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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苏嘉鸿:夜袭老三屯(下)

苏嘉鸿:夜袭老三屯 

夜袭老三屯

  五

  丁子玉成功伏击了土改工作队之后,便急匆匆派人带信给二姑爷唐尧廷,告知他这里发生的事情。

  信送到之后,派去的人又日夜兼程带回了唐尧廷的亲笔回信。丁子玉急不可待的打开信之后,不看则已,看完却宛如同晴天霹雳一样,使他呆立当场。

  唐尧廷在信中告诉他,由于南线战场的节节失利,北方形势也随着出现逆转。唐尧廷所在的45军刚刚接到上方命令,主力部队被紧急南调守卫四平,暂时无法渡江进兵哈尔滨。

  丁子玉拿着信纸的手不停地颤抖,冷汗顺着后背淌下来将衣衫浸湿好大一块。

  他本想借着中央军渡江攻克哈尔滨之机,先行袭击共产党的工作队。如此即可以讨好中央军,又能除掉自己的眼中钉。原本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唐尧廷却调去了四平。中央军不来,共产党势必还会盘踞在此。那么,自己对共产党欠下的血债,他们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想到这里,丁子玉懊悔不已,用力拍打自己的脑门,长叹一声颓坐在炕沿上。

  “东家,您先别急,二姑爷除了信件之外,还有几句话要我交代给您!”送信人看到他这副样子,连忙说道。

  丁子玉一听,抬起头来,忙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二姑爷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短时间内就会解了四平之围,到那时还会挥师北上攻占哈尔滨的。”

  “真的?”丁子玉睁大眼睛,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千真万确,这是二姑爷亲口对我说的!”送信人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闻听此言,丁子玉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的踱着步子,脑袋也在飞速的思考着。

  过了一会,丁子玉突然停住脚步,大声叫道:“二龙,你进来!”

  话音刚落,刁二龙便已掀开门帘钻了进来,应声道:“东家,我在这呢!”

  丁子玉双眼闪光,对他道:“一会你赶紧去通知大麻子、二阎王和我亲家,说我有急事找他们商议,知道吗,十万火急绝不能耽搁!”

  刁二龙从未见过东家如此急迫,赶忙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翌日午后,丁子玉家里的南炕上,刘宝仁和杜大麻子等人都半躺在火炕上,每个人面前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茶水、烟灯和大烟膏。

  丁子玉用力吸了一口大烟,徐徐吐出烟雾,半睁着眼睛看了看正贪婪吸食烟膏的三人。

  他把烟枪放在桌上,轻轻咳嗽一声道:“几位,眼下这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人也杀了,祸也惹了,共产党这方面也已经得罪了。别的不说,我这个脑袋呀,共产党可是要定喽!”

  “嘿嘿,我说丁大哥,别尽说那些丧气的话。你这脑袋咋的?他们说要就要啊?想要也得问我杜大麻子手里的枪同不同意。”

  这杜大麻子因为天生一脸大麻子而得名,他在道上报号‘久占’,是江北最大的一绺子胡子。即使当年的马三川也只能和他平分秋色。

  自从马三川的老窝被日本人端掉后,‘久占’在江北便无人可以匹敌。但此人野心极大,又凶狠歹毒。为了霸占整个江北,他不断袭击一些小股土匪。迫于自保,没出几年,江北的一些小股土匪便都被迫前来投靠。逐渐的,杜大麻子的势力越来越大,到现在他的手下已经发展到了二百多人。

  听了杜大麻子的话,丁子玉眼神里闪现出一丝笑意,但他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杜老弟,有你这话,当哥哥的很是欣慰啊……!”

  一旁的二阎王把烟枪一放,嘴里说道:“咋的?老杜有枪我没有啊?丁老大,杀共产党也有我一份,好汉做事好汉当。他共产党敢来找你算账,就是和我阎老二过不去。你就说吧,想咋整?兄弟我随着!”

  丁子玉了解阎老二,这人脾气火爆,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他忙说道:“老二,有事怎么能少了你,你和老杜都是我的好兄弟嘛。”

  阎老二翻着眼睛说道:“丁老大有事,就是我阎老二的事,只要你招呼一声,兄弟立马到场。”

  丁子玉眨了眨三角眼,说道:“承蒙两位兄弟抬爱,那今天愚兄就说一说。”

  他坐起身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现在惹了这么大篓子,想脱身恐怕已经不容易了,这个仇共产党是一定要报的。本来呢,我想一走了之,可二姑爷捎话来说,解了四平之围后,便会北下直取哈尔滨。所以,我便改了主意,打算跟共产党耗一阵子。”

  “耗一阵子?”杜大麻子疑惑的问道。

  “对,耗到中央军打过来为止。”

  这时,始终没有吱声的刘宝仁结结巴巴的说道:“亲……亲家,就……就怕耗不住吧?那……共产党的……大部队来了,你能……能抗住吗?”

  丁子玉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共产党大部队?在哪呢?为了要我丁子玉的脑袋,他们就调大部队来?亲家,我告诉你,他们的主力都在和中央军打仗呢。”

  刘宝仁似乎没有察觉出丁子玉的不悦,依旧说道:“不……不来大的,那也……也得来小的。几……几……几百人的话你咋办?”

  阎老二不满的道:“你说你磕磕巴巴的,怎么说话竟长他人志气呢?”

  丁子玉思索了一下,突然抬头说:“还别说,我亲家这话虽然长他人志气,但也让我有个想法!”

  二阎王问道:“啥想法?”

  “想要和共产党耗的起,就得像二姑爷所说的,召集人马拉大排跟他们对抗。”其实,这个事丁子玉早有打算,只不过他始终没直接表明,现在正好借着刘宝仁的话头说了出来。

  刘宝仁一听,赶忙擦擦头上的汗,说:“拉大排?我……我家里……也没有人手啊!”

  丁子玉冷哼一下,说道:“老刘,咱俩可是亲家,我也不勉强你入进来。但是,你要明白一点,那就是你也是地主。现在不挣个鱼死网破,将来共产党得了天下也绝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听了这话,刘宝仁头上的汗更多了。他赶紧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那……那我……我没人,可以出……出钱粮啊。”

  丁子玉笑了,说道:“那也行,古人说的好,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虽然你不出人,但你做个粮草官也是蛮可以的!”

