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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韩光长篇纪实连载:牤牛河 (六)


韩光长篇纪实连载:牤牛河 (六)

 第三章    当 年 的 衣 食 住 行

 


 

  贫穷中对美的追求

  现在人们讲求多姿多彩的生活,看一下穿行于大街小巷,身着五颜六色时装的人们,便是最好的生活写照。从五、六十年代走过来的人们,对多彩的生活没有更高的奢求,人们的穿戴打扮基夲被黑、蓝、白三种颜色所笼罩。我记事时所见到的是:年记大一些的人,冬季里头戴一顶带有白毛帽耳的棕色毡帽,一件黑色对襟死面棉袄,一件死面的免裆黑色棉裤,下穿一双毡鞋,或者是用马皮或牛皮做成的靰鞡(一种流行于东北穿的冬鞋)。年纪轻一些的小伙儿或小孩子,头上的毡帽改成了羊剪绒帽或狗皮帽子,脚上的毡鞋也变成了黑胶皮鞋,能穿上翻毛大头鞋是家庭富有的象征。还有在冰天雪地里,光脚穿着编织的草鞋在雪地里玩耍的孩童,看到的是冻得黑里透红、裸露在外的后脚跟。女人们则一般都是头戴围巾,极少见有戴长围脖的女人,顶多穿件印有小花的夹袄,其它穿着和男人们相差无几。

  那时买布要凭布票到供销社购买,布料的品种主要有平纹布,斜纹布、白花旗、花达呢、灯芯绒,后期又生产出了劳动布、的卡布、的确凉布等。曾经有“的确凉的裤子,高梁米的肚子”的顺口溜,说明人们不是不追求美,只是物资匮乏,品种单调,没有办法而已。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我们来讲也不例外。在我上小学四.五年级时,虽然是男生,但也开始讲究起穿戴了。我母亲一向以勤俭持家而闻名,所以对我们的穿着并不在意,经常是把她穿过的女式衣服(上衣是双排扣,裤子是“旁开门”)再传给我哥穿,我哥穿小后再传给我。当时有一种说法叫“老大新,老二旧,缝缝补补给老三”。在我家,则传到我这儿即为止了,我弟没有享受到“缝缝补补给老三” 的待遇。每当我穿着女式双排扣的衣服去上学,心里就别提有多别扭,我横看竖看都觉得那女式上衣的双排扣,有点象“老母猪肚皮”贴在身上(也有称之为“列宁服”的)。也不知母亲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多的双排扣衣服,一直穿到我上初中时,仍源源不断的提供给我们。

  记得一九七零年,我读小学五年级,学校开运动会,有的班级学生穿上了白运动鞋,这让我羡慕不已。我连续三天跑到供销社母亲的单位,死磨硬缠终于说服母亲同意给我买了一双白运动鞋,我如获至宝,平日里舍不得穿,单等开运动会或上体育课时方能穿在脚上。当白鞋穿脏了,就用白粉笔涂抹,为此还偷过老师用过的白粉笔头。

  我曾亲眼目睹了哥哥军帽被抢的全过程。那一年,好像是在一九七四年或一九七五年的夏天,当时哥哥已经高中毕业,离家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小兴安岭背坡——黑河林业建设工程公司干临时工了(地点在靠近北安市的沾河)。其间因回家探亲,与我在哈尔滨火车站会合。晚八点,我们坐上了由哈尔滨开往五常的列车。可能离家已久想到快回家了,也可能有一种参加工作衣锦还乡的成就感。那天哥哥穿着印有“安全生产” 字样的劳动布工作服,头戴一顶仿军帽,显得既兴奋又自信,一路上兴致勃勃的讲着发生在他们工地上的新鲜事,时不时的还将头上戴的军帽摘下来,用手小心翼翼地将帽遮帽沿理平后,再重新郑重的戴到头上,害得我好生妒嫉。

  当火车开到孙家车站停车时,哥哥兴奋的索性离开座位,来到车门处。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车门,踌躇满志的向车外眺望(其实车外已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我也紧随其后,来到两车厢的连结处,与哥哥一道沉浸在亢奋之中。那时的火车不象现在车停后由乘务员把守车门,而是将两面车门同时打开 (属市郊车),任由旅客自由上下。此时,我隐约发现在车的另一端,紧靠车门边也站着一个人。但这并没有引起我们的警觉。随着汽笛“呜”的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开动了。就在列车启动的一瞬间,但见对面那人一个健步跳到哥哥的背后,一伸手就将哥哥戴的军帽抢了过去。又飞快转身,从其站着的车门跳下车去。待我们哥俩儿回过神来,跑到车门向车下看时。转眼之间那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哥哥手指着车外连声大喊:“哎!那人把我军帽抢走啦!有人抢军帽啦!”那喊声显然有些变调,近似凄厉,但无人理会,喊声很快就被火车“咣咣”的车轮声所淹没。我也只能呆呆的立在一旁,看着哥哥沮丧的望着车外。军帽的被抢使哥哥的情绪一落千丈,余下的路程可以用“黙黙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车轮声”来形容。由此可见,在那个年代,人们为追求时尚,为了一顶仿军帽,不惜挺而走险,飞车夺帽,这种爱美之心着实令人震撼。

  我至今还记得在我上小学五年级之前,不知道背心和短裤为何物?认为只有打篮球的人才配穿背心和裤衩。我羡慕穿背心和短裤是从观看公社组织的蓝球比赛开始的。那时每到夏天,在小学校操场的东部设置的两个蓝球场会同时开赛,真正能组织起球队的主要有公社机关、中学和小学、还有国庆大队和东兴大队。给我留下印象较深的当属小学代表队,因那里边有我喜爱的身披六号战袍(背心)的“球星”张财,还有控制蓝板球的高手李向春和刘玉山(后者曾出任光辉中学校长)等。特别是两位小个子球员,一个是小学校的赵仁,虽然球技一般,但三步上蓝时左一甩头、右一甩头如入无人之境般的招牌性习惯上蓝动作,令人们津津乐道。而另一个是公社水管站代表队的队员李占才,他的双脚跳起的三分精准投蓝,更令人拍手叫绝。另外,我的蓝球偶像、国庆大队的赵志,还有当时国庆六队的李德福和李德才兄弟俩,都有出色的发挥和上乘表演。而到了一九七一年的夏天,一直名不见经传的新华大队蓝球代表队,由于一批五常下乡知青的加盟,斜刺里杀出了穆喜林、穆喜义(后者也曾出任光辉中学校长)、大夏和外号叫“小日本子”等一批超一流的“球星”,使蓝球场上平地里刮起了一阵强劲的“新华风”。新华代表队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无敌,当年就从常胜冠军小学蓝球代表队的手中,将冠军宝座揽入怀中,令当时的“球星”张财、李向春、刘玉山和众多的球迷大吃一惊。而穆家二兄弟很快又成为了我们上了中学后的班主任老师,从此,光辉中学的蓝球代表队也进入了打败全公社无敌手的黄金时代。从那时开始,我也梦想着穿上印有六号的背心,并自发的将小伙伴中喜欢玩球的赵宝忠子(赵仁之弟)、胡老小(胡荣军之兄)、刘文海、姜七子等组织起来,每天放学后打小皮球玩,除了球的大小不一样外,其它均参照正规蓝球比赛规则进行,而我的原地跳起单手“摘球”尤为抢眼,一时间成为了小球迷们吹捧的偶像。只是我的业余蓝球生涯没有坚持下来,待可以玩大蓝球时,我呲牙裂嘴地尝试着投了几次蓝,都因那球太重而投成了“三不沾”,一气之下索性再不碰蓝球了。

