治感冒等等。所以,人们有事儿就去请她,常常忘记了她是地主婆!

  关于四娘娘,我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呢!


  地主婆

  四娘娘是四爷爷的老婆。

  四爷爷是村子里唯一的地主,四娘娘自然是唯一的地主婆了。四娘娘人缘好,村子里的人们,就没有把她当地主婆看待。四娘娘给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事儿。一件是她看杏儿送杏儿的事儿;另一件是给娃娃们“出惊”、“叫魂儿”的事儿!这两件事儿,我觉得非常有意思,不妨给大伙儿说道说道。

  她家西墙根儿两棵大杏树,一棵没有嫁接过,是苦核儿;一棵经过了嫁接,成了甜核儿。但是两种杏儿都是又大又甜,很好吃。杏儿没熟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们就早早瞄上了!四爷是老地主,年年挨批斗。连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也不怕他!可进去偷杏儿吃的时候,第一怕四娘娘,她会颠着小脚撵我们,嘴里还会唠唠叨叨地说这样的话:“谁家的娃娃,咋这么嘴馋哩?”“熟了会给你们吃的,唵!咋要这会儿糟蹋了呢?”再就是她家的四眼狗,拴在了树底下,看见我们,就汪汪地叫着,比四娘娘凶多了!可是,等杏儿熟了,四娘娘就挨家挨户地送杏儿。也别是有娃娃的人家,肯定拉不下!四娘娘凭着每年给娃娃们送黄杏儿,也足够村里人尊敬了!可是,她的好处远不止这个!

  四娘娘的另一个本事,就是给受了惊吓的娃娃出惊、叫魂儿。我看过她给秀秀出惊的全过程。我记性好,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在娃娃熟睡之时,她把一把锡壶(老式酒壶)倒扣在盛了水的碗里,上面的壶底上用铜钱压几张黄表纸,从四周点燃后端起来,在孩子脸前晃一晃,当听到碗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四娘的脸色就会由阴转晴。黄表纸烧完了,四娘娘下炕,把手中的碗连同碗里的一切东西供在灶王爷跟前。口里念道“灶王爷灶王爷你姓张,你给咱家帮帮忙,娃娃受惊魂不安,请你保佑得安康!"不知道是学来的,还是自己编的。我们听了就吃吃地笑。我母亲也请过四娘娘,但是给我出惊的时候,我不可能看见。四娘娘给好多娃娃这样出惊,有的娃娃现在还活着,比如我;有的娃娃却早早地死了,比如我的一个弟弟。总之,四娘娘是好人,她爱所有的娃娃,也想救他们,可是常常事与愿违。

  四娘娘看似坚强,但毕竟是女人。村里批斗一回四爷,四娘娘就会哭一回。

  村里不去开会的大人们,除了疯子补年,傻子俊才,剩下的就是她了。不去开会的四娘娘,就钻在屋子里哭个不停,我们这些孩子,看她可怜,却也不敢去劝她。我们只是窗户外边儿偷听她哭,心里也很难受。四娘娘哭完了,出来看见我们,偶尔还会给我们花生、豆豆吃。

  后来,我们长大了些,上了学,就开始批斗四爷了。批斗了四爷,再吃四娘娘送的黄杏儿,就有些不好意思。再后来,四爷爷在一次挨批斗的时候突然晕倒,不久就去世了。

  四爷死后不久,四娘娘在北京工作的儿子回来,说是要接她去北京生活.四娘娘很不乐意走.我曾经听她跟母亲说过,她最大的担忧就是死在北京被火化了,不能与四爷合葬!所以,儿子请来好些人劝她走,其中也有我的父亲。

  看来四娘娘还是料事如神的,她没有坚持到底,最后,还是跟着儿子去北京享福去了。六年后,她的担忧真的就成了现实!虽然,她的骨灰最终还是跟四爷合葬了.但是我们都看见了,那骨灰盒,比四爷爷的棺材小多了,好像一点儿不般配!

