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刘若敏：缅怀程文彬

刘若敏：缅怀程文彬

　缅怀程文彬

　　通河县是我梦开始的地方，那里有许多让我永远魂牵梦绕的人和事。

　　一九七九年三月，我从部队退役归来，被分到通河县革委建设社科城建股工作，当规划员，兼管测绘工作。城镇规划是今年建设科的重要任务，我的任务就是做好基础地形数据的准备工作，为将来县革委制定全面规划做好准备。我每次测完了通河镇的外业资料，就需要绘制平面图，为即将开始的城镇规划积累资料。十年文革结束不久，各单位都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城建股硬件条件很差，连起码的绘图工具都没有，只有一块小图版。我去百货商店买来一打专用绘图铅笔，但没有买到绘图用的米格纸，股长龚长顺、工程师李永生就让我到设计室去借。

　　设计室和我们在一趟平房办公，中间隔了一个会计室。我就去设计室借米格纸。这样，我就就结识了建设科设计室主任的程文斌，副主任田军。他们都是资深的工程师，我不称呼他们的职务，就叫程老师和田老师。程老师他们热情地支援了我一些米格纸和绘图纸，还对于我请教的技术问题，给了我很多指导意见。

　　程文彬是哈尔滨建筑学院的毕业的，家庭困难的原因使他没有读研究生，哈尔滨建筑学院时常请他去讲课。他讲课深入浅出，很受欢迎。时隔不久，程文彬被抽调到松花江地区，承担了培训全区十三县技术员的任务。他起早贪晚认真备课。由于没有教材，他写出一份讲义。一天，他把我叫到设计室，说：“小刘，可以抽点业余时间，给我刻印一份讲义。”我接过《建筑基础知识讲义》，看了又看，尽管过去在部队刻过蜡纸印《工地战报》，但我对自己的字还是不太自信。他就说：“我看过你写的字，你的字很好。”

　　我接受了任务，大约用了两天时间把讲义刻出蜡纸来，大家动手印了出来。程文彬、田军两位老师看了表示肯定。程老师去哈尔滨讲课时，是带着一捆讲义过去的。

　　我很激动，还写了一首诗：“铁笔，在蜡纸上飞跑，激情，在灯管里燃烧。讲义，吹响战斗号角，墨滚，卷起万丈狂飙。设计师那宝贵的心血，在工人们的汗珠上闪耀。今天用讲义武装学员，明天他们将向新长征行列报道。”这首诗歌后来在县里杂志上发表过。

　　我所在的部门对内叫城建股，对外叫城乡建设管理处，要负责全县的规划管理，但实际上只开展了对县城的规划管理，而对农村乡镇还没铺开。有一次，城建股在西南门修一个双孔桥涵，李永生工程师为了锻炼我，让我画设计图。我在部队是测绘员，在工程参谋指导下绘制过营房的建筑设计图，还从来没有独自担任过设计。桥涵很小，李工程师把这个任务给我，无疑是一次考验。我感到有压力。我找出从部队带回的一本军用的《道路教材》做蓝本，画了个草图，请程文彬和田军两位老师过目。他们很认真地给我审查把关，还对设计做了一些小的调整，之后，我才把最后稿样交给了李永生工程师。

　　小桥修好了，建设科长李树德到现场宣布通车，就算是给这小桥剪彩了。我当时心花怒放，高兴得简直快跳了起来。其实，外人都不知道，这座桥涵虽然名义上是我执笔绘制，李永生工程师签批，其中还凝聚着设计室的心血，程文彬和田军两位老师是无名英雄。

　　一九七九年秋天，设计室的技术员朱姐把我叫到设计室，说领导找我有事要谈。我不知什么事儿，还担心桥涵设计出了问题。来到设计室，见程文彬、田军正副主任都在屋里。他们都很严肃的样子，让我更加忐忑不安。程文彬说：“设计师现在缺少年轻的技术员，我和田工程师都考虑让你调过来，你考虑一下。”

　　“可是，我还没有文凭。”

　　“我们可以带带你，你跟着田老师学。”程主任接着说。

　　我当然同意，这是非常难得的好机会，奖金收入也高于城建股。

　　不料，李永生工程师不同意我走。他说：“现在城建股就你一个人拿着经纬仪能干活儿，我马上就要退休，你要是走了，城镇规划还没成型怎么办？先放一放，等规划搞完了再放人。”