  我已记不得是从什么时侯开始穿上被心和短裤的了,只记得那时脱去外衣或小棉袄后,里面露出的肯定是白花花或黑漆漆的肚皮。而那个年代因买不起衬衣,应运而生的“假衬衣领子”一时间成为年轻人的追捧。我与哥哥都曾穿着“假衬衣领子” 冒充衬衣而洋洋自得的招摇过市。更有甚者,与我们同住“东大瓦房”幺屋的刘同喜(我的上届同学,时年应在十四岁左右)竟然穿上了袜子。要知道,在我们上初中以后,多半还都是光脚穿胶鞋,以刘同喜的家境,是根夲穿不起袜子的。每当刘同喜穿着袜子的鞋在我们眼前晃动时,大家就都盯住那鞋露出满脸狐疑。终于有一日,同在一起玩的杨占生(住在大瓦房东数第三家,小名叫占生子)偷偷告诉我们说,刘同喜穿的不是袜子,而是没有袜底袜面的“袜桩子”。大家不信,于是叫住刘同喜,让其交待实情。可刘同喜并不认帐,气得大家一时火起,喊了声“把他的鞋扒下来看个究竟!” 当下一拥而上,将刘同喜放翻在地,三下五除二把鞋扒了下来,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果然是用“袜桩子”套住脚脖的一双黑脚丫子。刘同喜既害矂又委屈,无地自容的穿上鞋,捂了脸兀自跑回家去了。此事一时间成为我们谈话的笑柄,但谈笑之余也自感几分苦涩。

  


  发霉的窝头令人回味

  “食色性也”,吃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之一。

  我家因是“双职工”家庭,吃的是供应粮,相比之下,要比农民强许多。当时毎月按人口供应粗、细粮,人均月供粮食二十八斤半,其中细粮有白面二斤,大米二斤,其余均为粗粮。主要有高梁米,玉米面,小米,黄豆,绿豆,大楂子等。每月初,由石庙子粮库来车,将供应粮运到光辉街里,一般都是借用邮电局的空屋,或土产站的房子发放。我们则是或用手推车,或用爬梨将一个月的口粮拉回家。毎月的此时是令人高兴和期盼的,因领粮的当天,也是改善伙食的日子。运气好的话,会吃上一顿白生生的纯大米饭。当然,也可能是烙的白面饼。但我家这种机会很少,母亲要把大米与高梁米,白面与玉米面两掺和在一起吃。食用油则是在供销社凭票供应,每人月供豆油二两,我家七口人,每月可有一斤四两豆油用于炒菜。整天吃粗粮,很少能见到点荤腥,个个瘦骨伶仃,活象个马猴子(有我哥早先照片为证)。害得我哥到现在一提起“高梁米,大楂子,咸菜和大酱”等粗粮,立马摇头说:“一辈子不吃都不会想。”

  说实话,当年每人每月供应的二十八斤半粮食,并不能满足我们成长发育的营养需求。有时,一个月也见不到一点荤腥,更不要说吃猪肉了。俗话说的“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说的是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饺子。孩子们天天都在盼着过年,而我家除了盼过年外,还盼着家中有人过生日(那时大人不过生日)。兄妹中如有人过生日,别人都会跟着沾点光,老孟奶会用半大碗,给每人蒸上一碗鸡蛋羹,当日过生日者,还会享有比别人多吃两个煮鸡蛋的特殊待遇。

  记得我七岁那年,赶上哥哥过生日,老孟奶给哥哥书包里放了两个煮鸡蛋,悄声说:“这两个鸡蛋一会儿到了学校再吃吧!可别让小霜子看见,看见了你是吃不消停的。”老孟奶自认为做的隐蔽,殊不知我早已盯上了那两个煮鸡蛋。还没等哥哥扣上书包,我已伸手抓住书包死死不放了,死皮赖脸的非要分一个不可。可哥哥并不买帐,坚决不给,俩人争抢着互不相让。老孟奶忙过来解围:“霜子,今儿个是你哥过生日,就别和你哥抢了,等你过生日时,奶也给你煮鸡蛋,到时候给你煮三个。”老孟奶边说边掰开了我的手,哥哥趁机挣脱夺门而逃。我并不甘心,一头撞开房门,在后紧追不舍。哥哥围着房子转着圈的跑,我则在后面大呼小嚎的追,声嘶力竭的喊:“你给我一个!你给我一个!”追的我上气不接下气,最终,还是让哥哥跑掉了。

  想来都是贫穷惹的祸,现在过生日,到酒店摆上一桌酒席,山珍海味啥都有,不会有人为了吃两个鸡蛋,围着桌子转圈跑了。后来哥哥说了实话:其实过生日他要求并不高,也不想吃什么煮鸡蛋,只要能吃上几块“长脖果子”(长白糕)或喝碗“疙瘩汤”已足矣!

  那时除了盼着家中有人过生日外,我们还盼着家里来客人,这也是改善伙食的绝好机会。因为平时吃的都是大锅炖菜,家中如来人,就是再困难,也要“掂兑”(意为想办法)炒两个菜,或是炒个干豆腐,白菜片;或是炒个土豆丝,酸菜粉。那时没有花生米,咸菜大酱当主菜。

  我的父亲平日里喜交朋好友,母亲又是极要面子之人。有一星期天的中午(时间应在一九七零年以后),我的姥姥来我家做油炸糕。其实期盼吃这顿油炸糕,我们已等了许久。整个上午,我与哥哥都在亢奋中劈拌子(烧材),一想到中午要吃的油炸糕,我干起活来就特卖力气。时不时的借进屋喝水的机会,还要闻闻油炸香味。看着姥姥围着锅台忙碌的身影,心里甜滋滋的。