  不过,村里人没忘了四娘娘的好处, 几乎所有人都给她烧纸、磕头和送葬。

  说来也奇怪!人们把四爷看作老地主,却总是忘记了四娘娘是地主婆。

  1997.3.9


  母亲跟着四娘娘久了,她的那些本领,母亲也基本上学会了。

  她也给我们“出惊 ”,也会为我们“叫魂”。看过母亲几次以后,我也学会了。出惊前边儿说过了,这里说说“叫魂”吧。必须正当午时进行,需要把家门和大门同时打开,母亲把一个蒙了红布的罗子(罗面用的罗子)挂在家门门框上,用手敲一下罗子,叫一声:“谁谁,回来!”总共敲三下,叫三声,然后回家。关上门儿,把罗子连同红布在丢了魂的人身上转左三圈儿右三圈儿,最后将罗子挂在墙上。母亲吩咐说,挂九天后,才可以取下来。另外,需要注意的是,叫魂的时候,是不能答应的。第一次,我不懂,就答应了一声。母亲就告诉我:“不该说话呢!”以后几次,我只是悄悄地看,再不敢做声了。

  看母亲“叫魂”,我心里想,自己的魂魄,怎么就那样懦弱呢?

  我还发现,比我小几月的堂弟二树灯,胆子特别大,从来就是什么也不害怕。有时候,他在我家玩儿的天很黑了,依然不回家。母亲只好过来哄他说:“树灯,天黑了,们娃回去哇!要是不敢回家,大娘送你。”二树灯立刻瓮声瓮气地说:“不用不用,我一下就回去了。”说完就独自走了。

  我呢,只敢送他到门外,望着他走远,赶紧退回来,关上屋门儿。

  他家跟我家,直线距离很近的。中间只隔着大哥家。但是,回家的路,却需要绕一些,需要走几条胡同,还得走一段儿大街。一条胡同的那棵大枣树上,曾经吊死过人哩!大人们说起来,还有些害怕哩!可二树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问过二树灯,问他走到那儿,害怕不害怕?

  他说;“怕球甚理,又没有鬼!”

  当时,我父母刚好都在跟前。

  母亲赶忙捂住他的嘴,说道:“哎呀呀,们娃可不敢胡说!”

  父亲却很欣赏他,说二树灯像个男子汉,有英雄气概哩!

  冬天里,早晨的窗玻璃总是结满了好看的冰花。母亲说:那是神仙们画的画儿。

  勤劳的母亲,必须打碎水缸里厚厚的冰凌,才可以舀出水来为我们做饭。我赖在被窝里,探出头看母亲烧火。灶堂里的火苗,把母亲的脸蛋映照得红彤彤的,非常好看。

  当大队长的父亲,还是有功劳的。他领着人们,给村里架了电线,通了电。可是,母亲为了省电费,依然要拉风箱。

  母亲看见我醒了,笑着问:“儿子,风箱的故事怎么讲?”

  我马上回答:“四面四堵墙,里边坐着毛娘娘,吧嗒吧嗒敲的吃麻糖。”

  母亲看见地上的鞋子,问:“鞋呢?”

  我回答:“黑鹅白肚皮,白天走千里,黑夜卧在炕沿底。”

  母亲连连称赞道:“好啊好啊,还是们娃聪明哩!”

  然后,她用烧火铲子从灶堂里掏出几个烤红薯来,磕打了几下递到了炕沿上:“嘿嘿,奖励们娃的。”我就接着红薯,呵呵地笑着。

  这时,帮母亲淘米的大姐扑过来,把红薯夺走了。

  我急了,叫喊着,光着屁股站起来跟她抢。大姐却动作很快,把红薯放到了远处桌子上。我就火了,感觉她和疯子似的,就大声地骂着赖话。

  大姐却笑嘻嘻地道:“算几道题,算对了姐就给你吃红薯。”然后马上出题说:“你告诉姐,4加5等于几?”

  我感觉大姐特傻特讨厌!什么时候了,还出题考我!就大声喊道:“等于屁!”然后气咻咻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大姐就过来咯吱我,直到笑着起床。

  


  三

  人在小的时候经历点儿苦难,并不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而且,我觉得苦难也是欺软怕硬的。对于懦弱者,苦难永远是苦难;对于坚强者,苦难会转变为财富。我还写过一首诗,叫做《山里的孩子》,在报纸上发表过。旨在鼓励山里的孩子,不怕吃苦,勇敢面对困难,正确理解人生。