  丁子玉这人很善于揣摩人心,更善于利用人。他凭借着自身的优势,对不同的人施用不同的方法。摆平刘宝仁之后,他又开始把目光放在阎、杜二人身上。

  虽然他们二人已经在口头上表明一切都支持丁子玉,但毕竟是话语有些含糊其辞,这让丁子玉心里感觉还不是很托底。

  于是,他又对杜大麻子说道:“杜老弟,都说咱们今天要拉大排反抗共产党,这不也是逼得吗?不反抗的话,咱们也真就没有活路啊。就比如你,共产党得了天下能容得下你个土匪吗?据说他们占据地方的首要任务就是剿灭土匪。老弟呀,自从工作队来了以后,我可就始终在担心着你啊。”

  杜大麻子感激的点点头,他也知道丁子玉所言不虚。

  丁子玉接着说道:“虽然国民党也主张剿匪,但是,只要你跟着我一起对抗共产党。那么,对于国军来讲你就是功臣了。等尧廷他们打过来时。我让他向上头给你请功。到那时,兄弟你弄个一官半职的,摇身一变可就是仕途中人了,很有可能你就是第二个张作霖喽!”

  杜大麻子被丁子玉几句话说得浮想翩翩,忙哈哈笑着道:“丁大哥,兄弟先谢过你的美意了。功不功的那是次要的,我本来跟共产党就势不两立,现在哥哥拉起大排,兄弟哪有不鼎力相助的道理。”

  二阎王听说还可以弄个一官半职的,也是心痒难耐,不甘落后的说道:“丁老大,我阎老二虽然没有多少人马,但是枪支弹药还是有的。三十个人、二十条枪还有一千多发子弹,我阎老二也入了。”

  丁子玉手捻胡须,眯着眼睛笑了。得到他们的亲口承诺,丁子玉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底。有这几个人的加入,他还怕共产党来报仇吗?丁家大院易守难攻,几股力量聚集在一起咋说也有几百人,拖延到中央军打过来应该还不成问题。

  但为防止意外发生,丁子玉第二天便差人把丁家大院闲置的房间都清理出来,包括粮仓里的粮食也都搬运出来。又找来木匠在仓库里全部打上两层的大铺,为成立大排做准备。

  当天下午,杜大麻子便浩浩荡荡的领来了他手下的二百人,全部都驻进了丁家大院。

  傍晚,阎老二也用四大马车拉来了护院的三十多人和枪支弹药。现在,只剩刘宝仁还没有动静。

  整个丁家大院里人声喧杂,场面比过年还要热闹。白氏躲在屋里不敢出屋,她看到这些如狼似虎的大老爷们就有点害怕。特别是杜大麻子手下的那些土匪,看白氏的眼神都不一样,仿佛要用眼睛把她吞了似的。

  白氏在屋里悄悄对丁子玉说:“当家的,你整这些人来,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啊?再者说了,看他们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能不能挡住共产党还不一定呢。要我说啊,咱们还是去投奔二姑爷才最安稳!”

  丁子玉把眼一瞪,骂道:“你懂个屁,浪费点粮食怕啥?咱们要是走了,这偌大的家产不就白白送给共产党了吗。老丁家几代人的积累容易吗,若是败在我的手里,我丁子玉哪还有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这时,刁二龙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说道:“东家,刘老爷来了。”

  “嘿,这家伙还有点良心,我以为他吓得一杆子就没影了呢。他怎么来的?自己一个人?”

  “不是,他带来三挂大车,装的都是粮食。”

  “好,这些粮食加上咱们库存的,估计也够这些人挺个十天半个月的了。到那时,尧廷他们也差不多能打回来了。”丁子玉捋着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夜里,丁子玉置办酒宴,和杜大麻子等人一边把酒欢庆大排成立,一边商议如何构建防御工事。

  对于构建防御工事,阎老二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整啥工事啊,就这大院,共产党的队伍除非长了翅膀飞进来。要不然,他们就甭想踏进一步!”

  “二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丁大哥家虽然院大墙高,可咱也不能掉以轻心。那几个炮楼枪眼有限,总共加一起还不足二十个,咱们可是二百多人呢。其他人做什么?”杜大麻子反驳他道。

  “可也是,万一共产党来了,只有二十来个人能打,其他人还都干着急呀!”阎老二挠挠脑袋,仿佛明白点了。

  丁子玉一听,忙问杜大麻子道:“杜老弟,那你说说,该咋整?”

  杜大麻子微微一笑,说道:“依我之见,不如在墙上抠枪眼,四面墙都抠。共军来了,几百条枪一起打,即使他们大部队来了,量他也攻不进来!”

  “妙,妙啊,你们知道这叫什么?这就叫百花齐放啊!”丁子玉兴冲冲的说道。

  说完,他马上命令刁二龙带人用铁钎大锤,把四面大墙按半米一个凿出了二百多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又找来铁匠把大门重新用厚铁包了一遍,里面备上顶门栓,关键时刻只要一关大门,外面的人就别想攻进来。

  接着,丁子玉又遣人用黄布缝制了一条横幅,挂在了丁家的大门之上,横幅上写着五个大字‘老三屯自卫队’。

  丁子玉站在院里,看着准备好的一切,心里特别得意。这个时候他早没了先前的惶恐,甚至还有点希望共产党早点来打,以便让他们尝尝这百花齐放的厉害。

  六

  当向荣看到佟三的时候,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当年若不是佟三搭救,也就没有向荣的今天。

  自从五常一别之后,他和佟三已近十年没有见面,久别重逢自是激动不已。

  佟三一身戎装,较比十年前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他伸手拍着向荣的后背,笑着说:“向指导,真是没想到我们一别十年,居然又在双城见面啦!”

  向荣赶紧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说道:“上次在这里,你们救了我。时至今日你们又来助我。看来你和老马的人情,我向荣这辈子是还不起喽!”

  马三川走过来笑呵呵地握住向荣的手,说道:“向指导员,您这话可就见外了,当年的事说起来我马三川还要谢谢您啊!”

  向荣一愣,疑惑的问道:“你救了我,怎么还要谢我?”

  马三川整理一下衣领,正色道:“若没有您的事情,佟团长怎么能想到去找我?他不去找我的话,我又怎能参加抗联,说不定我现在依旧还是一个打家劫舍的胡子呢。那现在还哪来的马副营长呢,您说是不是?所以说我要感谢您啊!”

  向荣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摇着头笑了起来。

  穆达好奇的问向荣:“我只是听说你们当年离开双城一同去了五常,怎么到那里你们就分开了?”