  快近中午时,我们正在埋头大干,忽见父亲带着曾下放插队的民兴大队书记王喜(相当于现在的村书记)由院外走进来。我心里不由得一沉,暗想,“该不是来我家吃饭的吧?”我放心不下,悄悄蹓进屋里看个究竞,果然见那王喜书记已盘腿大坐上了炕。我不由的十分沮丧,回到哥哥面前,忿忿的说:“完了!完了!这下算完了!”哥哥不解的问:“什么完了?”我生气的说:“几年也吃不上一回油炸糕,这还领回个人来,今天这油炸糕肯定是不够吃了!”我这里气还没等发泄完,一抬头,又见民兴大队的大队长李宪锋(相当于现在的村主任),晃晃悠悠的从院外也走了进来。父亲忙又将李宪锋迎进了屋,就见那李宪锋也不客套,进屋脱鞋一盘腿也上了炕。见此情形,我彻底崩溃了,一下子把手中劈柴的斧子扔出老远,气急败坏的说:“这下算彻底完了!现在不是够不够吃的事了,而是根夲就吃不着了。还干什么活呀?我不干了!”我原以为会得到哥哥的共鸣,可哥哥只是白了我一眼,说了句:“不用害怕吃不着,把我那份留给你吃吧!”就什么也不说了,继续埋头劈着木拌。

  这是我盼着家里来客人最遭糕的一次,非但没有吃到好吃的,反招来一肚子气。说来见笑,其实那次最终我还是吃到了油炸糕,而且还吃了个饱。现如今我的姥姥、父亲、还有那王喜、宪锋均已作古,我当日的那番举动,也成了日后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不知是从哪夲书上,曾看到过这样一个寓言故事:古时候,有一书生进京赶考,骑一高头大马,并随身带有书籍行囊。他恐马受累,便把书籍行囊背在身上,然后再跨上马前行。路人皆笑其蠢。几千年以后,这般愚蠢之事,竟然会在我这个穷后生身上重演。若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且听我慢慢道来:

  此事大约发生在一九七三年的夏天,正值学校放暑假(我十五岁)。可能是因为年景收成不好,也可能因为那一年我家盖房子,我家的口粮也出现了匮竭。在多方筹措无果的情况下,母亲踌躇了许久,终于做出决定:舍下脸来派人前去家住志广公社孙家油坊的二叔(韩喜奎)家,四爷(韩祥)家讨点粮米。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向他们张嘴。

  早起吃过饭,母亲开始点兵点将,我们哥仨一字排开,列队应战。因此行把握不大,并有遭受“白眼”之嫌。哥哥先挂了“免战牌”,据理力争,称难以出征。弟弟则更是胆怯,早已不战自退。我左顾右盼,正可谓“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便自告奋勇请缨出战。母亲大喜,当即给我备好行囊(装粮的米袋) ,嘱我速去速回。我并不多言,骑着高中同学杜山没有后驮架的自行车(注意:是没有后驮架的自行车),单枪匹马直奔孙家油坊而来。

  不到两个时辰,已来到距二十五华里以外的孙家油坊。见说明来意后,二叔二话没说,抓过米袋兀自装了近三十斤苞米楂子。站在一旁的二婶早已面露不快,我自装作不见,背起米袋又来到四爷家。四爷一向吝啬,曾在我爷爷过世后,升任家族“掌柜”(主持日常工作)。见我来索米,转着大眼珠子嘲讽道“你家还能缺粮?怎不去你姥家取粮啊!现如今家家都困难,我这只有生产队分的窝头可带些。”显然四爷对母亲时不时地资助姥姥家早已是心生不满。我自不管那许多,装了近乎发霉的窝头后准备打马回程。此时方发现自行车无驮架,将米袋横搭在车大梁上又无法蹬踏。我正在犯难,二叔自有办法,用麻绳将米袋两端系成背带,让我先挎好背到肩上,然后再骑车(不能小视农民智商)。背上米袋后,我曾试图独自骑上车,但几次因失衡未获成功。无奈,只好先由人扶住自行车,待我肩背米袋坐稳后,大家推着车子向公路跑去(骑上马送一程)。只听众人一声喊“走啦您哪!”但见我已骑着车子,蹬踏自如的直奔家中而去了。

  临行前,二叔曾反复叮嘱,中途切不可妄自下车,否则将无人再帮助“骑上马送一程”了。我恰如古代那书生,背驮三十余斤粮食,脚下蹬着自行车向家中骑来。路上行人见一背驮米袋的骑车少年,满头大汗的急急赶路,不由好生奇怪,纷纷驻足观看。我自不予理会,只管全神贯注朝前赶路。当驶过石庙子后,我见行程已过大半,高度紧张的神经略有放松,车速也开始放慢。可偏偏在此时,为避让一马车,重心失衡,我还是连人带车带米袋,重重的摔倒在路边的沟里。我从沟里爬将起来,不由的暗自叫苦:此番只有推着车子回家了。但一想到尚有八.九里路全靠背着米袋走,确有几分畏惧。于是背负米袋试图独自完成骑车。但三番五次都被米袋砸倒在地。摔得我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近乎绝望。再次爬起后,心中暗道:再试最后一次,若不行,只有推车往家走了。真是天不灭“曹”,偏偏这一次竟成功了。我一鼓作气骑到家。到家后,卸下米袋,但见两个臂膀被麻绳勒出了深深血印,因血流不畅早已没了知觉,整个人象散架一样瘫倒在地。且不管那三十几斤苞米楂子和窝头,对解决我家闹粮饥荒的功效如何?但此行对我意志的考验近乎残忍,单凭我只身深入“虎囗”载粮而归的表现,我自有一番勇士凯旋的悲壮和自豪。

  四爷给的发了霉的窝头是何时吃完的?我已忘记了,我只记得这个吃粮困难的夏天很快就过去了。时隔不久,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我从学校放学回家,推门进屋一看,不知四爷是何时来的,正四平八稳地盘腿端坐在炕头,口中似悠然自得地还哼唱着小曲。父亲则双手沾满了白面,正在屋里屋外地忙活着(此时老孟奶已过世)。四爷见我进屋,停了口中的小曲,满脸堆笑地说:“二霜子放学啦!”我“嗯”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丢下书包来到外屋,不屑的悄声问父亲:“爸,那个给咱们家拿长毛窝窝头的老头儿啥时来的?”父亲瞪了我一眼,边活面边说道:“不能这样说长辈,你四爷是下午搭了生产队的马车来的。刚好赶上供销社土产站杀牛,我秤了二斤牛肉,一会儿包牛肉蒸饺吃。”我听后不觉得撇了一下嘴:“我去他家给咱们拿长毛的窝头,他来咱家就得给他吃牛肉蒸饺,这待遇可真不一样。”说完,也不管父亲生不生气,推门来到了当院。见我出来,我家的“伊来”从狗窝里跑出来,围着我摇头摆尾地献媚。我则很不耐烦地踢了那狗一脚,然后走出了院门。