  山里的孩子

  山里的孩子最有福气

  大自然对他们有太多的恩赐

  给了他们天 给了他们地

  有高高的山 有弯弯的水

  还有那采不完的野果

  吮吸不完的清新的空气

  山里的孩子最有福气

  生下来就和大自然溶为一体

  他们有山的品质

  他们有水的脾气

  一代一代的山里娃们

  还创造了好多的游戏

  在大山里藏猫猫 你一准找不着

  在黄土坡打土仗 遮天又闭日

  扯几根枝条可以编个遮阳帽

  和一堆尿泥 就能捏出各种东西

  支起筛子能扣住麻雀

  做把弹弓能打住石鸡

  去田埂上可以抽“地钵烟”

  从崖畔上滑下去

  说是坐了“土飞机”

  玩渴了 有天然自来水

  耍饿了 烧个老玉米

  奶奶的耳环环 顶针针

  可以当玩具

  爷爷的烟锅锅 布袋袋

  也很有意思

  说不定什么时候

  哪个老爷爷就给糖吃

  不管什么时候

  哪个老奶奶都有讲不完的故事

  山里的孩子最有福气

  山里的孩子很有志气

  啃个窝窝头 照样去读书

  喝口冰凌水 不会闹肚子

  破教室里 能好好学习

  艰难困苦 会增添勇气

  山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不同

  能吃苦 有力气

  山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一样

  爱祖国 有朝气

  他们天天都会升起鲜艳的五星红旗

  祖国的花朵一样美丽

  亲爱的孩子们

  祖国也不会把你们忘记

  山里的、城里的孩子

  一定会长空比翼

  山里的孩子最有福气

  山里的孩子会有好的运气

  你们缺少的仅仅是物质

  精神财富可是无人能及

  好好学习吧 我亲爱的孩子

  幸福是你们的 未来是你们的

  山里的孩子最有福气

  最有福气

  2001.6.1


  父亲当了好多年的大队长。村东头的大水库跟小学校,算是他的杰作了。

  先不说大水库,大人们不让娃娃们过去,说是怕掉进去淹死!看都不让看,那还说它做什么哩?还是说说咱的小学校哇!这新盖的小学校,大门坐东朝西,漆成了深红色,还是挺显眼的。而且,学校的大门,确实比一般人家的大门大一些,叫做大门,可谓名副其实。我们喜欢到学校门口玩耍,看见过六伯伯赶着拉煤的毛驴小平车,直接进到院子里卸煤哩!

  学校里的杨老师,可厉害了!所以,我们从来不敢进去。

  从大门往院子里瞧,不怎么好看的!东西狭长,南北却不宽,整个院子就显得窄条条的。前面赵根家的后房墙,偏偏砌得很高很高的。这就挡住了学校的不少光线。教室、办公室也就不怎么亮堂了!两大间教室靠西,挨着大门。一间办公室在最东边儿,那可是杨老师的地盘儿。十八顷的地形,整体上是东高西低。所以,学校的东边儿,就是比房顶还要高的崖头。崖头的上面还有围墙,围墙外面就是梯田了。这梯田,一直延伸到东山脚下。

  太阳必须很高了,才可能照到学校院子里。杨老师的办公室,见太阳的时间,要比西边儿的教室更晚一些。见不上太阳的办公室不怎么好住,可杨老师从无怨言。他睡觉、做饭以及批改作业等等,都在这间办公室里完成。任劳任怨,忠于职守。不过,杨老师的特点就是不苟言笑,对待学生也是十分严厉。名声在外,我们这些孩子,多多少少有些害怕!

  学校里,除了教室、办公室一溜正房,剩下的就是门口那个厕所了!

  不过,这厕所简陋却不简单,三哥说,这厕所跟人一样,还分男女哩!呵呵,我们就不理解,真想进去瞧瞧。三哥倒是给我们说过,他说厕所分男女,是跟人分的。男人进去的就叫男厕所,女人进去的就成了女厕所!三哥还介绍说,学校的男女厕所,不过是中间多了堵土坯墙而已!墙上以及门口,并没有写字或者做什么记号。

  我们几个问他:

  “听说男生走错了,就成流氓的?”

  “那女生走错了会咋样?女流氓?”

  三哥却骂道:“兔崽子们!都想当流氓哩?”

  其实,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

  人们说,自从盖了新学校,杨老师就高兴得不得了。

  杨老师,大名杨守礼,家在县城北边儿七八里处的师家湾村。这个村子属于平川地带,虽然距离十八顷并不很远,可杨老师从平川来到山村,一干就是十来年,实在应该敬佩!