  向荣不无感慨的说道:“唉,说来话长啊。”随即,他把当年离开双城之后的事向穆达学了一遍。

  原来,当年他们一行人逃离双城堡,投靠到五常的抗联游击队伍,当时这支队伍由徐云峰同志领导。大家安顿下之后,便跟随徐云峰一起转战五常各地。靠山地密林的掩护,时常骚扰袭击当地的日伪军,让敌人非常头疼和无奈。日军也出动几次清剿,却都是无功而返。

  后来,因组织需要,向荣和柳彦洲分别被调往哈尔滨及兰西。向荣在哈尔滨主要从事地下工作,一直到东北光复后被调往双城。

  穆达听到这里,说道:“徐云峰同志我早有耳闻,只是未等谋面他就牺牲了,让人很遗憾啊。”

  佟三感慨地道:“若不是叛徒出卖,徐军长也不会被捕就义。只是当时形势所迫,我们也没办法搭救他,现在想想还是十分难过。”

  “最可恨的不完全是敌人,而是这些利欲熏心的汉奸、叛徒。如果没有这些人,日本帝国主义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侵占东三省。”穆达愤愤地说道。

  向荣见大家光顾说话了,还都站在门口。忙说:“大家赶紧进屋,咱们坐下再慢慢聊。”

  坐下之后,向荣又让艾治国去弄了一壶茶水来。边喝边问佟三,徐军长牺牲以后,五常支队是怎么度过那一段艰难时期的?

  佟三苦笑了一下,说:“说心里话,徐军长牺牲之后,敌人便趁机加大力度围剿我们。当时的形势十分严峻,生活上也特别艰苦。我们躲在深山老林里没吃、没喝,渴了就抓把雪放在嘴里融化解渴。饿急眼了便刨开雪地挖野菜根吃,甚至有的同志连树皮都啃两口。”

  穆达面色凝重的听着,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叹息。

  佟三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当时在林子里看到野兔、野鹿啥的也不敢打,怕枪声会把鬼子引来。后来,不知为啥小鬼子突然撤了,我们才终于悄悄的下了山,那时候队伍只剩下不足五十人了。下了山我们才知道,原来,驻五常的日军最高长官渡边一郎突然染疾暴毙,他们怕抗联会趁机偷袭五常,这才撤了回去。”

  穆达点点头,问道:“徐云峰牺牲后,你就接替了他的位置?”

  佟三摇头道:“没有,接替他指挥队伍的是徐云峰同志的老部下魏国恒,不过后来这个魏国恒叛变了,带领十几个人投降了日军,我和三川便带着几十个兄弟继续四处打游击。当时五常境内还有几股抗日情绪高涨的土匪,他们还是很有爱国情结的,有很多人都是被日本鬼子逼上梁山的,就这样他们都被三川兄弟给争取过来,我们的队伍从那时便扩大了。后来,经东北抗联批准成立了五常‘联合抗日独立营’。”

  穆达听到这里,不由竖起拇指对佟三称赞道:“以前听说你江北智赚马三川,孤身借枪的事迹,就觉得你不简单啊。现在看来,你不只是不简单,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嘛。”

  佟三笑了笑,连忙摆手说那都是被逼无奈才铤而走险,如果不着急救向指导员,他也想不出那些鬼点子的。

  向荣点了支烟,忽然问马三川道:“三川,你那个小兰风她……?”

  马三川闻听一笑,还没等说话,佟三便抢着说道:“他们已经结了婚,三川早就把她接到五常了。”

  “好哇,有情人终成眷属嘛,这是好事啊。”向荣知道三川和小兰凤结婚了,打心里替他们高兴。

  这时,外面“轰隆隆”响起一片闷雷声。向荣走到窗前看了看天上,西北方向正有一大片乌云滚滚而来,看样子不出一个小时,便会有一场大暴雨降临。

  他赶忙转过身问佟三:“老佟,你们这次来带了多少人?”

  佟三道:“我在五常留下一个连,剩下三个连都被我带过来了。”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你的队伍都安置妥当了吗?”向荣关切的问道。

  穆达笑着接道:“早就安置好了,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首要问题是研究一下如何剿灭丁子玉这股反革命势力。老向,你给他们介绍一下丁子玉的情况吧。”

  向荣点点头,回到桌前把整个事件的发生及丁子玉的情况都详细的描述了一遍。最后,他说道:“昨天我已经派人去侦查过了,丁子玉这几天也没闲着。据侦查,他已经联合城西的二阎王和江北的胡匪杜大麻子在丁家烧锅成立了大排,并打出了老三屯自卫队的旗号。看来,这帮人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啊!”

  “谁?杜大麻子?这个杂种,当初要不是我救了他一命,他还能有今天?”马三川一听到杜大麻子的名字,立刻拧眉骂道。

  向荣好奇的问道:“三川,你对那杜大麻子还有救命之恩?”

  马三川点点头,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那会儿还只是一个小绺子,自己报号‘江流’。有一次去江北柳树洼子的乔家砸响窑,没想到人家早有准备。他们去了十几个人,半夜刚进院里窑就响了。当时就被打死五六个,剩下大麻子他们几个人被人抓住,关在乔家的牛棚里。并用滚烫的油往他脸上浇,这才有了他那一脸的大麻子。后来,乔家要把他们送官。是我带人半路给抢了回来,打那以后,他才有了大麻子的称号。”

  向荣笑着说:“原来他这一脸大麻子是这么来的!”

  佟三却思索了一下,问马三川:“既然你对他有救命之恩,那么你觉得有没有把握把他策反?”

  “这个,现在可不好说了。这个人反复无常,做事不讲道义。就连当年扶持他起来的‘过江龙’都被他宰了,只是为了一块地盘而已。”

  “那好,这个方案咱们暂时搁置,以后再说,眼下先研究下如何打丁家大院。”佟三听马三川这样说,知道杜大麻子这个人并不容易拉拢过来,他也不希望马三川去冒这个险,毕竟马三川对杜大麻子为人很了解,如果这事可行,他早就主动提出来了。

  佟三对向荣说道:“向指导,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向荣看了一眼穆达,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于是说道:“我个人觉得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嗯,今天部队修整一宿,明天傍晚出发,争取半夜到达丁家烧锅,凌晨两点发起攻击,你们看如何?”佟三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大家。

  “好,我同意。”向荣率先举手表决。

  “我也同意!”马三川也把手举起来。

  “呵呵,你们做决定就可以,县委这方面没问题。”穆达也举起右手,笑着说道。

  看到大家都没有异议,佟三把墙上那张地图拿了下来。和众人一起制定了出发路线以及作战部署等一些列详细的方案。

  最后,大家一致推荐佟三为这次作战的总指挥,向荣为副总指挥。佟三带领一连从正面进攻丁家大院,二连连长姜奎带二连从后面埋伏,三连由马三川亲自带领,随时机动支援一连或二连。

  一切安排好后,佟三问怎么没见到老周?