  我百无聊赖地来到小学校转了一圈后,见雪越下越大,只好又转回了家。进到院里,那“伊来”并未像往常一样,从狗窝里跑出来迎接主人,对此我也并未理会。开门刚要进屋,就听父亲在里屋冲着我喊了一声:“你先别忙着进屋,去外边窗台上把冻着的牛肉拿进来!”我只好又转身来到窗台前,可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哪里有什么牛肉?我不由的也冲着屋里喊了一声:“那牛肉在哪呢?窗台上没有哇!”就听父亲又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句:“用牛皮纸包着的,那么大包东西瞪着眼睛都看不见!”我只好又仔细地从窗台头找到窗台尾(农村的三间房窗台足有十几米长),可除了窗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还是什么也没有。我没好气地又喊了一声:“窗台上啥也没有,不信你自己来看!”“这孩子算是完蛋了!啥也不能干哪!”话音未落,父亲腰扎围裙一脸怒气地推门而出。可父亲向窗台上一看,立马也傻了眼,口中不觉得喃喃自语:“我就放在这窗台上了,原以为冻一冻切肉的时候会好切一些,怎么会不见了呢?”父亲心有不甘地又围着窗台找了一圈,还是徒劳。父子俩失望地回到屋里。这时,我家的“伊来”也跟在身后挤进了屋里,我和父亲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了那狗的身上,就见那狗的肚皮撑的滚圆,还在不停地用舌头舔着长长的嘴巴子……我和父亲都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原来是被狗吃了!”可我家的狗未经许可是从来不随便吃东西的。为了证据确凿,我又跑到狗窝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就见狗窝里被嚼碎的牛肉渣子散落在地下清晰可见。不用说了,牛肉就是在我出去转的这一会儿功夫被狗吃掉了,狗是制造这起大案的元凶。我气急败坏地回到屋里对父亲说:“牛肉就是被狗吃了,嚼碎的牛肉渣子还在呢!”父亲则用嗔怪而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这狗一直归你管,你平素是怎么管教的?此时再看那狗,不但不识相,反而摇头摆尾地又凑到我跟前来了,我不由得恼羞成怒,顺手抄起灶坑扒灰的“掏耙”,口中骂道:“我打死你这条谗狗!”手起耙落,正打在狗的脊梁骨上,就听那狗“嗷”地发出一声惨叫,撞开房门,没命地向院外跑去……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凶狠地打了我的爱犬。而此时的四爷听说牛肉被狗吃了,立刻停止了口中的哼唱,急得一下子从炕上站起来,不停地搓着手,从炕头到炕稍,来回走了好几趟,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这是咋说了呢!你说这是咋说了呢!”父亲沮丧的把围裙解下来丢到一边,一屁股坐到炕沿上,泄气的说:“年八辈的也吃不上一回牛肉蒸饺,这人没吃着反倒让狗吃了,该着咱们没有这口福。”四爷又一屁股坐到炕上,转动着大眼珠子想了想,一摆手说道:“不要紧,吃不上蒸饺咱们改吃烙饼。”父亲摊开双手说:“烙饼是可以,可这饼咱也不会做呀!”四爷撸胳膊挽袖子的说道:“你不会还有我呢!我来帮你做。”看来四爷这口面食吃不到嘴是誓不罢休了。那天晚上吃的烙饼由四爷亲自主厨,一看那油汪汪的烙饼,就知道豆油没少放。母亲下班到家后,看了一眼已下去有半格的油瓶没有吭声。到了吃饭时,四爷旁若无人地大口大口的吃着烙饼,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叭叽!叭叽”的咀嚼声,全然不顾母亲的面露不悦。应了母亲的那句话:真有点像是“大头吃冤种”来了。我对那天的烙饼是啥滋味全然没有理会,只是不时地跑到屋外看我家的“伊来”回来没有。可是直到第二天早晨也没见那狗回来。也可能它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躲到没人的地方忏悔去了。

  这一页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早已成为历史。凭票购物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人们已吃惯了山珍海味,吃腻了大鱼大肉,反而寻找粗粮细做,粗茶淡饭的感觉。当年的窝窝头,大楂粥,蘸酱菜,疙瘩汤(称珍珠汤)等都是老百姓早已吃够了的家常便饭,现如今都堂而皇之的摆到了酒席宴上。真是三十年一轮回,可以理解为,是人们没有忘本怀旧呢?还是追求时尚、讲究养生之道的表现呢?可能二者兼而有之吧!


  我 家 的“比 萨 斜 塔”

  居家过日子,住房是关键。以前人们把吃放在首位,现在讲求生活质量,讲究居所的安逸舒适。甚至可以吃的稍差些,但也要有一个好住所。打我记事时起,家乡的房子留给我的印象,基夲都是木架结构,有柁有檩子有椽子。大多数都是用草裹上泥浆编成的泥土房。干燥后,在外面用短草和泥抹面;房顶则用洋草苫盖。若想看到砖房,只有到公社街里,靠十字街的路两侧能见到。如公社机关,供销社,信用社,邮电局,卫生院,客运站,水管站,兽医站等。那时就连我们上学的中.小学校,也都是泥草房。

  公社机关办公地点(红砖房)在十字街往东走,约一百多米远的路南。当时在我们的心目中,那是神圣和权力的象征。我从不敢贸然进入。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在那个红砖房里的“大官”被打倒后,我才敢和别人一起,试着进去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过客,并不敢久留。公社机关办公室往南,走过一片开阔地(菜园),又有一趟砖瓦房,属公社干部家属房。当时在此居住的有:我哥的同学冯耀雨(小名二孩子)家,陈国明家,公社干部单庆家等。由于他们住的是砖瓦房,又是公社干部子女,我们对其既羡慕,又敬而远之。我打小很少能和他们玩到一起。倒是我哥,还真有几个公社干部子弟的朋友,如郝国富,冯耀雨,赵占民,杨占波,刘春野,陈国明等。这些人基夲上没有离开五常和光辉这片土地,现如今都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想见上一面似乎也很难。其中我哥的上届同学陈国明非常优秀,中专毕业分配到县财政部门,从基层财政所做起,一步一个脚印,一直干到五常县财政局长的位置,但不幸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前面说了,我家自打一九五五年起在光辉公社街里居住,前后搬了七次家。以前住的基夲都是租用房,并且又都是泥草房。一直到一九六五年,在我大舅(张海臣)和二姨(卢英华)的资助下,才凑足六百元“巨资”,买下了小学校东很有名气的“大瓦房”。从此,父母亲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房产。泥草房换成了青砖大瓦房,面积也由一间半换成了两大间。

  何为有名的“东大瓦房”?其实那“大瓦房”建于伪满洲国年间,原属当年住在蓝彩桥屯的一大地主家所有。框架为红松柁檩到顶,墙面房顶均为青砖青瓦。房屋为东西走向,面积共计七间,当时住有五户人家,我家居住在把西山墙的两间。“大瓦房”前后有园田,属各家的“自留地”,可种蔬菜。在“大瓦房”东西两侧的前后园田里,对称的建有四个炮台,据说当年是为了防范土匪胡子的。我家搬来时,那炮台已基夲夷为平地。但每年种地时仍能铲出碎砖碎瓦,揭示着当年这里曾发生过的不平凡经历。