  杨老师很少回家,长年累月就吃住在学校里。不知道他的老婆孩子,是否会怪怨他?杨老师身材高挑,长得白白静静。鼻梁上,总是架一付黑框眼镜。看上去,文文静静,活脱脱一个教书先生。村子里的土头土脑的大人们,跟他比起来,就是不一样!

  我经常悄悄瞅他,看不出这人厉害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放羊汉老栽根,老是喜欢跟杨老师开玩笑。

  有一天,我在饮羊锅里洗手,被他看见后骂了几句。其实,我并不十分害怕他,我知道,他还怕我爹哩!看我待理不理的样子,他就不骂了,而是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哎,小家伙儿,过来过来,叔告诉你个秘密!”好奇心驱使我往过凑凑,就被他一把抓住了。

  我以为他要打我,就拼命地叫喊,挣扎,他只好放开手。不过,他依然叫住我,神神秘秘地说“叔只是想告诉你个秘密,你是怕甚哩?”

  我站的远远的,对他说:“那你说就行了,拉扯甚哩?”

  他嘻嘻地说:“好好好,咱君子动口不动手!咱村儿这个杨老师,你知道哇?人们说呀,他一辈子不拉屎不撒尿,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摇摇头,觉得他在胡说。老栽根并不老,其实才三四十岁。人们觉得他老,估计是因为他放羊可年长了!再就是长得显老,满脸褶子,白头发,走路蹒跚!老栽根见我摇头,故意叹口气,挠着头皮说:“哎,连小孩子都不信,看来是假的了!可为啥这么多人都说哩?”

  离开老栽根往回走,一路上思谋着杨老师!大人们倒是说过“鸡喝水不尿”!可杨老师也是人啊,咋能不拉屎不尿尿哩?我还是不大相信。可这样的事儿,也不敢问爹娘,只是记在心里了。


  第二天,就问了几个小伙伴儿,谁都不知道。

  秀秀说:“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毛眼问:“咋看哩?到学校看?”

  秀秀嘿嘿帝笑着说:“傻蛋!那不是寻得挨打么?”又说:“跟我来,我有办法。”说着拉起川川就走。

  川川朝我们挥挥手,说:“走,看看去!”

  我们就跟着秀秀去了。

  那天,我们几个悄悄跟着秀秀,来到学校东边儿。

  我们一起趴在了学校的墙头上,等待杨老师拉屎撒尿!东墙很高,有树枝挡着,我们可以看到学校院子里的一切,学校的人,却不容易看见我们。只是这个杨老师呀,半天不出来!

  趴累了,几个人就轮流着歇息。

  但我们下决心,非得看见杨老师拉屎撒尿不可!

  俗话说,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等到了。

  快要晌午的时候,趴在墙头上的秀秀突然扭过头来,低声地喊:“看见了!看见了!”

  我们几个赶紧爬上去。果然,看见杨老师进了男茅房,我们就兴奋地“嘿嘿”地笑着,议论着。

  “他是尿尿哩?还是拉屎哩?”秀秀嘀咕。

  “楞货,站着就是尿尿,蹲下就是拉屎,这都不知道!”这回轮到三毛眼笑话他了。

  “你精?那女人咋就蹲着尿哩?”秀秀不服气,反问道。

  “嗷-----呵呵呵!” 众人笑他。

  显然是忘乎所以了,声音大了些!杨老师听到了,他从茅房走出来,一边儿紧裤腰带,一边儿朝学校四处瞅瞅。可是,发现没有人进来。杨老师还是很聪明的,他突然仰头朝我们了望。一下子就发现了我们。只见他用手一指,大声地说道“谁家的娃娃啦?唵!这么淘气!下去!下去!”

  一副不可以使得样子!我们吓得屁滚尿流,连跌带跳下了墙头,逃跑了!

  一天晌午,又碰见了老栽根。


  我就冲着他说:“你尽骗人!杨老师和咱们一样,也拉屎撒尿哩!”

  老栽根追着抱住我,问道:“哎,小家伙儿,你咋知道的?”

  我发觉他身上有一股汗臭味儿,就一边儿挣扎,一边儿把那天咋样费事地侦查杨老师跟他讲了一遍。让他快点儿放开我。

  老栽根听了,就抱着我笑,不停地笑。放开我以后还在笑,直笑得躺在了黄土路上!