  向荣神秘地说道:“老周现在并没有在城里,他现在是咱们得侦察兵。所有情报都是他搜集来的,等到了老三屯你就能见到他啦。”

  佟三笑了,在他印象里周立昌一向都很莽撞的,现在居然能够搞起情报了,可真是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暴雨如注击打着窗子。一阵大风夹杂着雨水呼的一声将整扇窗户猛的吹开了,马三川赶紧奔过去把窗户重新关好,然后满脸忧虑地回头问佟三:“如果明天雨不停怎么办?”

  “计划不变,照常行动!”佟三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天气竟奇迹般的晴了起来。

  穆达开玩笑的说:“看看,这老天爷都为你们网开一面啊!”向荣等人看到天气晴朗,心情也霎时轻松了许多。

  随后,几个人又把这次行动的方案重新拟定了一下,觉得没有任何纰漏,这才回去准备出发的工作。

  傍晚时分,三个连的战士在佟三的带领下,同向荣手下的几个班一起悄悄的向八区进发了。

  大雨过后的乡村土路泥泞不堪,马车轧出的车辙里满是积水,一呲一滑的特别难走,一不留神就会掉在水里。

  这场大雨给行军带来了极大的阻碍和不便,战士们的下半身都被积水浸透,鞋子和裤腿都沾满了大泥,走起路来格外的沉重。

  天色越来越暗,但因为佟三的要求,队伍在行军时不得有任何光亮,战士们只能在漆黑的夜里摸索着前进。

  受恶劣天气的影响,部队抵达距老三屯二里地的地方时已凌晨两点,比预计时间整整晚了两个小时。

  这时,有战士来报告,说周立昌同志来了。

  佟三一听,喜出望外,赶忙让他把人带来。向荣对佟三说:“老周这几天一直潜伏在丁家烧锅附近,给咱们侦查情况呢,这个老周啊,回去得好好嘉奖一下。”

  不一会,周立昌就和那战士一起来到众人面前,借着天上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佟三。

  老周上前一把拉住佟三,激动的说道:“老佟,你可想死我了,你还好吧?”

  佟三看到他自然也如同见到亲人一般,大笑着说:“好好好,我们都还好。当初你被调回双城,我就想近在咫尺想见面还不容易?可谁知这一别就是好几年啊!

  这时,向荣插话道:“老佟,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等咱们凯旋回去,我请客,咱们再好好唠一唠。”

  佟三忙说:“哎,怎么能让你请客呢?”

  然后拍拍胸脯接着说道:“向指导员,你别忘了,我可土生土长的双城人,你说说该谁请?”

  向荣乐呵呵的道:“谁请都行,那是后话。”接着他转过头对周立昌说:“老周,怎么样?这两天丁子玉有没有新的动静?”

  周立昌道:“别的没有,只是他们在丁家大院的墙上凿出不少射击孔。这对咱们的进攻可是构成很大威胁啊。”

  “射击孔?老周,丁家的院墙用什么砌成的?”佟三问道。

  “土墙,但都是用黄土掺石灰夯成的,又高又宽很结实。”

  “咱们的钢炮能不打透它?”佟三又问道。

  周立昌摇摇头,说道:“别说小钢炮,就是用大炮轰也不一定能打的透。”

  佟三闻听一皱眉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丁子玉这个脑袋还真是不好剃,不过,在我佟三面前还没有剃不了的头。”

  他又和大家交代了一番,随后一声令下,部队全速向老三屯进发。

  七

  天空上一弯残月躲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大地一片肃然。除了偶尔有几声虫叫蛙鸣之外,老三屯里里外外都异常的安静。

  独立团的队伍悄悄的摸进了屯里。佟三和向荣率一连埋伏在丁家大院正面。姜奎带二连绕到丁家的后面,一来是为了使丁子玉腹背受敌,二来也是怕丁子玉等人从后门逃窜。

  马三川带领着三连迂回到丁家大院的右侧,这里是丁子玉堆积柴草的地方,高大的柴禾垛像个小山一样。马三川灵机一动,吩咐二班的十多个战士爬上去隐藏好,一会可以居高临下的打击院里的敌人。

  二连在姜奎的带领下,绕到丁家大院后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埋伏起来。这里是一片树林,周围被木栅栏围了起来。平时丁家的骡马牛羊白天都会圈到这里,既可以让牛羊自由活动,又可以遮蔽阳光。等到了夜晚,负责管理牲口的长工就会把它们赶回院里的羊圈、牛棚和马厩里。

  树林里对着后门的地方是一溜硬杂木做的料槽子,这是白天给牛马上草喂料用的,足有半人多高,正好被战士们用来当做掩体。

  佟三率领的一连加上向荣手下剩余的一个班,都偷偷的潜伏在丁家大门外的壕沟里。

  向荣背靠着壕沟,盯着面前这个院墙高耸又戒备森严的大宅院,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小声对佟三说道:“老佟,院墙这么高看不着人啊,怎么连个站岗的都没有?这怎么打?”

  佟三低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下手表,然后从旁边拽下一根草放在嘴里衔着。冲向荣一笑,压低声音说:“想看到人还不容易,待会就让你看到了。”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向荣又是钦佩又是疑惑。对于佟三的作战能力,向荣十年前就已经了解。在五常的十年里,他率领队伍和小鬼子斗智斗勇,没有一定的指挥能力和智慧,又怎么能坚持到抗战胜利呢。通过这些年的磨炼及成长,现在的佟三已经变得更加老练及成熟。

  只是他疑惑的是,面对这样一个铜墙铁壁似的堡垒,佟三到底会用什么办法可以将它攻破?这是在制定作战方案时并没有提及的。

  佟三再次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他向左轻轻一招手,立刻从壕沟里跑过来一名战士。

  “黄富贵!”