  自一九六五年搬来“东大瓦房” 居住,到一九七三年的八年中,其间我家对房屋内布局几经改造,将大屋卧室的北仓房(我纵火处)拆除搭成了大炕。在外屋厨房紧靠北墙处,间隔了约五平米一小屋,由老孟奶带着我和哥哥住(属住单间)。当时各家已时兴在屋内打水井。在此之前,家中吃水要到约三百米远的小学校水井挑水,或到“大瓦房”东院(高学国家院外)的公用水井挑水。特别冬天到来,水井四周冻起了冰山,井口几乎被封死。站在井口用辘轳把打水,稍不留神,有滑落井中的危险。在我哥长到十四岁以后,父亲就将挑水这一革命重担,正式移交给哥哥了。母亲心疼儿子,遂决定在屋内打水井。

  我还记得在挖水井那天,釆取的是两人一组轮换挖掘的土法工艺,挖到晚上掌灯时分,忽听井下传出欢呼声,井上的人以为挖到水层了,正在高兴中,却见从井下举出来一个满清年间的坛子,坛子口还用一带有花纹的磁盘盖着。联想到此房原来又是地主家所住,挖井的人都认为,坛子里至少要装有满洲国货币或铜钱。可当大家小心异异的拿掉磁盘时,但见坛内空空,只有坛底一汪清水。在场有装大明白的人就说:一定是惊动了财神爷,把财都吓跑了!虽然没有见到铜钱,但那个坛子的年代却很久远,应该很值钱。可当时人们并没有这方面的超前意识,后来此坛几经辗转,最后流落到头屯我二舅(卢振华)家,作为腌制咸鸭蛋的器皿了。

  过去农村住房,家里灶坑是否好烧,成为冬季取暖的关键;而烟囱的高低,又成为灶坑是否好烧的关键。烟囱越高则越实用。当年我家的大烟囱,在未搬来前就已矗立在西房山墙迎风挺立,在整个“大瓦房”可说是独树一帜,约有六.七米高,属户外第一高建筑物。由于风吹雨淋,年久失修,那大烟囱开始向东倾斜,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我父亲自有办法,用一根粗圆木,一头顶在烟囱上,另一头顶在房子的山墙上,以此作为支撑,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力。那大烟囱在此作用下,尽管每年都以几厘米的速度倾斜,但迎风站立始终未倒。远远望着那倾斜的大烟囱,哥哥曾戏称其:很有点意大利“比萨斜塔”的味道!

  到了一九七二年,我常听大人们开始议论,如何拆旧房盖新房的话题。按照当时的条件,各家尚不具备盖房子的经济基础。但如将“大瓦房”拆掉,从青砖青瓦,到红松檩柁,其全身都是宝。但由此也引发了我家与隔壁邻居刘家,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柁”大战。最后惊动了官府,打到了县法院。其案情是: 我家为两间房,刘家为一间半房。紧挨着刘家是杨家,也是一间半房。按居住间数分配,刘、杨两家各分两套柁檩,我家也分两套柁檩。这使父母亲心里很不平衡,认为两间房两套柁檩,根夲无法支撑起来。即便不分得三套柁檩,也应该分得两套半。要知道,当时一根红松大柁可卖三百元,所以刘家坚决予以回绝。称自家一间半房,用一套半柁檩自然也无法支撑(其实也有道理)。当年,每毎听父母亲讲起该房产柁檩的分争时振振有词,但现在回头细想一下,那刘家坚持的也未必无理。后来,别人家都已拆房翻盖新房,而我家却顶着不拆(有点向现在的“钉子户”),孤零零的剩下那两间空房象座孤庙,在风雨飘摇中独立寒秋,与“比萨斜塔”(大烟囱)相依为命,似乎在向路人诉说着不平!

  官司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还是打输了,但也激发起了父母亲发愤图强的斗志。转过年来,我家在原两间“大瓦房”还没有拆除的情况下,在前园子选好了地号,开始建“一面青”三间草房(“一面青”是指房屋朝阳一面,除门窗外均为砖墙)。其间为了盖房,我双脚被铁钉扎伤;以及房子盖到关键处,急需用钱时,哥哥的汇款有如及时雨般到位(那时哥哥已参加工作) ,等等,详情在此省略,不再细述。单表我家新盖的三间房,做到了当年开工,当年竣工,当年交付使用。这是我父亲最值得骄傲的一笔。他常说,咱们韩氏家族,上朔到你爷爷那辈,一直延续至今,族群中还没有独立建成三间住房的,到我这辈实现了,此生足矣。看得出来,父亲并无太大宏伟志向,盖了三间草房就令他心满意足,很有一种光宗耀祖的成就感。

  我家住此房,一直住到一九八八年父亲去世。哥哥返乡为父亲处理完后事,即携母亲及小妹,举家南迁至河南省濮阳市中原油田。至此,在光辉公社学习、生活、工作了三十多年的韩姓人家,彻底告别了这片生养过他们的土地,其音容和影响也在人们的视野中渐渐淡去。

  这座令父亲十分骄傲的老宅,在他过世后,以六千元价格卖给了头屯我的同学崔传承家。后又几经转手,被我家西院的邻居李占生买得,现被作为家禽养殖场。此房距今已近四十多年了,当年各家所盖草房均已拆除。二零零八年,我们哥仨及小妹妹韩菊回到光辉,特意找寻当年的老宅,竟意外的发现此房还健在 。但见房顶上长出的蒿草随风摇晃儿,山墙的泥土已大片脱落,房屋的架构也已扭曲倾斜,但它仍顽强不屈的矗立在那里。所有这些,都代表了它曾经的辉煌和沧桑。我们兄妹在老宅前停留了许久,引发出无尽的追思和感慨!

  说到住宅,就涉及到取暖问题。东北属于极寒地带,一年中大概有半年时间天气寒冷。稍早些时,毎家还都是用窗户纸糊窗子。关东“三大怪”之一就有“窗户纸糊在外”之说,其实这是非常科学的,如果糊在里面,会被北方剧烈的寒风所吹掉。窗户纸糊好后,还要用鹅毛蘸上一些豆油,涂在窗纸上,以防雨雪侵蚀。后来条件好的一些人家,前窗都安装了玻璃,室内的采光有了革命性的改变。

  说到取暖,家家除了用火炕外,都会使用火盆作为取暖工具。火盆是用黄泥制成的,形状同饭盆大小差不多。一般早饭做罢,会把没有燃尽的木头火块(类似木炭)装入盆内,放在炕上,这样一上午都会释放热量,使得屋内暖融融的。冬季家里若有客人或闲串门的人前来,主人都会热情地招呼:“快过来烤烤火,暖和暖和。”尤其是把快要冻僵的双手放在上面烘烤,很快就会去掉寒意。火盆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可以在里面烧土豆和鸡蛋,甚至可以烧麻雀,味道极佳。我还见父亲经常用火盆烫酒,父亲每次从火盆中取出酒壶的惬意表情,至今令我难忘。后来人们做饭开始烧稻草,无疑火盆也就没了原料,它的消亡也是必然结果。不管怎样,火盆这个最早的家用“土暖气”,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和季节,发挥了它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