  杨老师教书非常卖力,对待学生既爱护,又严厉。

  那些年,全公社也要统一考试。十八顷的学生,老拿第一。当时,条件不好,多数村子里都是以复式班的形式上课的,十八顷也不例外。比如一、二年级由一位老师代课,三至五年级另外一位老师来带。杨老师当然得教三至五年级了!你想想,他怎么可能把重担子交给民办老师哩?这样,他每节课,都要给三个年级讲课,可想而知,有多么辛苦!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十八顷这个小山村,终于飞出了金凤凰!

  五哥统计过,杨老师的学生,总共有八个人考上了忻县师范学校。

  村东头尚怀伯伯家,算是最得益的人家了。前前后后就考上了三个子女。分别是大女儿灵婵、二女儿粉婵和三儿子贵宏。

  “一门三秀才”,这在当时,也是轰动了整个史家岗公社的。

  此外,还有十几个学生,去定襄中学和河边中学上了高中。这也是我们村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了!

  娃娃们得到了好处,做家长的总应该有所表示吧!

  我的二爷爷、臭老舅以及尚怀伯伯,这几位十八顷最有学问最有影响力的人,因为娃娃们受益,自己敬佩杨老师,就提议让杨老师在村子里吃派饭。

  他们说,村里人既然得益了,就得感恩,下乡干部能吃派饭,杨老师咋就得自己做饭哩?

  他们还来到我家,找我父亲商量这件事情。

  我在炕上玩儿,却偷偷听大人说话。我看见父亲抽着烟,好像在思谋着事情,却不置可否。那些人坐在椅子上,焦急的样子。他们不时瞅瞅我父亲,发现他不动声色,就表现出失望的样子。等到他们要走的时候,父亲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不是不行,只是由不得咱们啊!这得听听杨老师自己的意见哩!”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或许是杨老师不同意,反正,这件事情搁浅了。

  杨老师照样还是住在学校的那间办公室里,还得生炉子,还得自己做饭吃。

  不过,沾了杨老师光的人家,都有一颗颗知恩图报的心!家里有什么稀罕的东西,或者吃什么好饭,要么把杨老师请来,要么拿着送过去。杨老师也不客气,一来二去,他就跟村子里好多人成了好朋友了!像臭老舅、尚怀伯伯这些人,与杨老师更是亲切。夏天的傍晚时分,学校大门外的那块空地上,是十八顷最热闹的场所。常常聚集了好多人,跟杨老师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校门口这种和谐氛围,就成了村子里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那年,上边儿号召全民扫盲。

  父亲开会回来,就找到杨老师,请他把这件事情搞起来。杨老师毫不犹豫,满口答应了。

  杨老师白天教孩子念书,晚上教大人们识字。呵呵,整个十八顷的人,一下子都成了他的学生了。

  通过他的扫盲,村里一些年轻后生和媳妇们,也都识字了。好多人居然能看书读报、甚至写信了。

  可以说,杨老师改写了十八顷文盲多,文化落后的历史!

  古人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杨老师,这么一个好人,却一不小心做了错事儿!那一年,他在扫盲时,杨老师喜欢上了一个叫爱芬的小寡妇。小寡妇的丈夫曾经是当兵的,解放前夕光荣牺牲了。他们一家,就成了光荣烈属。 这样的家庭,十八顷又七八家,自然都是维护对象了。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杨老师爱上了小寡妇的事情,不久被人发现,传到了小寡妇婆婆的耳朵里。

  这个婆婆,不能说是凶神恶煞,可也是个厉害的主!

  她顿时恼羞成怒,独自一人闯到教室里,当着学生的面,扇了杨老师几个耳光。这还不解气,她像一只恶狼一样,抓着杨老师的衣服,恨不得把杨老师抽筋剥皮!要不是村子里所有人都求情,要不是小寡妇长跪不起,承担起所有罪过,杨老师可就惨了!

  也许,杨老师命里注定有一劫的。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还是被打成了右派,遣送回了老家。原因很简单,他本来出身地主家庭,打学生手板的事情被工作组的人知道了,人家就让他停职。他不服气。面对工作组的调查,态度还非常强硬,理由还一套一套的。所以,人家说没有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就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了。


  父亲领着好多村民,去公社保他,没有奏效。

  工作组的一位姓赵的领导,对父亲跟众人说:“谁让他拿鸡蛋碰石头!作风问题饶过他,却一点儿不懂得反省,不懂得悔改。这样的坏人,决不轻饶!”