  “有”

  “你带领爆破小组,把这个大门给我端掉。”佟三压低声音命令道。

  “是”

  战士黄富贵猫着腰在壕沟里跑了回去。随后点了另外五名战士。每人怀里抱着一捆炸药,从壕沟里爬了出去。

  向荣这才才恍然大悟,赶紧把腰上的驳壳枪拽了出来。他知道,战士们爆破完毕,就是战斗就即将要打响了。

  黄富贵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一手抱着炸药,一手撑地匍匐着向丁家大院的黑色大门爬去。

  佟三神情凝重的注视着他们,目光里充满期望与等待。

  一旁的向荣此刻握枪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战士们每向前爬行一点,他的心也跟着不由自主的收缩着。

  黄富贵爬在最前头,他时不时的抬头去看,十米,八米,五米……。

  就在他们快要爬到大门下方的时候,突然,黑色大门两旁的炮楼里发出一声呐喊,紧接着枪声大作,霎时,从炮楼里射出一阵密集的子弹。黄富贵率先被击中,他强忍着伤痛站起来回头大吼道:“快撤,有埋伏……。”话音还没落,又有几发子弹击中他的头部,黄富贵倒了下去。

  其他的战士刚想翻身向壕沟滚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眨眼之间另外五名战士也都身中数弹牺牲了。

  佟三眼看着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战士们倒下去,心里悲痛至极,他没想到狡猾的丁子玉竟防守得这么严密。

  佟三怒吼一声:“给我打!”说完,抬手对着炮楼上的闪光的地方率先开了火。

  战斗打响了,正面部队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在炮楼或大墙上的枪眼上。

  而大院右侧的马三川,则指挥三连在柴禾堆上居高临下朝院里射击。院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人影。战士们只能冒蒙着对院里猛烈的开火,却并不知道有没有打到敌人。

  姜奎率人守在后面,听到前面枪声响起,他知道佟三已经发起了攻击。可是,后院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姜奎心里着急,但营长有命令在,他也只能下令谁也不许开枪,埋伏等待。

  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后,佟三突然命令停止射击。

  他发现己方的火力对躲在墙内和炮楼里的敌人毫无作用。自己手下的战士已经又有小范围的伤亡。这时的佟三眼睛已经血红,带领部队这么多年,还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敌人龟缩在大墙后面放冷枪,战士们有劲却用不上,这让他开始焦急起来。

  三连那边这时也出现了危机,院里的敌人发现超过大墙的柴禾堆上有人,于是纷纷朝这面开枪。柴堆上的战士有几名被子弹打中当场牺牲。

  马三川在下面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命令剩下的几名战士撤下来。由于灼热的子弹不停地打在柴禾堆上,柴禾堆渐渐冒起蓝烟。就在几名战士跳下来的同时,柴禾堆已经燃了起来。只一会的功夫,熊熊的大火便映红了半边天空。

  丁子玉被枪声惊醒,虽然对共产党的袭击早有准备,但现在枪声响起还是让他有些心悸。不过他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就在昨天,他们几个人还在讨论共产党部队何时会进攻这里。

  杜大麻子说:“咱们这里易守难攻,共产党才不会傻到硬打硬攻,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他们必会晚上前来偷袭。咱们只要白天让兄弟们休息好,晚上都精神一点,便可以高枕无忧。”丁子玉对杜大麻子的意见很赞同,当场采纳了这个建议。

  今晚共产党果然来袭,现在看来杜大麻子还是很有谋略的。

  他从窗户玻璃往外看去,只见杜大麻子正双手提枪指挥着手下和对方激烈地交火。阎老二和刁二龙也在一旁跟着煽动士气,口里不停吆喝着:“打,给我使劲打,消灭了这群土包子,咱们就大摆酒席犒劳兄弟们。”

  丁子玉往院子里又仔细看了一圈,却没看到刘宝仁。

  正巧这时,院外的柴禾堆着起大火,刁二龙想过去瞧瞧,刚好从丁子玉窗前路过。

  丁子玉用手指敲敲窗上的玻璃,刁二龙闻声看是东家,赶忙开门走进屋里。

  “二龙,外面情况如何?”丁子玉问道。

  “东家,这帮土包子现在已经被咱们打死好多人了,您就等着瞧好吧。”刁二龙难掩内心的兴奋,咧着嘴道。

  “那咱们的人呢?有没有死的?”

  “没有,哦,不对有一个,不过是老杜的人。这家伙也该死,妈的,共产党上了咱家柴禾垛朝院里开枪,这家伙扭头就跑,被一枪打到脑袋上杆屁了。”

  丁子玉默默地点点头,看目前的战况,自己这头胜算还是很大的。照这样下去,共产党纵有千军万马也不够死在这里的。别说耗它十天半月,只要粮食充足,就是耗个一年半载也没关系。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忽然他想起什么来,问刁二龙:“刘宝仁呢?怎么没看到他?”

  听东家问他,刁二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道:“东家,您这亲家呀,可笑死我了。刚才一打枪,您猜怎么着?他吓得直接钻床底下去了,哈哈哈!”

  丁子玉也被逗乐了,摇头道:“唉,他这个人呀,成不了大器,只适合做个土财主。”

  这时,院外的大火已经越烧越旺,将院里也映照得通亮。

  丁子玉斜眼瞅了瞅,告诉刁二龙:“二龙,你赶紧调些人去看着点,别让大火刮进来。别共产党没打进来,咱们自己再弄个火烧连营可就麻烦了!”

  刁二龙赶紧答应着,跑出去找一些人去东院墙下守着,防止有火种落到院子里,毕竟粮仓和马厩都在这边,而且都是用茅草铺成的房盖。

  借着火光,佟三看到丁家的大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小窟窿眼。他知道这就是周立昌所说的丁子玉凿出来的射击孔。如此多的射击孔对自己部队的攻击构成一定的威胁和阻碍。

  敌人都躲在里面,根本就看不到。这简直就是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啊!

  就在佟三一筹莫展的时候,马三川从旁边的庄稼地里绕了过来。趴到佟三身边焦急的问道:“老佟,咋整?根本看不着这帮犊子,这怎么打?”

  佟三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那面大墙像是在思考什么。马三川看他不吱声,更加焦急起来,一把抓起头上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发火道:“妈的,这仗打的,简直就是王八掉灰堆憋气又窝火。实在不行我单枪匹马进去找杜麻子,出其不意干掉他算了。”

  向荣赶忙劝阻他,:“三川,千万别意气用事。越是关键时刻才越是考验一个共产党员的时候。办法总会有的,我就不信连小日本都赶跑了,咱们还收拾不了他一个丁子玉?”

  敌人还在稀稀拉拉的朝外打枪。看着这些密集的窟窿,佟三突然灵机一动,突然指着墙上那些无数的窟窿对向荣和马三川说道:“有办法了,你们看到墙上那些小窟窿了吗?”

