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华：一本书刻在一个村庄的记忆
一本书刻在一个村庄的记忆（散文）
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知道这本书，喜欢这本书，永远也忘不了这本书。这本书就是《暴风骤雨》，这个村子就是黑龙江省尚志市元宝镇元宝屯。
一九四六年十月二十五日，著名作家周立波作为一名土改工作队队员，来到珠河县（现尚志市）元宝区（现尚志市元宝镇）。此时，哈东一带的土地改革工作已全面展开。当时的大部分政权是国民党的，很多伪满洲国给日本人干事的人，摇身一变又当上了国民党的官差，继续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人民群众刚刚从日寇的铁蹄下解放出来，转眼间又掉入水深火热之中，所以老百姓痛恨地管这一时期叫“二满洲”。国民党在长春和四平的战斗中占了上风，东北民主联军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国民党虎视眈眈，时刻监视着共产党土改工作队的动向，派出特务勾结当地土匪、地主武装袭击新成立的民主政权。一九四六年一月，苇河县委书记吴英、县长穆景周、保安大队长熊占元、科长关英杰，刚就任第三天就被当地反动武装杀害。
共产党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要帮助人民群众翻身得解放，可老百姓不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不相信共产党能坐江山，不相信自己能翻身做主人，没人敢接近工作队，害怕引来杀身之祸，发动他们和国民党、地主、土匪做斗争十分困难。面对严峻的形式，土改工作队不得不采取秘密和半秘密的方式进行工作。“栽槐树”的工作方式就是在这个特殊背景下产生的。据《尚志县志》记载：“栽槐树”就是把屯子划为几个区域，每个区域找一户最苦，最可靠的农民‘栽槐树’。每天黄昏分头邀集附近的穷哥们到这户农民家来“唠嗑”。通过这种“唠嗑”把党的政策和上级的指示化为群众的自觉要求和实际行动。颗颗槐树栽活了，群众阶级觉悟提高了，齐心协力挖坏根，把矛头指向反动势力。”
记得是一九九八年二月，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我和同事们来到元宝镇采访，见到了土改老人李淑琴。那一年她七十二岁，老态龙钟，但目光矍铄，记忆清晰。听说我们是市里来的记者，显得十分兴奋，十分健谈。老人的诉说拂去岁月的风尘，把我们带到了那个不太久远的年代。老人家出身很苦，六岁那年打日本人闹红枪会，家家户户要捐钱财，李淑琴的父亲拿不出，被红枪会的人绑了去。为保父命，家里人只好将她卖了四十块大洋赎回了父亲。十岁那年，买他的杨家全都病亡，父亲把她领了回来。十二岁那年父亲又把她作价一百八十块大洋卖给了白家。父亲用一百六十块大洋买了一匹马，她成了白家的媳妇。嫁鸡跟鸡飞，嫁狗跟狗行，她以为自己有了着落，谁知二十一岁那年丈夫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公爹白纯盛找到她爹商量，决定把她卖给丁家为妻。对于这一切，正沉浸在丧夫之痛中的她一概不知。听到这个信她乞求公爹行行好吧，可他瞪起眼睛说：没给我家留下一男半女，要你白吃饭？李淑琴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整日以泪洗面。画押那天，她被作价市钞四万元。公爹认为值得，满面春风，亲爹却不同意。爹说：闺女虽是白家的，可她喊我爹，我也得有一份。争来争去不可开交，最后媒人对爹说：给你八千元。爹高兴，说：行，我连脚押都画上。媒人把钱点过去，公爹和亲爹摁上手印各自拿上钱高兴地走了。李淑琴说着起身，竟然在一个箱子里拿出了当年的卖身婚书。上面是这样写的：主婚人白纯盛情因亲子白玉明病故子媳李淑琴年贰十贰岁经人介绍说允情愿嫁于丁希盛足下为婚当面言明身价详作市钞四万元整其钦笔交足分文不差以保双方情愿并无反悔如有反悔者有中见介绍为证恐后无凭立婚书为证
主婚人白纯盛李殿清(李淑琴父)
男女订婚人丁希盛李淑琴
介绍人公云福孙绍斌
代字人杨福荣
中华民国叁拾陆年古捌月壹拾日立（笔者注：此段文字没有标点符号）
她嚎啕大哭，冲着爹的背影喊着：爹呀爹！你卖来卖去，这是把姑娘当牛马呀！你好狠的心呐！她冲着众人乱喊乱叫。丁家上来几个汉子七手八脚从杖豁子把她拖上了马车，从此她成了丁家的人。新主也是受苦人，家无隔夜粮，穷得叮当响。谈起这段往事李淑琴老泪纵横，哽咽不止，令我们这些采访者禁不住也潸然泪下。
那年秋天，土改工作队来找她“栽槐树”。也就是那时，她认识了工作队的副队长周立波。周立波细高个，戴着眼镜，说南方话，头上是朱德帽。就是在“栽槐树”的过程中，她开阔了眼界，提高了觉悟，秘密地加入了共产党，又到处参加“栽槐树”，为联系群众东奔西走。一年以后，反动武装基本肃清，党组织开始公开活动。这时她才知道，丈夫丁希盛早已被“栽槐树”，已先她一步入了党。
当年元宝村的农会主任郭长兴，是《暴风骤雨》中郭全海的原型。原籍山东省济南市费城县。他小时给人放猪、放牛。他最先被工作队定为“栽槐树”的对象，找他唠嗑的就是周立波，搞得他十分奇怪。按常理，当官的来了都往有钱人家跑，又是吃又是喝，没人搭理咱们穷棒子。工作队把革命的道理，把土地改革的意义宣传给他。他的觉悟提高了，敢于上台诉苦，揭露地主的罪恶，被吸收为积极分子，先后当过儿童团长、武装委员、农会副主任，后来当了农会主任。他大公无私，聪明能干，很受群众的欢迎和信任。郭长兴老人已经93岁了，仍然精神抖擞。谈到《暴风骤雨》，他告诉记者：我和周立波很熟。周队长这人个子高大，湖南人，南方口音，但是很好懂。每天工作那么忙，他还舞舞扎扎地总拿个小本子记什么东西，小本子常塞在袄袖子里，当时谁也不知道他记什么，我们也从没有问过。
千百年来，能打出活命的粮食的土地，天经地义就是地主老财的，农民只有骑着垄沟出大力的份。若当土地的主人？纯粹就是一个神话，一个瞎话，天底下没人信。然而共产党来了，这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主老财被打到，村里的大事小情由农民选出来的农会说了算。贫苦农民看得见，摸得着，如今真的翻身做了土地的主人了。共产党是恩人呢！咱们只有跟着共产党才能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土地改革极大地激发了贫苦农民的积极性，为保卫红色政权踊跃交公粮，做军衣，做军鞋，不怕牺牲积极参军参战。一九四六年成立东北民主联军尚志团时，出现了父送子、妻送郎、青年争着上战场的动人场面。据尚志县志记载，到一九四六年底，全县共有4269人参军。解放战争中共有13865人参军。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八年，全县组织五期战勤队，奔向解放战争个战场，参战人数达12423人。这些动人的真实场景都被艺术地再现于小说和电影《暴风骤雨》中。
李少华：
地址：黑龙江尚志市尚志镇阳光尚东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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