  这样,杨守礼老师就丢了工作,回到老家师家湾村劳动改造去了。

  我的大姐,也是杨老师比较欣赏的学生之一。

  可是,她却在十三岁时辍学了。据她说,是为了照看我,也有人说,她们那些小姐妹都不去了,就一起辍学了!

  我的父母,对此没有丝毫遗憾。他们说:“闺女家,认字就行了。”

  这样,大姐小小年龄就回到了家里。除了照看我,还要喂猪、喂羊,烧火做饭,成了我们家的“小丫鬟”!

  再大一点儿,她就跟着小姐妹,学着做鞋垫、织毛衣。

  一次,姐姐用丝线绣了个喜鹊登梅的门帘儿,这倒是受到了母亲的夸奖!

  二姐呢,也是好学生。

  可是,她命运不济,上二年级的时候,杨老师就走了。接替杨老师的小伙子姓贾,也是蒋村西边平川地带的人。这个人,师范毕业,却不是教书的料!而且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有空儿,就跑调动。当老师的,一般都很本分,勤恳朴实,任劳任怨。而且,没几个老师喜欢社交。这后生却不同,朋友多,社交广。据他自己讲,他的一个同学,是教育局长的小舅子的小舅子,他就是托人家办事。半年后,他调到教育局当了干事。他还悄悄告诉人们,说是送了人家一台缝纫机,才办成事情。可见那时候也一样有行贿受贿的现象,只是稀少一点儿而已。

  不过,也不能全怪人家贾老师,我们这个小山村,确实没有谁愿意来受罪。特别是贾老师这样的年轻人,按照贾老师的话说,耽误了找对象,可就耽误几辈子哩!

  贾老师走后,还来过几个人,但一样都是匆匆过客。

  频繁更换老师,耽误了不少课,就影响了二姐她们那几届学生的学业。

  终于来了个宋老师。留住了!

  路过学校门口,很想进去看看。过去害怕杨老师,总是不敢进去。这宋老师咋样哩?站在门口朝里边儿瞧,我猜想,一定很有意思哩!

  我是这么想的。学校里,没吃的没喝的,房子很一般,那为什么会招来那么多的孩子呢?这就说明那里边呀,肯定有特别好玩儿的东西哩!

  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就成天缠着二姐要跟着她去学校看看,我说只要进去一下也行。

  可是,二姐铁石心肠,说什么也不答应。

  她还咋呼我说:“不敢去,新来的宋老师, 比杨老师还要厉害哩!”

  我本来胆儿小,经她这么一咋呼,就有点儿泄气了!

  不过,我依然气呼呼地问她说:“哼!莫非比狼还厉害哩?”

  二姐听了后,笑起来,还刮我鼻子哩!

  哼!我才懒得再理她哩!

  不久,等到了一次去学校的机会。

  那天,轮到二姐值日,火炉子却灭了。她中午回来吃了饭,马上就要走,母亲问她为啥这样风风火火的?二姐说学校没有柴,生不着火炉子。

  吃过饭,母亲就提了满满一箩筐山柴和玉米芯儿,和二姐一起出门儿了。

  我看见后,就赶紧嚷着要去。

  她们先说不让,可我就是不听,像一只小狗似的,一直跟着她们走。有母亲在,二姐也不敢骂我,嘿嘿,我就跟着去了。

  我终于踏进了这个神秘的地方!

  母亲跟二姐去教室生火炉,我则是蹑手蹑脚来到里边看老师。

  当时的我,比窗台还要低一些呢,怎么也看不见屋里的情况。不过,还是有办法的。我就从教室搬了一个破凳子过来,站上去,再伸长脖子往里边瞧。

  我终于看见了,屋子里边儿,有一个人扒在桌子上写字哩!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我。先是笑一笑,然后就站起身往外走。

  我怕了,跳下来,赶紧跑。却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他的怀里!

  快要吓死了!

  听二姐说过,这个人比杨老师还要厉害着呢!

  会不会被他打死哩?我心里想,还是得跑呀,不跑恐怕就完了啊!可是,挣扎了几下没有用!咬他的手吧,又觉得不妥。这时候,他说话了:“告诉我,谁家的孩子啊?”

  我搞不清当时是看他一眼还是瞪他一眼,说:“反正,不是你家的。”

  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你说是谁家的?”又说“告诉我,就放你走。”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有救了。

  赶紧乖乖地说:“翠青是我二姐。我是来帮她生火炉子的。”

  他听了,还是那样哈哈哈地笑着:“哦,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会生火炉子呢,不简单,不简单!”