  “窟窿?咋了,那不就是他们凿的射击孔吗?”向荣不解的回答。

  佟三接着说道:“看到没,丁子玉在整面墙上不到半米就打了一个窟窿,他这是自掘坟墓!”

  马三川一听,赶忙问怎么回事。佟三说:“你们看,这些窟窿距离地面大约一米五左右,间距半米。窟窿以上还有两米多结实的墙体,也就是说他丁子玉已经挖了自己的墙角了!”

  马三川还是有些懵。

  佟三问他:“以前扒过房子没?”

  “扒过啊。”

  “房子的山墙怎么个扒法吗?”佟三继续问道。

  “那还不简单,把底下抠出几个窟窿或者一溜坑槽,一推不就……,哎,对呀,原来你说的是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马三川说到这里,顿时醒悟过来。

  想出了办法,让大家着实兴奋一阵子,可又一个难题出现在眼前,这个墙怎么给它弄倒?

  三个人研究了一下,最后统一意见就是,炸!

  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了。首先现在敌人火力集中,炸药根本运不上去。黄富贵等人的尸体还摆在那里,如果硬上肯定行不通。

  马三川低头琢磨一会,忽然抬起头,对佟三道:“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我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然后,你带人从侧面把炸药运上去,怎么样?”

  “你怎么吸引敌人?冒险的事绝对不行!”佟三摇摇头。

  “嗨,没事,你放心吧,我有办法的!”马三川从旁边的战士手里拿过来一支步枪,又蹲下把帽子捡了起来。

  佟三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也不再勉强,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这么办了。

  马三川把小烟袋掏出来,压好烟叶点燃。然后把帽子用步枪挑起,一点点举了起来。

  帽子刚露出壕沟邦,立刻引来土墙里一阵枪击。瞬间,马三川的军帽就变成了马蜂窝一样。

  等墙里的土匪发现被骗时,连忙叫嚷着停止射击,有几个土匪还对着窟窿叫嚣的乱骂起来。

  待他们骂声小了些,马三川摇晃着步枪,躲在壕沟里大声喊道:“里面的弟兄听好了,我是当年江北的胡子马三川,和你们当家的杜大麻子是好朋友。劳烦哪位兄弟给禀报一声,就说我马三川有话要和杜当家的唠唠!”

  这些土匪基本都是听说过马三川,但大都知道马三川当年被黑藤端了老窝之后便失踪了。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他早就被打死了,或者被日本人抓了。

  现在突然冒出个马三川来,让众匪又惊讶又怀疑。顿时,院里几乎所有的土匪都围拢过来。其中有个小头目眼珠一转,对着窟窿喊到:“喂,你既然自称马三川,那么不知道春点开不开啊?(会不会说行话)”

  马三川哈哈一笑,道:“春点开(全会)!”

  小头目又说道:“那兄弟只好盘一盘(问一问)了。”

  “马某坐山头这么些年,还能不懂这个,盘吧,门清(懂规矩)。”

  “敢问您是啥时候挂的柱(加入土匪)?又因何翻的沙(被人端了老窝)?”

  马三川对当年的事十分忌讳,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土匪去解释被端的原委呢。于是不答反问道:“看你盘这两口有点生,兄弟你是个皮子(刚加入的小土匪)吧?”

  那个小头目笑着喊道:“您走招子啦(看走眼),兄弟可是俺们当家的底柱子(亲信),老人儿啦!”

  马三川把烟袋往沟帮子上磕了磕,磕净烟灰,把烟袋塞进衣兜里。然后,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和那小头目调侃道:“那就请兄弟报个蔓(报个姓名)吧?”

  那小头目说道:“兄弟姓的灯笼蔓(赵)。”

  “哦,原来是赵兄弟。赵兄弟你这盘也盘了,问也问了,是不是该请你们杜当家的出来,和我叙叙旧啦?”马三川道。

  其实,这个时候杜大麻子就在那小头目的身旁。他不知对面自报马三川的人是真是假,所以才一直保持沉默,并指使小头目和马三川对行话。

  现在杜大麻子一听,知道不能再拖了。因为手下二百多弟兄都在这里看着他呢,做老大的若不敢和马三川对话,会惹手下人猜忌甚至看不起他。这帮人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一旦他要压不住这帮人的话,这一绺子人马就有可能各分山头。到那时,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久占’就得砸了。

  杜大麻子走到墙边,对着窟窿喊道:“对面真是马三哥吗?”

  “呦,听出来了,杜老弟一向可好啊?”杜大麻子一开口,马三川就听出来了,因为杜大麻子老家是下洼子的人,张口就是一股年糕饼子味(一种地方的方言)。

  “兄弟谢谢马三哥挂念,我还好。只是不知马三哥这些年都去了哪?怎么还入了翅子窑(兵营)了?”杜大麻子觉得马三川居然和共产党搅和在一起,很是不可思议,于是问道。

  “说来话长啊,等有时间哥哥我再给你慢慢的讲。杜老弟,可否还记得当年柳树洼子的乔家啊?”马三川巧妙的的回避了杜大麻子的问题,接着反问了一句。

  “啊……,记得,那怎么能不记得呢。当年若不是马三哥拼死相救,哪还有我杜某得今天呢!”

  这件事是杜大麻子这辈子最为引以为耻的,他从来不提,也从来不允许别人提起的。但今天是马三川提了起来,杜大麻子脸上一红,却不得不回答。

  “人都说杜老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道上知恩必报、一诺千金,不知说的对不对?”

  “这个……,那都是道上的朋友对兄弟的抬爱。”杜大麻子现在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马三川下面要说些什么了,这让他不禁头上开始冒汗。

  果不其然,马三川句句紧逼,张口说道:“杜老弟当年欠三川一命,今天当哥哥的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杜老弟能不能应允?”

  杜大麻子到这时,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了,说道:“江湖道上仁义当头,兄弟当年蒙马三哥搭救才有今天。马三哥有事请讲,只要我杜某能做到的,就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哈哈哈,杜老弟快人快语。好,今天哥哥我就豁出个老脸,求老弟一事。那就是把丁子玉给我绑了,然后打开大门放我们进去。然后你们走你们的,从此咱们哥俩便各不相欠,你看咋样?”