  我至今还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父亲为了取暖,将在学校教室里没有燃尽的木炭,装在一铁桶里,让我和哥哥抬回家。当天刮着刺骨的西北风,我和哥哥抬着燃烧的炭火桶,踉踉跄跄的往家走。那桶里烧红的木炭一经风吹,火星四浅,一颗火星吹进我的眼里,疼得我跳着脚的“嗷嗷”直叫。好不容易到了家,将炭桶放在地中央后,我和哥哥就都一头扎到炕上,头晕目眩的再也不想起来了。不一会儿,就听老孟奶在叫我:“小霜子,奶有点头痛,你去小屋给奶拿一片镇痛片去。”我昏昏沉沉的爬起来,挣扎着来到小屋找到药,反身回到大屋,刚想把药递给老孟奶,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跟头摔倒在离炭火桶不到一尺的地方,后来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老孟奶仿佛在喊:“小霜子,你这是怎么啦?你可别吓唬奶奶,快起来躺到炕上去。”我硬撑着爬到炕上,就再也动弹不得。待晚上父母亲下班回来,见到我们兄妹五人横七竖八的躺在炕上,就连老孟奶都不能幸免,歪躺在炕头一动不动。这下父母亲慌了神儿,赶紧找来张大夫(张文生),一瞧,才知道是木炭中毒。张大夫立即令打开门窗通风透气,再给我们吃上白色的小药片后,方见好转。即便如此,当夜我们仍呕吐不止,浑身无力,过去好几天后仍无精打采。这是父亲为了取暖,干的一把“悬”事,险些让我们“全军覆没”。

  经过近三十年的发展变迁,现在我的家乡已很少再见到泥草房了,就连村屯也都建起了成片的砖瓦房。当年的街景早已是面目全非,中.小学也已建起了二.三层楼房,乡政府也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办公楼。从二零零零年开始,为响应中央提出的发展城镇化建设的号召,乡政府在十字街两侧,开始大规模拆迁建楼行动,农民企盼过城里人的生活将变为现实。而我们的老宅,那倾斜不倒的“比萨斜塔”,还有顽强傲立于风雪之中的“孤庙”,我们只能在梦中去找寻它们的影像纪录了。


  马车上的人令我羡慕

  说到出行,无论过去或现在,都离不开腿和车。回首当年,出行不但道路差,而在路上行走的也只有马车和牛车。除了毎天早七点和下午两点,能见到由县城开来的两趟公共汽车外,偶尔几天或十几天,可见到一、二辆前苏联帮助建厂,长春一汽生产的前脸长的酷似苏联“大鼻子”的解放牌汽车。那时不要说坐汽车,就是能看到汽车也是一种奢望。

  我的姥姥家住志广公社团结大队八道岗屯(也有称四团的),距光辉公社约十六里路。如要来我家,需步行约五里地,走到石庙子粮库客运站,方能坐上每天两班的公共汽车。不要小看这石庙子,它是通往光辉、龙凤山公社,以及通往胜利、冲河公社和临县尚志县的必经之路。并被冠以三个地名称号:一是因为五常县东片粮库设在此地,故叫石庙子粮库;二是因为在石庙子路边建有几栋红砖房,也有把此地叫“红房子”的;三又因在通往光辉的路边竖有“护林防火、人人有责”的八块大木牌,就又有人称此地为“防火牌”的。同时,在通往光辉、胜利的三岔路口边上建有一小客运站,当时的客运站长好像叫王俭,一个为人和善、工作认真的人。人们在此乘上开往光辉的公共汽车,当时票价为两角钱。可就是为了省这两角钱,十多里路程好多人都选择了步行。

  有一年的冬天,姥姥来我家小住了几日,因惦记家里的鸡鸭鹅狗,准备回屯(那时姥姥已五十多岁了)。母亲对姥姥独自一人行走不放心,便唤我作伴一同前往。记得那一年我应该是七岁,完全还是个孩子。可我却象个小大人一样对姥姥说:“姥,有我陪着您,啥都不用怕。”那天中午,我们简单垫巴了点儿吃的,祖孙二人开始上路了。动身时时辰已快两点,天空还下着小雪。可越走雪下得越大,不一会儿,身上就落满了雪花儿,远看好似两个白色雪人在蹒跚而行。由于天气不好,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当走过北拖拉机站时,回头见一辆马车由远而近,祖孙俩似看到了希望,不由的停下脚步。待那马车近前后,姥姥忙上前搭讪:“车把式,行行好吧,你看这小孩走不动了,给捎个脚吧!”但见那车老板看了看车上另一人(掌包的,也类似副驾驶),见那“掌包”的没有作声,便扬起鞭杆“啪啪”两声,嘴里还高声叫道“嘚儿驾”(类似司机踩油门了),就见那马车扬起一阵尘雪,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风雪里了。

  姥姥无奈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对我说:“人家不拉咱们,还是自已慢慢走吧!”我则显得很有志气的说:“姥,咱还不稀罕坐他的车呢!咱自己走,用不着求他们。”我和姥姥一路上顶风冒雪,相互搀扶着,慢慢向石庙子、向八道岗屯走去。快到掌灯时,祖孙二人终于走完了近十六里的路程,来到了姥姥家。进屋时,我的双脚冻的已失去了知觉,围着火盆烤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暖和过来。

  多少年过去以后,姥姥一提起此事,就忿忿不平,常自言自语道:“那车老板真是没有一点可怜心肠,我们这一老一少想捎个脚都不行,这人心怎都变成这样了呢?”可惜姥姥没能活到今天,如见到今天的社会风气如此低下,道德伦理如此缺失,她老人家又会作何感想呢!

  那个年代想要坐一下马车成了奢望,而一旦遇到家中有危重病人或其它紧急情况,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用人拉肩抬。话说一九六二年的冬天,寒冬腊月里,我的三叔韩喜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我家,称我的四奶患病快不行了。父亲二话没说,跟了三叔急匆匆地往孙家油坊赶,四十多里地的路程用了五个多小时才走完,进屯时已是深更半夜。来到四爷家,就见外屋地放着一口尚未刷漆的白木棺材。里屋的炕上四奶已被穿好装老衣服,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口中只有进气没有了出气。满屋人则垂头丧气,单等着这一口气上不来好装棺入敛。父亲来到四奶面前,用手试了一下鼻吸,不禁失声叫道:“哎呀!这不还有气呢吗!怎么就给穿上寿衣了,为什么不找大夫给看看呢?”四爷愁眉苦脸的说:“先前找屯医给看了看,说得的是伤寒病,没法医治,只好等死。”父亲则生气的说:“等什么死呀!为什么不往光辉卫生院送?”大家见父亲如此说,都面面相觑不敢作声。老实巴脚的三爷见状忙把父亲拽到外屋,小声说道:“喜堂,你可别忘了,这伤寒病是传染病,解放前不到两个月咱们家就死了三口。再说送医院诊治是要花钱的,现在也拿不出钱呀!”“钱的事你们都不要管,你们只管现在把人给我送到光辉去。”父亲坚决地说。站在一旁的二叔则不无担心地说道:“大哥,四婶病成这样,若用生产队的马车送恐怕经不住颠簸,一口气容易上不来,万一走到半路咽了气,那要落埋怨的。”父亲生气的对二叔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只管给我找人,就是用担架抬,也要把人给我抬到光辉卫生院去。”二叔见父亲如此坚决,再不敢多言,转身出门喊人去了。就这样,父亲承受着四奶随时病故的风险,带了二叔找来的八个壮劳力,用担架抬了四奶,不顾雪天路滑,一刻不停的轮流换班往光辉赶。虽然是数九隆冬的季节,可八个人却走的满头大汗,浑身热气腾腾。到光辉时,天已大亮,担架直奔公社卫生院……又是那个“于大眼镜”亲自披挂上阵,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已叩响“鬼门关”门栓的四奶竟奇迹般的生还,生命又延续了二十多年,直到七十多岁才离世。