  我怕他不信,补充道:“我妈也来了,在教室呢。”

  他终于相信了。说:“好,咱们去看看。”就拉着我的手,往教室走。

  母亲和二姐看见了,一脸的惊讶。她俩看见宋老师拉着我过来,分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傻乎乎地站着。

  二姐更像是犯了错,不敢抬头,而且忸怩着。

  村子里的人,对老师就是那么敬畏。

  老人们说,该敬畏的三种人,是先生舅舅老房东!村里人没文化,对文化人的敬畏尤甚!

  母亲跟二姐面对宋老师的时候,就像面对神灵似的不敢啃声!

  还是宋老师先说话了。


  听得出他是说给二姐听的:“翠青啊,怎么可以麻烦母亲呢?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做嘛!”说着,宋老师又把脸转向母亲这边儿:“婶子,以后呀,还是不要替孩子做这些事情了。让她们自己来,也是锻炼嘛!”这话听起来和气,却又好像含着几分责怪。

  二姐想解释什么,可她只嘟囔了“宋老师”三个字,又低头不语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母亲毕竟比二姐胆大些,慌忙解释说:“家里有干柴,拿来一些用吧。孩子笨,我来帮帮她!呵呵,没啥,没啥的······”母亲和宋老师说话,也一样结结巴巴的!

  我就笑了。

  宋老师已经松开了我的手,我就在教室里转悠起来。仔细瞧瞧,这教室里,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啊!破桌凳分为两摊,两面山墙上都有个大黑板,有一块儿已经掉了灰皮,破破烂烂的了。尽管如此,上面还写着好多粉笔字呢!

  可惜,那些字,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发现离黑板最近的那张桌子上有一盒子粉笔,就想要几根儿。刚刚伸手取出来,却被二姐夺了去,重新放到盒子里去了。

  我很生气,眼睛瞪着她。要不是有宋老师在,我非臭骂她一顿不可!

  回家的路上,我问母亲:“娘!我爹盖的学校一点儿也不好,那么破烂!”

  母亲叹口气说:“哎,当初大队也没多少钱,难哪!”

  我又说:“我看见好几条板凳没腿儿了,用石头支着哩!”

  “娘也看见了。娃娃们可怜呢!”母亲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问道:“明年,我也得来这儿上学哩?”

  母亲拖住我的手,一边走一边问:“哦,告诉娘,们娃想不想上学?”

  我点头,又摇头,不知道该咋样回答!

  那天,我们家正吃午饭,进来两个乞丐。

  也许是大门开着,我们看见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他们很自觉,站在门外,不再往里走了。记不得这是第几拨乞丐了,反正今年的乞丐就是多!我看见后,就对父母说:"呵呵,又来了讨吃子了。"

  母亲说:“可怜的,我取个凉窝窝给他们哇。”

  我却非要从笼屉里拿。而且对母亲说:“娘,就给他们吃热的哇。再说了,咱也吃不了这么多!”

  母亲摇摇头,却又笑着说:“听老人们说不该呢,给讨吃子就是给凉的哩!”

  我却不听她的,从笼屉里取了两个窝窝头,走到门口,递出去。

  两个乞丐接过窝窝头,非常高兴,那个老些的,还亲切地摸摸我的头,唱了起来:

  “这个娃娃心肠好,

  长大做官儿做得高;

  光宗耀祖荫儿孙,

  金马驹子绕院跑·····”

  一听口音,就知道他们是外地人。但唱的慢,还勉强听得懂。

  唱完了,对着我们家的屋门儿鞠了个躬,转身离去了。

  乞丐走后,母亲笑了笑,故意问我说:“唱的是不赖,却把咱家两个窝窝拿走了!们娃心疼不心疼?”

  我摇摇头。想起母亲以前说过的话,就对她说:“你不是经常说,老鼠盗不穷,讨吃子要不穷嘛!”

  母亲听了,笑着,很高兴的样子。

  全家人被我的话逗乐了。

  2011.12.12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水葫芦,本名孙登保,中学化学高级教师。山西人,从小爱好文学,偶有文字见于报纸杂志,或因长相,或因文字,被朋友称为“山药蛋派”传人。有诗为证:

  《诗》

  诗人的诗像珍珠

  一颗是一颗

  我的诗是山药蛋

  一窝又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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