  杜大麻子闻听,心里暗想,自己果然没猜错,马三川真就是这个意思。按江湖道义来说,这个条件不算苛刻,毕竟欠人家一条命呢。可是,眼下他已经和丁子玉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况且,他刚刚又打死好几个共产党的人。即便马三川现在放他走了,那么共产党以后还能放过他吗?如果他杜大麻子就这么背信弃义的把丁子玉绑出去,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手底下的兄弟们又怎么看自己呢?

  一时间,他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回答马三川。这时,丁子玉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冷冷地着说:“杜老弟,咋了?这点小事还至于这么为难吗?”

  紧接着他脸色一沉,说道:“杜老弟要是觉得为难的话,那就把我绑了交给共产党吧,我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杜大麻子一听,赶忙说道:“哎呀,丁大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兄弟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呢!”他心里明白,丁子玉这个人可是罪不起。丁家在此地的势力先不说,就是丁家那二姑爷唐尧廷他杜大麻子也是不敢得罪的。看目前的情形,他感觉共产党在双城这块只是昙花一现,国民党才是正经八百的国民政府。如果此时绑了丁子玉,待到中央军打过来,自己岂不是要死的很难看吗。

  他偷眼瞅了一眼丁子玉,见他神情冷漠,站在那里不说话。杜大麻子心里发狠,一转身对着窟窿喊到:“马三哥,兄弟欠你一命不假,但违背道义的事情,兄弟也绝不会做。今天咱们是各为其主,先不提往日的恩怨。待到此事一过,兄弟自会负荆登门,任马三哥发落的。”

  丁子玉在旁边听了这话,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眼神里却禁不住露出一丝诡笑来。

  八

  那边马三川吸引院里胡匪们的注意力,佟三和向荣则带着十多人将所有炸药包都扛着,从苞米地里绕到还没烧完的火堆旁。马三川带去的三连已经撤到离火堆比较远的一片杨树林里,看到佟三来了,三连的战士也都急忙跑了过来。

  佟三仔细观察一番,发现燃烧的柴禾堆距离大墙估计能有十几米远。现在火势已经逐渐减弱,但还是映得周围一片通红。

  于是,他命令一班的战士马上去树林里砍几棵树来。大家猜不透营长让去砍树干什么,但命令必须执行,不一会的功夫,五棵小碗粗的杨树杆就拖来了。

  佟三又命令道:“将树杆支起来,架到柴禾垛上,把上面的柴禾朝大墙方向推。”

  战士们赶忙把五棵杨木杆同时支到柴禾堆上头,然后一起用力,把柴禾堆上面的一层正在燃烧的柴禾推落下去,被推落的柴禾带着熊熊的火焰掉到墙根处。

  由于离火堆太近,有几个战士的衣服瞬间就被大火燎着,他们却一声不吭的忍着疼痛在地上滚动着把火压灭。

  佟三来不及去询问他们是否烧伤,忙招呼那十多个扛炸药的战士过来,让他们赶紧把炸药包一起投到墙下的火堆里。

  那十多名战士借着柴禾堆的掩护,悄悄靠近大墙。就在还有四五米的时候,大家一起奋力的把炸药包扔了过去,然后迅速跑回来卧倒在地上。

  不一会,就听到“轰……轰……”的几声巨响,几百斤的炸药,霎时就把丁家的大墙炸倒一大片。土块、碎石和燃烧的柴禾杆纷纷落到院里,带着火苗的柴禾杆落到马厩、牛棚和仓库上,顿时火焰冲天,浓烟滚滚。牛棚里一阵大乱,四五十头黄牛被大火烧得拼了命的挣脱缰绳,狂奔出来四下逃散。

  院里的那些炮手和土匪们还没弄清咋回事,便被受了惊的黄牛顶死或者踩死十多人。

  丁子玉看到这种情形也大吃一惊,他也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结实的大墙怎么可能被炸塌了?

  幸亏杜大麻子还算清醒,急忙大喊着稳定惊慌失措的群匪们。他抬枪打死几头乱撞的黄牛后,土匪们也渐渐镇定下来。

  佟三看到大墙被炸塌,举起手里的枪大喊一声:“同志们上,发起攻击!”

  接到命令,三连战士端着枪奋不顾身的从豁口处冲进院墙里。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院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够看得清楚。由于二百多土匪都挤在一个院落里,以至于有很多人根本无处藏身。于是,被三连的战士打死打伤的不计其数。

  当时丁子玉为了腾出粮仓,用竹席在院里的墙下围成粮囤,将粮食放在里面。大院里靠近院墙地方足有十几个大粮囤,土匪们纷纷躲在后面朝冲进来的战士开枪。

  十多个冲在前面的战士不幸中弹牺牲,冲锋的势头一度被压了下去。

  看到共军冲进院子里,丁子玉和阎老二吓得仓惶跑到后面的宅子里躲了起来,此刻,他们是又惊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杜大麻子这时正躲在一个粮囤后面,叫喊着让土匪们顶住。他自己也是手使双枪左右开弓,一枪便撂倒一个人。

  剩下的土匪都是和杜大麻子久经沙场的悍匪,见到当家的如此镇定,便也都发起狠来,火力顿时猛增。他们据隅死守,几次打退了三连的进攻,这让三连损失惨重。

  佟三眼看着战士们接二连三的倒下去,赶忙命令停止进攻,让战士们找有利地形进行回击,战局一时进入了胶着的状态。

  再说马三川还没来得及回杜大麻子的话,就听到几声巨响。他心里一喜,知道佟三得手了。

  紧接着便听到院里乱成一团,枪声、叫喊声此起彼伏。

  他对周围的战士们命令道:“大家把所有手榴弹都留下,二班不动,其余所有人立刻去支援佟营长。”

  战士们立刻纷纷爬上来,解下身上的手榴弹放到地上。二班留下来,其他两个班直接朝坍塌的院墙处冲去。

  马三川大喊道:“来,兄弟们,把所有手榴弹都扔进去,给丁子玉提前过个年。”说完,他抓起两个手榴弹,直奔到大墙下。麻利的拧开后盖,一拉引信便从大墙外撇了进去。手榴弹冒着蓝烟从天而降,正好落在聚集匪众的粮囤里。“嘭”的一声,粮囤被炸开花,周围掩藏的土匪们也被炸得肢离破碎。

  二班的战士们也都奔了过来,纷纷把手榴弹掷进院里,院里顿时浓烟四起血肉横飞。杜大麻子一看事情不好,赶紧带领剩余的土匪边打边撤,直奔后院而去。

  马三川率人扔完手榴弹,便立刻赶过来和佟三会合,带领两个连的战士紧紧追击。

  杜大麻子跑到后宅碰见失魂落魄的丁子玉,便哭丧着脸说道:“完了,这下全他妈完了,共产党打进来了,这里估计是守不住啦!”