　　调转的事情就这样搁浅了。

　　虽然没有去上热门的设计室，我还从心里很感激赏识我的两位工程师。

　　第二年，大约是初春时节，县革委建设科已经改为县政府基本建设委员会，程文彬从设计室主任的岗位上提升为建委主任。龚长顺股长调到县林业局工作，李永生老师离休了，房产处的书记张明调来任股长。分管我们城建工作的是建委副主任李万益，他是解放军大尉转业的，为人很直率。

　　建委要组织人去外地考察城镇规划建设，由程文彬带队，让我参加了考察。我们一起乘公交车来到宾县，但宾县的规划也是刚刚起步，能借鉴的资料不全，好在宾县了解的情况比我们多，知道金县的规划得比较好，在全国居于领先地位，推荐我们去大连附近的金县去看看，接着我们临时决定到大连的金州县。

　　一路上，程文彬领队，吃住非常简朴。程主任是地区和黑龙江省的劳动模范，工作起来有一股忘我的精神。他把设计室的照相机交给我，让我见到好的建筑、雕塑都要拍下来。

　　我到大连是故地重游，工作很快就忙完了，抽时间我还去甘井子驻军留守处看望了首长赵华信。然后，回到旅社，我还想买东西带回通河去，给弟弟妹妹们买什么，我没有主意，程文彬建议我给三个弟弟、妹妹都带些东西。他为官为人都是我的榜样。

　　回来后，程主任又带领我们请省测绘局派人到通河测量地形，绘制了一套最新的通河县城镇地形图，那一套通河县，至今还在使用。程主任让我全程参加了测量和绘制，从中作辅助工作。后来，我高考落榜，要报考电大，参加半脱产学习，也是程文彬主任签的字。他不仅给我参加面授的时间，还报销了学费。报销学费虽然当时有文件，可以报销，但全县没有几家单位能给报销，多数单位都是拖着不报销。学费虽然只有二百多元，那也是我月工资好几倍，度我来说就是一笔巨款，没这笔钱我的电大肯定是读不成的。

　　一晃十年过去，到了一九八九年春天，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法院经济庭当副庭长。听说程文彬局长要调到佳木斯去，我有些依依不舍。一天上午，我去他家看望。他同我谈了很久，也说了很多人生处世经验。他赞成我带领弟弟好好学习的做法，他还用自己在家里经历来提醒我，当大哥的就要吃苦在先，敢于担当，尽力给弟弟妹妹遮风挡雨。他还提醒我在法院经济庭这样的敏感岗位上班，更要严于律己，秉公执法。勤勤恳恳做事，清清白白做人。

　　我也谈了自己想法，有机会要出去闯一闯。这时我的弟弟妹妹都已经陆续参加工作，生活能够自理了，恰好北京有个民革下属的社团组织要调我去，我想辞职前去。程文彬告诫我要慎重，取得干部身份不容易，最好能调到地区法院去。他还提醒我要学习法律专业，学中文专业的在法院无法立足。我当时听了他的意见，才没有把调工作当成说走就走的旅行。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促膝长谈，竟然是我与程文彬的一次诀别。我在一九九二年调到松花江报社，与程文彬就失去了联系。听说他调到佳木斯市房地局以后，升任了房地产综合开发公司任副总经理，正在仕途和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年富力强的生命戛然而止。一九九三年八月五日晚上因心梗去世。享年五十二岁。

　　我的同学高顺福是通河县的党史办主任，他主编一本《风采通河人》，约我写稿。当时，我报的写作计划中有林培文、辛凤文、徐文成、程文彬四篇，只完成了三篇。没有把程文彬写出来，是我耿耿于怀的一个心结。我虽然没有按照程老师期望的那样成为建筑工程师，而是成为一名专业记者，但是我仍然从内心深处缅怀他，也想找到一种合适的方式纪念他。如今，我已接近退休的临界点，时常情不自禁地回首往事。我在青年时代遇到了许多贵人，往往他们的一句话就会左右你的人生走向。程文彬就是我的人生导师之一，用民俗的话来说就是我遇到的一位贵人。他一生中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官，坦坦荡荡做人。

　　俗话说“长兄如父”。程文彬这个家庭中的“老大”当得非常优秀，兼有威严和暖男的两个侧面。这位长兄走了，不仅给他全家乃至整个家族都留下了良好的家风，也为我们这些部下和朋友留下了光辉典范。

　　2017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