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兰若：千年之恋

兰若：千年之恋

　千年之恋

　　我长大了，回不去了……

　　沏一壶茶，金骏眉，我在崖上，坐等千年，只为年少无猜时的那句承诺。

　　那时我们还小，每日迎风奔跑。

　　你说，长大后要浪迹天涯。

　　我说，可以带着我吗？

　　你说，会很苦。

　　我说，不怕。

　　你冲我点点头，说，好。

　　这时，有风拂过你的面颊，转瞬又来到我的身边，同样的风，因为裹挟着你的气息，竟让我的心有了笃定的安稳，我们还小，可是我知道我们喜欢我们。

　　不过，没有等到你长大带我浪迹天涯，你的父母却要带你远走他方了。我们还小，不敢反抗，你只是在走之前的那天说，可以陪我多坐一会，回家挨打也没事的，我没同意。

　　很久以前的一天，我说我想看满天繁星，你说那要等到很晚，我说我想看，于是你说你其实也想看，今天可以一起看。等啊等，星星出全了，特别美！我看你心神不定的样子让你早点回去，你飞也似的跑了，我竟也跟着跑起来，你进了门，我躲在门口喘气。

　　借着月光，我看见你有着间歇性精神病的妈妈气愤不已，冲你扔过去一个白得透明的小茶杯，精致薄透印着一朵小小青花的泛着淡淡光芒的小茶杯。你知道你妈妈只用这个杯子喝茶，你问为什么时，妈妈清醒时总是有着讳莫如深的表情，眼神忧郁，好像看着远方那样迷离，而妈妈不清醒时你是不敢问的。那时，你几岁呢，四岁吧，你那么小，想什么就问什么了。妈妈发狂地往外跑，爸爸死命地往回拉，你怕极了，怕到忘了哭，也忘了动。等一切平息后，你被爸爸轻轻抱起，打过镇定剂的妈妈那么慈爱，你却不敢靠近一步。爸爸不说话，你趴在爸爸的肩头，突然有了和年纪不相符的累，你睡着了。醒来后，一切都那么好，妈妈正坐在你的床边绣花，妈妈的女红好极了，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完整的作品……

　　谜一样的爸爸妈妈，可是时间久了，你不爱想了。但是你那么听话懂事，让我心疼。我要和你走，不是要拖累你，是要看着你幸福起来。所以，明天你要走，我要你早早回家，别惹妈妈生气。

　　那次，为了挽救那个小小的青花瓷，你用双手轻轻接住，身体却失去重心的倒向桌角。你高兴地举着完好的杯子，额角的血好似爬行的蚯蚓，越爬越长，我顾不得许多，扑过去用手捂住伤口，血从我的指缝往外涌，晕血的我一下子就没了知觉。等我醒来，已经回了家，妈妈说以后不要一起玩了，我说，不！

　　夏天过去了，秋风起了，你的额角才一点点好起来，留了疤，皮肤红红的，摸着有些凸起。你说一点都不疼了，可是我觉得很疼，那时我懂得了心疼比伤疤更痛。所以，我要你早早回家，你想了想，说，好。

　　阳光那么好，明晃晃的刺眼，我却喜欢这样的不敢直视，觉得世界都是温暖的。你的背影越来越小，小到看不见，我觉得光倏地就没了，我想追出去，却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我的心轻得飞出了胸膛。

　　我没敢去送你，我站在你的必经之路上来回走着，你们近了，我跑到拐角处躲起来，等你走远了，我才敢出来。我刚出来，你就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刚想应声，泪水潸然而下。我听不见你说什么，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我长大了，却一直没有你的音信，妈妈说我该嫁人了，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我真的就死给他们看，爸爸妈妈不再提及我的婚事。

　　终于我等到了我死去的那一天，除了你，我无牵无挂，我的离开对家族来说是个解脱，我走了，于谁都好。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就怕你找不到。

　　我来到三生石旁，看到我的前世今生，有你的那段时光只是一闪而过，我不要喝那碗孟婆汤。

　　孟婆说，你等的人早就喝下了孟婆汤。

　　我说，那我也不要喝，我要在忘川河里看着他走过奈何桥。

　　孟婆说，那是千年。

　　我说，是的，我就要看他千年里一次次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我要记得他的样子，千年后我要去问问他，可还记得我？

　　孟婆摇摇头，惋惜地说，多情总被无情伤，你会后悔的。

　　我说，我不后悔。

　　孟婆说，为了能够认出千年里不断变化容颜的他，你可以在心底许一个能认出他的印记。

　　那一瞬，我的眼前是迎风奔跑的我们，我并不知道长大的你是什么样子，千万次描摹，还是我们无猜年华时的模样。

　　我决绝地跳下忘川河，里面的千年精魂彼此默然无语，我找到一个角落沉沉睡去。一千年呢，急不得……等我醒来，并没有过去一百年，只是几个时辰罢了。

　　每天每天每天，我看不到希望，只看到忘川河里的精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前所爱的人一次次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

　　那天，我看到了你，你已改变了模样，但是我的心告诉我，那就是你。你额角的疤还在。我突然后悔许下这个印记，这是不是意味着千年里，无论你怎样的转世轮回，你都要有着磕破头的经历，只为让我认出你。我伸出手，想去轻抚你的伤口，我知道不可以，如果千年内你看到了我，还和我相认，你就会彻底死去，不再转世轮回，我的泪混在忘川河水里……

　　一次又一次，你的每次轮回都不一样，只是额角的疤还在。一千年过去了，可是我还不能离开忘川河。那天，跳下奈何桥前，孟婆说，如果我肯再多呆千年，你就可享尽人间繁华，世世为人，非富即贵。我力量虽小，却想护你一世周全，所以我愿意再等千年换你岁月静好。纵使你不记得我，我还要记得你，还要让你知道我只想你一直幸福。

　　我在崖上，坐等千年，只为和你对饮一杯金骏眉……

　　风掠过我的长发，你就在我的身边。

　　我说，那时我们还小，每日迎风奔跑……

　　我说，那印着小小青花的精致茶杯……

　　我说，你额角那突起的红色伤疤……

　　你一把拽起我，说，又在说胡话，治了这么多年也不好……

　　我的婆婆说，早知道这病，家世再好也不能娶进门呀。

　　你说，还说这样的话，不是语嫣的陪嫁，我们哪里还得上爸爸的赌债。

　　婆婆说，也奇怪，语嫣疯疯傻傻的，孩子却聪明得很。

　　我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来，长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说，记得，记得，记得我们小时，每日迎风奔跑……

　　你是记得我说的话，仅此而已，你可记得这杯金骏眉，我们小时候你说，因为你妈妈每天睡前都喝一小杯金骏眉，你也跟着喝，于是我才记住了金骏眉，虽然你只说一次。

　　忘川河里我看见了你的妈妈，当然她不认得我，我知道她也在等一个人，不是你的父亲。

　　原来她没有病，她只是和我一样，记得前世今生罢了……

　　千年后，我长大了，可是，我们回不去了……

　　作者简介：

　　兰若，教师。喜欢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