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唐报告文学：王忠治水
王忠治水
五常市种植水稻有史可查的时间是1835年，可是，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五常市的水稻种植还处于小打小闹的阶段——全五常才二三十万亩。第一轮土地承包开始后，五常农民种植水稻的热情逐年提高，五常很快兴起了“旱改水”。稻农离不开水，稻田缺不得水。水利是农业的血脉，农业水利历来在我国经济和社会发展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农业水利工程的建设和发展对于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增加农民收入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大面积旱改水能否成功，水利工程能否跟得上是关键。王忠就是解决这个关键问题的关键人物。
王忠是五常兴修水利的名人。与五常市上点岁数的老稻农聊天，提起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李冰修都江堰、郑国修郑国渠、西门豹治水、范仲淹治理太湖这些历史上的治水大事，都能和你说个八九不离十，要是评价起近现代的治水名人，聊出个一二三就不易了。可是，如果提到王忠，稻农的话就多起来了。
客观的说，王忠在五常稻农的口碑相传中，曾经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因为，王忠治理水利，太猛了，涉及到太多人和部门的切身利益；又太有效了，五常市的水稻种植发展到200余万亩，农民增收了，谁也无法否认王忠对此成绩是有一份功劳的。
第一猛，敢让农民每亩出其他县市4倍的“水利费”
王忠在五常很牛，25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五常县的正科级干部了，干到退休，依然是正科级。王忠认为自己这辈子最牛的时候，应该是在从政生涯的最后一任领导岗位——五常市水利局局长任上。
为什么这个任上最牛？
是因为此任是最有权的时候吗？是最有钱的时候吗？是管的人最多的时候吗？
都不是。
是因为，这任上，王忠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最重要的梦想——要让五常的老百姓在王忠退休后，发自内心地说一句王忠还行，干了点好事。
1993年，王忠被任命为五常市水利局局长。那时五常市的“旱改水”正热，农民们尝到了种水稻的甜头，有条件的乡镇村屯在改，条件不足的也要改。旱改水需要河水灌溉能力大幅提高，可是，五常市当时的水利设施根本承受不了稻农需要的灌溉量。
王忠一下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说到底还是缺钱！
钱是真缺啊，全省其他县每亩地按当时政策只向农民收5元钱的水利费，五常特殊点，收了10元，上级每年划拨的水利费也非常有限，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
王忠想了个现在看是摸石头过河，甚至是违规的办法。王忠用自己多年正科级干部的老资历，磨起了五常市委市政府领导，要求市委市政府出台地方政策，为了加快发展水利事业，每亩地再向农民收水利工程维修建设费10元！不知道王忠到底说了什么好话，五常市委市政府竟然同意了。这样，五常市收取的“水利费”达到了其他县的4倍，每亩地20元。
市委市政府同意了，农民可不是都同意。有的农民开始骂王忠，什么难听骂什么。不但农民不理解，有不少村干部和乡镇政府领导对此都很抵制。
王忠呢？谁愿意骂，谁骂。骂完了吧，想不想尽快完成旱改水？想不想早点挣钱？
哪个村交的齐交的快，就优先给哪个村动工。
有个别农户非要拖全村的后腿怎么办？
王忠有办法，对于没有正当理由拖后腿的农户，该上电视上电视，该上法院上法院。一时之间，五常很多村屯都炸开了锅，王忠毁誉参半。
其实，王忠心里有数，从农户那里加大力度收水利费，王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水利局收农户那里加大力度收费，动静搞得太大了，惊动了黑龙江省水利厅。
没等水利厅领导找王忠，王忠先带着数据和“成绩”找厅长来了。
时任的厅长听了王忠的汇报，也很吃惊：“一亩地你能从农民那里收上来20元水利费？全省也是独一份啊！你有什么要求？”
“能有什么要求啊。我们市的农民兴修水利的热情都这么高，省里是不是得对我们五常优先倾斜倾斜啊”王忠笑了。
王忠进省，锯响真有沫儿。转眼，一笔200万专项水利资金划到了五常。这对五常当时的水利建设来说，真是及时雨。王忠如法炮制，松花江地区的水利资金也向五常倾斜。
这对王忠来说，还不满意。王忠找到五常市领导，提出省里有笔配套资金，每年50万，都拨到了某局，要求搞水利建设；既然是水利建设的经费，理应归水利局支配！
市领导很疑惑：“真的吗？”王忠说：“真的，不信问财政局！”
结果，这50万从此以后归了水利局。某局时任局长把王忠好顿“收拾”。
一时之间，水利局“有钱了”。全市的干部，还有很多其他关注他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王忠，看你水利局，这些钱“怎么花”！
第二猛，水利工程发包大洗牌，打破潜规则
水利局有钱了，全市人民都知道。水利局要搞工程了，怎么包，包给谁？全市搞水利工程的包工头更关注。
五常市水利局下面有20多个灌区，以前都是工程是哪个灌区的，就由哪个灌区自己组织发包。结果，经常出现冬天包工头组织施工，面上很好看，一到开春，春暖花开原形毕露。