  丁子玉惊慌失措的说:“那……那怎么办?守不住就逃吧。走,赶紧从后门走,去四平投奔尧廷!”

  平时凶巴巴的阎老二,这时候也吓得浑身颤栗道:“是……是啊,快逃吧,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几个人带着剩余的残匪刚要动身,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东家,东家等等我,别把我扔下啊……!”

  丁子玉回头一看,只见两个满身是血的炮手架着被手榴弹炸断一只腿的刁二龙来。刁二龙的左腿被炸断,但还没掉下来,像个扫把似的拖在地上。衣服被炸得破碎不堪,浑脸都是鲜血和黑灰。

  丁子玉看他伤成这样,不由得一皱眉头。他左右看了看,猛然从杜大麻子手里抢过来一把枪,对着刁二龙左胸打了一枪。刁二龙睁大眼睛看着丁子玉慢慢耷拉下脑袋,他到死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丁子玉放下枪,长叹一声说道:“二龙呀,我也不想这样,可你这样只会拖累我们,等我打回来时一定好好厚葬你的,你就瞑目吧。”

  说完,他领着众人一起直奔后门而来。

  听着前面战斗激烈,周立昌和姜奎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军令如山,他们俩谁也不敢妄动。

  就在前面枪声渐渐稀疏的时候,有个战士突然低声道:“连长,后门有人!”

  姜奎赶忙去瞅,就看见有两个土匪打开后门,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估计是在看门外是否有伏兵。

  姜奎这时早已按耐不住了,抬手就是两枪,将两个土匪打死在门口。

  “妈的,门外有埋伏。”杜大麻子赶紧趴到地上叫道。

  丁子玉躲在院门后面,恨恨的说:“杜老弟,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你看咋办?”

  “咋办?现在只有豁出去了,不硬闯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啦!”说完,他从地上爬起来,指挥着手下仅剩余的三四十人一起往外冲。

  这帮人知道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留在院里只能是等死。于是,便一窝蜂似的从后门挤了出去。前面的十多人刚刚涌出后门,就立刻被二连的战士们乱枪打死。后面跟出来的丁子玉等人隐藏在众匪中间,借着遮挡仓惶地逃进了跟前的苞米地里。

  看到他们逃进苞米地,周立昌着急起来,他跳起来对姜奎说:“绝不能让这几个人跑了,要是让他们跳进松花江里可就抓不到了。”

  姜奎也赶忙站起来,命令二连赶紧追击。这时,佟马二人以及向荣也带一连和三连追了出来。

  但他们刚刚到达,周立昌已经孤身一人钻进了苞米地去追丁子玉。

  可就在周立昌刚进到地里不久,只听到苞米地里传来几声枪响,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佟三大叫一声:“不好!”赶紧率人追了进去。就在距离地头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他发现了身中数枪的周立昌。周立昌倒在血泊中已经奄奄一息。佟三赶忙蹲下去把他抱在怀里,难过的叫道:“老周,老周,你快醒醒,我是佟三……!”

  周立昌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佟三,抖动着嘴唇吐出几个字来:“别……让他……们跑……了……!”说完,头一歪死在了佟三的怀里。

  佟三见周立昌死了,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大吼着命令道:“一二三连听着,都给我全力追击敌人,抓不到活的,就是打死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在独立营的全力追击下,终于在松花江沿上的柳条通里击毙了杜大麻子和阎老二,剩余土匪全部缴械投降。三连战士又经过一个小时的搜捕,在一个叫沙窝子的地方,抓到了鞋都跑丢了,光着脚躲藏在里面的丁子玉。

  当战士们压着丁子玉回到丁家大院时,留守的几名战士又在一间大瓦房里搜出了躲在竹床下瑟瑟发抖的刘宝仁。

  佟三又命两个班的战士,分别把老三屯和拉拉屯的孙老八及何汉浦都抓了。然后同丁子玉和刘宝仁一起捆绑起来,扔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随后又将受伤的战士也都抬到车上,那些牺牲的战士则被就地掩埋,留下标记等日后双城县委来处理。

  马三川带人打扫了战场,顺便又扑灭了丁家马厩和牛棚上还在冒着浓烟的大火。

  至此,伏击杀害土改工作队的罪魁祸首丁子玉等人终于被抓获,一场激烈的战斗也终于结束了。

  当一切清理完毕,已经时至中午。屯里成群的老百姓远远的出来看着热闹,他们即惊讶又兴奋。

  见到大地主丁子玉被活捉,他们在心里隐隐感觉到,不久的将来,这里或许会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佟三率领独立营凯旋归来后,将丁子玉等人移交给了双城县委公安局。县委书记穆达在得知老周牺牲的消息后,心情悲痛不已。他和临时公安局长李凤武商议决定,三天后在双城体育场召开“全县镇压地主反动武装分子公审大会”,还特别邀请佟三所率的独立营参加。佟三欣然接受,他也想亲眼看到这几个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被枪决的场面。

  然而,当天傍晚他便接到了东北民主联军的紧急通知,要求独立营稍加整顿后马上返回五常,因为那里也出了几起地主武装联合暴乱的事件,总部要求独立营返回五常后,配合地方县委镇压反动武装。

  接到命令,佟三不敢耽搁,第二天一早,便匆忙和马三川率部向五常出发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前来送别的向荣心里感慨万端。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牺牲了很多像周立昌这样的优秀同志。

  而且,还有更多像佟三和马三川一样的同志,依旧舍身忘死的投身在人民解放事业的前线上。全国很多地区还没解放,还有一些反动势力在国民党的支持和引诱下蠢蠢欲动,妄图推翻共产党刚刚建立的新政权。

  但向荣相信,在共产党和人民群众的正义信念和团结力量面前,一切反对党和人民的反动势力都会被消灭,一切压迫人民的剥削者必将得到应有的惩罚。

  完

  作者简介:

  苏嘉鸿,笔名漠漠弘尘,男,1978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双城区,民族满,中共党员。著作有:长篇小说《老北风》、《古墓秘事》、中篇小说《天下魍魉传》、《荒冢魅影》、《古堡枪声》、《反恐大队》《县太爷智斗霸江龙》等十余部。诗歌、散文《那一抹离殇》、《人生若只如初见-爱的吻痕》等,先后在国内网站及刊物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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