  那个年代没有救护车,用担架抬着病人送医看病已司空见惯,所以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而自行车作为比较现代简捷的交通工具,人们一直沿用至今。我的家乡出现自行车,是在六十年代初。最先看到的自行车,是在公社邮电局,颜色和邮电局的标志性颜色一样,也是绿色,品牌为“白山”牌自行车,当时由邮递员初兆臣把持。那时有人骑辆自行车,不亚于现在有辆高档轿车,人们羡慕的不得了。等到各家能买起自行车时,那已经是七十年代以后的事了。

  我家买的第一辆自行车,是天津产的“红旗”牌加重自行车。时间大概是在一九七二年。当时买此车的初衷,是为了解决父亲上班远的问题。原因是父亲被下放到离家二十多里路的民兴大队(东局子)教书,每周六下午徒步回家,住一宿后,第二天(周日)下午又要徒步返回,为的是不能耽搁周一上课。由于不会骑自行车,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把时间和体力都无谓的消磨在往返的走路上了。车子是买来了,父亲在小学校的操场上,也试着学了几次,可收效甚微。父亲索性不学了,并以走路可锻炼身体为理由,从此再没有动那车子。后来,父亲的工作先后调到离家六里路的劳动大队(夜家屯),还有离家五里路的国旺大队(头屯)教书,由毎周回家改为可天天回家,但依然是每天用步丈量着去上下班,生生的练就了一付铁脚板,几年如一日毫无怨言。而我们哥仨儿,还有大妹妹,倒是用那辆“红旗”牌自行车,先后学会了骑车。

  我的二舅、三舅(卢文华)、还有老叔(韩喜杰),在农村都是驭马技术非常过硬的车把式。在农村生产队能混到坐上车老板这把交椅,相当于现在企业的高级技工,属专业技术型人材。要比现在司机的地位高出一大截,是受人羡慕的工种。


  那时的牛马是生产队的主要生产力,马车则属于生产队的主要固定资产。当时考量哪个生产队富足,主要看该生产队有多少匹马,能套几卦车。而朝鲜族生产队则主要使用老牛从事农业生产,秋收季节,可见牛车上装满收割的水稻,赶车的鲜族人悠然自得的坐在车上,任其牛车自由缓慢的行驶在田间地头(驾驭牛车没啥技术含量)。也可能与鲜族人不善于饲养和使用马匹有关。总之,我在朝鲜族生产队从来没有见到过马,满场院见到的不管是公牛母牛,鼻子上一律都穿着鼻嚼,或立或卧的在那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我小时候经常去农村姥姥家玩,夜里有时会随着二舅提着马灯,到生产队马棚喂马。但见长长的马棚两侧,整齐的一字排开,站着正在吃草的几十匹马。整个马棚弥漫着草料和马粪的混合味道,还有马吃草料的咀嚼声,那种感觉很奇特。当年的八道岗屯,去掉老弱病残和自然减员的马匹,还能套出四、五卦马车,当属比较富裕村屯。后来是如何落败的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年开春,团结大队组织在北大沟拉土填沟会战。各生产队马车齐聚北大沟,各位车老板大显身手。当时二舅所驾驭的马车尤为抢眼,四匹马头上佩戴彩布铃铛,个个膘肥体壮,跑起来铃声一片,甚是威风。尤其是驾辕的那匹“白骟马”为其增色不少。别的马车在往沟下拉土时,因是重载,辕马如驾辕“坐坡”技术不佳,整个马车有如脱缰的野马,任其狂奔到沟底,严重时还有翻车的危险。而二舅车上的这匹辕马,随着二舅口中不断发出“吁、吁”的指令,后腿用力“坐坡”,非但没有向沟下冲去,反而使正在运行的马车能停住,这使其它车老板自愧不如。我和老舅(卢明华)都目睹了北大沟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欢腾场面。

  前面曾介绍,我这位曾当过生产队长和车老板的二舅卢振华,是在解放前我的姥爷去世五天后出生的。二舅生下即无父,可谓命运坎坷,但在八个兄弟姐妹中堪称聪明绝顶,头脑灵活,遇事善分析,有谋断,并且主意很正,认准的事非要干出个名堂不可,所以人又送绰号“卢大主意”。只因家贫书念的少,小学未读完就回乡务农了,否则前途大有可为。当年在大庆油田工作的二姨卢英华曾将二舅带去油田,试图通过招工的渠道将其留在油田。可二舅呆了不到半个月,目睹了当年油田创业的艰难困苦,感觉远没有在家赶车种地来的风光精神,故不顾二姨的苦苦相留,义无反顾地回到了阔别十天之久的八道岗屯。转天就见二舅“啪啪”地甩着响鞭,兴高采烈的赶着马车下地了。不过此时可看出二舅的“大主意”正的有点不是地方,失去了一次改变命运的绝好机会。

