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瑞瑜：邂逅在莫斯科
邂逅在莫斯科
人的经历好比是一个奇怪的匣子，里边装满积累的这样那样的一些故事、童话。
人生际遇，事情往往交织着偶然与必然，不可思议的神秘，使你无法预料。我向来是一个固守田园的普通人，从未奢望出国，而是一个偶然的机会1990年去苏联莫斯科访问的。
我下榻在“小山鹰”宾馆。从11层楼上临窗眺望冬令莫斯科街头，一片白雪皑皑，一丛高大秀挺的枞树、白桦，在寒风中摇曳着柔韧的枝条，婀娜妩媚。那枯槁的树林与一幢幢现代化的高楼，典雅的教堂坐落其间，互相映衬，别有情趣，这是真真切切的俄罗斯风情。啊，古老而又年青的莫斯科，一种异国遐思从我心头油然而生，刹时，我想起了我唯一认识的苏联学者费多谢耶娃女士，于是我请翻译给她打了个电话……
出乎意料之外，费多谢耶娃女士立即来到宾馆看我，我和她竟邂逅在苏联莫斯科。
人生总会有许多美好的回忆。那是紫丁香怒放的5月。苏联社会科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博士费多谢耶娃访问哈尔滨，我接待了她。
在关于中苏文学交流座谈会上，她说：
“我很喜欢哈尔滨这个城市，这里建筑物很美，有古典俄罗斯风格。我在这里生活，就像在家里一样，感到亲切，温暖，一点也不陌生。”
午餐时我们在华梅西餐厅宴请她，我告诉她说：
“哈尔滨有‘东方莫斯科’之称。华梅西餐厅是专做俄式菜肴的名吃饭店，这里可以品尝真正的莫斯科俄罗斯风味。”
她满意地笑着用俄语连连说：“谢谢，谢谢。”
当我们陪她走进华梅时，大厅内人潮拥挤，没有一个空位，单间的餐厅早已满员。我们只能和费多谢耶娃一起挤在人群当中找一张普通桌子就餐。我歉意地说：
“这里的俄国名菜大受顾客欢迎，晚来一会儿，就没有座位。”
她闪着大眼睛，惊喜地笑着说：
“我看到这么多中国人喜欢吃俄国菜，我真感到特别高兴、自豪。”
这次宴请在拥挤的人群中，气氛极为热烈，随便、自然、真诚，充满深情。结束时，费多谢耶娃感动地笑着和我们一一握手。她注视着我的脸说：“希望有机会，我们能在莫斯科相见！”
我不假思索，幽默地说：
“不能。恐怕没有机会。”我不禁摇摇头……
世界真小！真的，时隔不到一年，我今天竞在莫斯科又和费多谢耶娃见面了！地球上人类的来往。异国友人分别了又重逢，怎能不令人激动？
年近花甲的她，今天着一身紫红色鲜艳的女式呢子大衣，化着浅浅的淡妆，目光炯炯神采焕发，但是她比我在哈尔滨见她时清瘦憔悴多了。她告诉我，不久前她丈夫病故，使她感情上承受了沉重的打击和悲痛，她身体日渐衰弱。但她勤奋治学，自强不息。她把新出版的专着《苏联文学在国外》精装本赠给我，扉页上用俄文写着：
赠给我亲爱的中国文学界朋友门瑞瑜同志，世界文学的相通、中苏文学的交流使我们重逢在莫斯科。
这本书，她去中国时正在撰写，回苏联后刚刚出版。我也回赠她一本我的《瑞瑜散文选》一书。
她操俄语，急切地滔滔不绝地谈话，几乎不允许我插话。她怀念访问中国，在哈尔滨的难忘印象。当她谈到苏联现状时，脸上飘起淡淡的阴云，喘了口气说：
“我们的事情要向中国学习……”
我说：“要互相学习……”
就这样，在莫斯科和费多谢耶娃匆匆重逢，又匆匆离别。这是我在苏联访问期间感人的一段插曲。
最令人感动的一幕是在哈巴罗夫斯克和苏联作家马克西莫夫的会面。
由于日程的紧张，当我从莫斯科回到哈巴罗夫斯克时，接站的朋友中竟然有马克西莫夫，他是和我通信、赠书、神交已久从未晤面的一位苏联作家。他居住在哈罗夫斯克。他和中国人民有着特殊的友谊深情，因为他的父亲是在哈巴罗夫斯克作劳工的中国山东人，母亲是俄罗斯人。马克西莫夫穿着一身赭石色茄克衫，手里拿着我的书！对照扉页上的照片，认出我来。我们一见如故，紧紧握手，言谈……
在访问苏联那暂短的日子里和费多谢耶娃、马克西莫夫的相遇，使我深深地感到：世界真小，友谊的力量又是如此伟大！建筑在人类心灵上的长桥会使人与人的距离缩短……文学是神奇的，它可以超越国界、民族，促进彼此了解和交流感情……
1990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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