王忠明白水利工程的门道和关键——90%的活儿在地底下，偷工减料的也是在地底下。
全市这么多的水利工程，包给谁？王忠有主意。
王忠认准一个人，水利局直属事业单位水利施工队队长刘某。这个国有的水利施工队，说是事业单位，实际上是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职工得自己挣钱自己花。
王忠当局长之前，这个水利施工队已经好多年没有水利活儿了，职工放假在家。
王忠找到李某的时候，李某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到南方，给那边的老板打工。
王忠让李某先别走，留下带领职工好好干：“你懂技术，懂施工，我当了局长，你带职工干两个月，真不行，再走不迟。”
留住了刘某，王忠开始给工程立规矩。5000元以上的工程，不允许灌区自己组织施工，必须由局直属施工队干。5000元以下的工程，灌区自己施工，必须严格监理、账目清楚。局直属施工队必须责任落实到每个人，必须保质保量完工。
五常当地一个干水利工程小有名气的个体施工队长，找到了王忠，表示想承包水利工程。这个包工头拿出5万元钱：“王局，规矩我都明白，活儿包给我，我干一定干好。以后绝不差事儿，都按规矩办。”
王忠说：“钱你拿回去！活儿不能包给你。”
包工头说：“怎么了，嫌少？完工后按行规，我再给您2%！”
“是少点儿！”王忠说，“这么大的工程，你就拿这点？”
“哦，是少点。”包工头说，“那你说得多少？”
“怕你拿不起！”王忠说。
“拿得起拿不起，你总得说个数啊。”包工头还没看明白。
“你拿得起？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王忠把声音抬高了八度，“我要的是全五常的水利职工喊我王忠万岁！全五常的老百姓将来提起我，说我还行，干了点好事，是个好人！你拿得起吗？”
包工头愣了一下，也火了：“你瞎装什么装啊！不就找你要点工程吗。不给就不给，还整什么好人坏人的！我看着。”
王忠火冒三丈：“我告诉你，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告诉你，别给我整这套，想干活有能耐，带着你的工人到施工队正规投标去，投上多少干多少！我这儿不包工程！”
来找王忠要水利活儿的包工头，通通吃了闭门羹。
王忠干水利工程，施工都是局属国有单位自己干能，水泥管必须从局属水泥管厂采购。王忠当了六年的水利局局长，水利工程搞了248项，总共投入七八千万，个个是优质工程。局属的水利施工单位重新焕发了青春、生机勃发，各项实力在全省国有水利施工单位名列前茅，施工范围也早已拓展到五常市外，仅自有施工设备就价值1000多万元。
第三猛，建设大灌区跑来大项目，每年撤换局里一个中层干部
五常市水利局的所属机构，从设置到人员到机制，多年来已经形成了难以改变的惯性，要打破它，还真需要王忠的这股猛劲儿。
五常市水利局所属的20多个灌区，原来是各自为政，经常出现各灌区抢水争水的情况。王忠根据五常市境内的3大水系把20多个灌区进行了整合，把同一水系内的灌区变成了一个考核的整体，有效解决了灌区内部矛盾。
王忠上任时，五常的水稻面积是60多万亩。王忠得知，如果一个灌区面积达到30万亩，国家水利部有可能立项投资。为了把五常的30万亩大灌区建成，王忠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找到了国家水利部部长。最终，一个总投资额1.7亿元的水利项目花落五常，震动了全省的水利系统。王忠离任时，五常市的水稻种植面积突破了100万亩大关。
王忠当局长，奖惩分明，不怕得罪人。水利局的人都知道，只要王忠还是局长，每年必然撤掉一个中层干部！
是王忠故意找茬整事儿吗？不是！
其实，水利局的干部都知道，如果王忠要找茬，全局的中层干部一年换一遍都不够，多年来，要改进的问题不是积攒一年两年了，不可能要求全局的干部立刻大转变。每年被撤掉的干部都是心服口服：“换我是局长，我这样的还能干到现在吗？”
对于有真才实学的干部，王忠总是虚心学习，委以重任。王忠发现局里的某副局长业务出身，非常懂行。王忠不但平日虚心请教，听取建议，还经常让这位副局长主持重要工程的建设。后来，这位副局长顺利接任了局长。
王忠的猛劲儿，换来全局上下一致，政令畅通，全局干部群众齐心协力，真抓实干，全局各项业务在松花江地区及全省名列前茅。
有一年，全省水利系统评选先进单位，王忠意外发现，松花江地区向省水利厅上报的5个先进单位名单里，竟然没有五常市水利局！王忠怎么能愿意：“我们局干得这么好，凭什么不当先进？”
找了一圈，王忠明白了，原来，由于五常市水利局这些年，每年评比考核都是全地区第一名，松花江地区的其他水利局有意见了——既然五常年年肯定第一，凭什么还让五常市白占松花江地区一个名额呢？五常市水利局应该单独有个名额，不能算在松花江地区评优名额内！
就这样，由于五常市水利局无悬念的业绩，从而在事实上等于多给了当时的松花江地区一个指标。
工作干成这样，却也当真可以无憾了。
转眼，王忠从水利局局长的岗位退下来已经十多年了。当年骂王忠的稻农，早就不骂了；当年说王忠装的包工头心服口服了；当年水利局濒临死亡的施工队，发展壮大，成功改制了；当年抱怨王忠“抢钱”的同僚，早已“一笑泯恩仇”了。各个村的老稻农，闲时聊天，聊到丰收和农田水利，也都是心知肚明。最让王忠欣慰的是，不管啥时候，他都敢下乡，他最愿意听到的就是“你就是王忠啊？……”大家的欢笑中，他真切地感到，当年的梦想，真的实现了……
（本文将收入到即将出版的由石国章先生主编的《五常大米源流记闻》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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