  “文革”过后,实行了单干,中央的富民政策正中二舅下怀。二舅家由贫穷的八道岗屯搬到了距光辉街里约五里路远的头屯居住。靠着脑瓜精明,勤劳致富,小日子过的很是红火。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二舅家成为最早在全屯建起三间砖瓦房的首富。在以后发家致富的日子里,二舅不单养马,而且贩马。他对马的饲养和调教也颇有研究,不管什么品种的马,包括瘦骨嶙峋有病的、膘肥体壮健康的,二舅都可一眼洞穿该马的实用价值和使用寿命。往往是抱着肩膀在集市上遛上几圈,最后停在一匹瘦骨嶙峋栽栽歪歪眼看着要倒的瘸马前,先是十分内行的用手扒开那马嘴看了看牙口,然后又用脚踢了踢那马的瘸腿……此刻,二舅的莫逆之交、家住三屯的王春江不由地吃惊问道:“二哥,难道你要买了这匹瘸腿病马不成?你可要看好了,这马可是瘸马,牵回去啥活也干不了。”二舅自不理会那王春江的提醒,只管与那贩马的人讨价还价:“哎!卖马的,这病马怎么卖?”卖马人用眼不屑地斜看了二舅一眼,顺口说了句:“既然你说是病马,那就五百吧!”那时的一、二百元相当于现在的一、两千块钱。二舅听那人如此说,不由地“嘿嘿”嘲笑道:“你这马只能杀了卖马肉,凭什么张嘴就要五百呀!”那人看二舅是个行家,不由地凑过身来问道:“那你说能给多少钱?”二舅则给那人递上一支烟,一脸诚实地说:“你真心卖,我诚心买,咱们来个通快的,一口价,二百块钱我牵走。”说罢,二舅“呲啦”划着了火柴,准备给那人点烟。“什么!二百块钱!你也太狠了点吧!一口价给我砍掉一多半,不卖!不卖!”那人瞪着眼睛冲二舅直嚷嚷。见那卖马的急眼了,二舅“啪”的一下丢掉手中已经点着的火柴,也不屑地对那人“哼”的一声冷笑:“我看你这马恐怕都活不到明天,就是杀了也卖不了几斤肉,既然我出的这个价不中意,那你就牵着回家自己吃肉吧!”伸手拽了王春江转身就走。“哎!别走!别走哇!好商量,价格好商量。”那贩马的赶紧抓了二舅的胳膊不松手。二舅借坡下驴顺势说道:“你也别五百,我也别二百,我再给你加上四十块钱,咱们成交。”那人见二舅十分坚决,只好怏怏不乐地松了口:“二百四就二百四吧!总比二百五强,我原想这马怎地也能卖上四百块钱呢!结果竟是这样,回家和老婆都没法交差。”二舅则没有心思听他唠叨,付过钱后,牵了那瘸马直奔头屯而去。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王春江不解地问道:“二哥,这马值这个价吗?牵回去又不能下地干活,你这是图什么呢?”二舅则狡黠的笑着说:“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看了这马口,也就两、三岁,正是干活的好时候。那马腿也并没伤到骨头,回家好生调养,定是一匹好马。”二舅将马牵回家后悉心饲养,果然没出两个月,他就又牵着同一匹精气十足、皮毛锃亮的壮马来到集市。那贩马人见后不觉大吃一惊,连呼:“这是我卖给你的那匹马吗?这怎么可能!”二舅则“哈哈”大笑道:“这马卖你五百块,你敢买吗?”那人则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少说也得卖一千。”这就是二舅,站在集市上不用吆喝和讨价还价,以高出购买此马时几倍的价格出了手。久而久之,二舅成了远近闻名的“马贩子”。

  小时候看到有人坐马车羡慕,看到有人骑自行车羡慕,看到有人坐汽车更是羡慕。当时在铁木社有个叫张连友的技工,车钳铆焊样样精通。自己曾组装了一辆带后厢斗的三轮摩托车。人们经常看见其驾驶着摩托车,后厢斗坐着他的两个孩子,脸上戴着遮风镜,旁若无人的疾驶在乡村的公路上。每当这时,我的心中就不由的涌出一股既羡慕、又妒嫉的复杂情感。我常想,倘若我现在有辆摩托车,我就把凡是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拉上,直到装不下为止。让人们感受到坐“电驴子”的快乐;我还想,倘若我长大了坐车回家,如路上遇到去光辉的人,不管认不认识,我都要让他们坐上车,让他们感受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想法很美好,多年以后我曾不止一次的带车回老家,见到的路上行人也不少,但我却不曾停过一次车。当年的豪言壮语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那个年代,看见“东方红”拖拉机,竟也能让人们欢呼雀跃。有一天,我们一帮“大瓦房” 的小伙伴们,正在街东头国庆六队场院上撒欢儿,忽听到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大家伙儿一齐涌到路边,就见一台红色“东方红”拖拉机,拖着一个木制大爬梨,由东向西缓缓驶来。小伙伴们见那爬梨上可坐人,便纷纷跳了上去。我正要坐上去时,见那拖拉机却停了下来。但见驾驶员伸出头来向我招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认识的家住街西头国庆四队的拖拉机手姜德财(小名姜二小儿)。

  那姜二小儿的父辈与我母亲相识,“八丈杆子都打不着”的认了一个远亲,论辈分姜二小儿还要叫我为二舅(十岁不到的小二舅)。虽然不是真亲,但那姜二小儿却与我家走的很近,时常帮我家干点农活。姜二小儿性格活泼开朗,整日里嘻嘻哈哈无正形,聪明中带有几分狡黠,见到我们舅长舅短的叫着,装出一付目有尊长的样子。那时他年龄虽已二十有六了,但仍未娶到媳妇儿,时任国庆大队拖拉机手。我见二小儿叫我,便爬进了驾驶室。二小儿叫我坐在他身边,然后继续开拖拉机。小伙伴们看我坐进了驾驶室,个个羡慕的不得了。我也在他们面前着实“牛”了一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拖拉机,也是唯一的一次坐拖拉机。

  光辉客运站紧临十字街,处于繁华地段。每天由县城发来的两次班车和迎来送往,一时间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人们在客运站可以见到穿戴整齐,举止不凡的来自城里的亲戚朋友。倘若偶然发现某家有人在客运站徘徊,预示着那家将“有朋自远方来”。

  而我家又与客运站结下了不解之缘。自打我们哥仨陆续离家外出谋生后,毎年夏季苞米下来时或春节前,我们都要请上几天假回家探亲。这时的客运站,是父母亲和妹妹们,差不多每天都要光顾的地方。有时明知道当天接不到我们,但他(她)们仍心存一线希望,准时跑到客运站,伸长了脖子看从车上走下来的每一个人,幻想着我们会突然从车上走下来……失望而归后,第二天又满怀期望的来到客运站,直到有一天兴高采烈地把我们接到为止。

  连续接站的那些天,对他(她)们来讲,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当春节过后,短暂的相聚结束了。毎次送我们离家时,父母亲都要早早起来,倾其所有为我们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数九寒天下大雪,父亲还要顶着风雪赶到客运站排队,为的是能买到有坐号的车票。当看到父亲眉毛胡子上挂满霜花,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没等进屋就听见扯着大嗓门高兴的喊:“今天去的早,排了一个三号,我儿子可以一直坐到县里了。”我们接过车票,看着父亲日渐变老的面容,心中别有一番酸楚。客运站——那是一个既令人高兴期待,而又惆怅伤感的地方。

  有谁会相信,当年我小妹妹的志愿竟是:长大以后当一名公共汽车乘务员!那时乘坐公共汽车,对人们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一年当中能坐上一两次,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那时的乘务员都是城里人,穿着时髦,人长的年轻漂亮。坐车的和不坐车的人,都喜欢多看那乘务员几眼。

  幸福,欢乐,对于贫困时代,对于少年的我们,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满足和获得。

(篇幅所限,本章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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