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童年的泥火盆
童年的泥火盆
我的家乡在白山黑水，广袤的龙江大地。一九五八年我九岁，上小学一年级。学校离我家二里半地，却是那样的艰险与遥远。那年头的冬天平平常常是零下三十度左右，遇到冷天就是零下四十多度。大雪一下就是一两天，特别是赶上风雪交加，雪浪滚滚，天地一色，道路难寻。
一到大雪天，那时候出了村子根本找不到路，只能凭记忆哪是道路哪是沟。大雪没膝盖，一步一踹，一步一拔。一旦走错一脚迈进沟里，浅的到腰使劲往外爬，深的能露个脖，赶紧呼救，来几个大一点的同学往外拉。我们那时候穿的是大棉袄二棉裤，腰上扎个腰带子，戴个大狗皮帽子，扣上扣，外边还用围脖裹几圈，只露俩眼睛，脚上绑着靰鞡，两手戴着厚厚的大手闷子。
为什么叫大棉袄二棉裤呢？把棉袄棉裤脱下来，在炕上可以立住。就是说棉花续得又实又厚。手闷子就是像做棉衣那样，用棉花做的厚厚的大手套，只大拇指分开，便于攥东西，其他四指不分开，互相取暖，团结抗寒。也有用羊皮、貉皮、狗皮缝制的。靰鞡就是用牛皮缝制的一种船式的大鞋，用一块厚布垫外围，里面絮满靰鞡草，非常暖和。就我们这套武装，在雪里爬冰上滚一点都不冷。
那个时候我们无论放学还是在外边玩，一进家先奔火盆，烤烤脸，烤烤手闷子出出潮气，赶赶身上的风寒，真是爹亲娘亲不如火亲哪！那火盆又是什么呢？就是在春秋易干季节，用一些粘稠性很好的黄土泥，掺和一些牛马毛或者麻刀，柔和均匀。用柔软布包上草木灰，做一个大体的盆型模具，然后用黄泥片往上贴补、修整、磨平、打光、干透最后做成一个高状的盆口四十多公分的黄泥盆。如果放到火窑里烧好，那可就是一种磁器喽！
火盆有很多的用处，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更是小孩子们难舍难离的伙伴与朋友。每年冬天早晚做完饭后，把灶里的草木等烧过的没有明火和烟的炭性火，掏出来堆在灶门口，跑跑二氧化碳气体，然后装到火盆里，按得实实的放到炕上，他满可以抵现在的一组暖气片散热量。大冷的天没有上学的小孩子，坐在火盆前，伸着两只小手烘烤着，听着爷爷奶奶讲着闲话，津津乐道。爷爷奶奶时常用铁碗或铁缸子，在火盆的火上炸辣椒酱，满屋香喷喷，垂涎欲滴。随时可以用铁盔子热饭，炖点小菜。用铁橙子烤豆包、烤大饼子、烤地瓜片土豆片。可以埋在火里烧豆包、干粮、烧土豆和地瓜。火盆烧出来的土豆、地瓜，那是别有味道，贼拉拉的香。还可以在火上烧粉条，拿一根粉条在火上一锯拉，就爆出一串子白白的花，香脆无比，几十年了我嘴里还留有那个香味呢！最有兴趣的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围在火盆旁，一人一双树条或蒿子棍、细秫秸的筷子，拿两个苞米棒子搓下苞米粒放到火上，几秒钟噼噼啪啪就响了起来，我们争抢着夹起来吃，有的砰地一声嘣到了火盆外，随之一阵笑声。最厉害的是一种哑巴豆谁都怕它，它已经发红黄色、圆鼓鼓的已经熟了，但不爆裂，你如果夹起来放到嘴里一咬，它嗤的一声呲出一股热气，你的牙龈或腮帮子就呲出一个大泡，几天内吃饭都困难。见到这个坏蛋你把它夹出来，放到一边等他消了气你再收拾它。这个活动我们一个个是手指头、嘴巴子黑乎乎，红头胀脸，笑容满面。这个活动得向母亲几次申请才能批准，确实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因为爆一次嘣得半炕是灰，满屋灰尘飞扬。
那个年代不管怎么冷，赶到星期天或晚饭后，我们都要出去玩上一阵子，大都是去村里的大坑里去滑冰、打冰尕、支爬犁。那个年月地下水位非常高，低洼的地方几锹深就能挖出水来，每个村子都有几个大坑，小的几十米方圆，大的上百米方圆，下雨的雨水集聚到这里，常年积水，夏天是我们的天然浴场，冬天就是我们的天然冰场了。怎么村村会有雪丘山呢？那个年月雪非常的大，一场暴风雪过后，村边的高大围墙或废弃房屋的背风一侧，就踅起了一个高高的雪丘山。我们拉着小爬犁或抱一块木板，走到雪丘顶端坐好，小伙伴轻轻一推，你就滑下去了，最远的可以滑出去一二百米。上下往返，汗流浃背，红光满面，帽挂冰溜，惬意流连。
我们每次玩完回家大棉袄、二棉裤就都被汗水浸湿了，母亲等我们脱得光溜溜，钻进大火抗的被窝里，开始蹲在火盆前给我们烤棉袄棉裤，腾腾冒着热气，散发着汗泥的气味。母亲一边烤着一边唠叨：“告诉你们总是当做耳旁风，一玩就是不要命，明天都给我呆着”……那个时候，我们哪里见过什么背心短裤，衬衣衬裤啊！就是光板身子穿铁衣。怎么叫铁衣哪？你想我们很顽皮几乎天天要出汗，棉袄棉裤的里子湿了干，干了湿，黑了吧唧，光溜锃亮，真的打铁了！早晨穿衣服时，一伸胳膊一咧嘴，一蹬大腿一咬牙，那个凉啊！母亲为了我们少遭罪，早早做完饭装完火盆，等我们起来要穿衣服的时候，把我们的棉袄棉裤在火盆上烤热乎了，喊我们快起来穿，吃完饭上学去。人呐！几辈子能报答母亲的恩情啊！
在那个信仰奋进，平等和谐，诚实道德，充满希望的时代。我们这些铁孩子，沐浴着新中国的雨露阳光，茁壮地成长！
火盆！带给我们这代人的乐趣与温暖，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田。火盆！这个温暖世界里的星光，永远闪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脑海中！
哈尔滨双城区 柳河
201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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