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朗月：似梦非梦

朗月：似梦非梦

　似梦非梦

　　小的时候，我和很多的女孩一样脑子里塞满了稀奇古怪的梦想，每当夜深人静时，常常身不由己地走进梦幻般的世界，幻想着自己长出美丽的翅膀，腾空而起，幸福、惬意地遨游在山川河流之上。

　　半生春秋，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感受过许多艳羡的目光，也体验过许多无奈、遗憾和伤痛。如今清晰地明白了，人生的际遇不是一个或几个简单的等式所能概括，所有的警世恒言之外还有更多我们未知的道理，无论哪个哲人的经验也无法涵盖所有不同的人生。

　　记得那还是在我学龄前的时候，父亲因工作调动，我家搬到了一个距县城较远的乡镇，住在单位给安置的一所老房子里。家里的后院就是爸妈所在的单位——乡镇卫生院。因为没处可玩，我和邻家的小朋友就经常逛到后院，看形形色色的病人被抬进抬出。有一次我亲眼见到一位和我一般大的小女孩直挺挺的躺在落满清雪的稻草甸上，她的爸爸妈妈扑在她身上哭的死去活来。自那以后，那个孩子青白的小脸成了我心中无法挥去的阴影。深夜里，常常吓得一身冷汗在梦中惊醒。

　　记得一天夜里我又从噩梦中醒来，朦朦胧胧的月色从窗外射了进来，把玻璃上的霜花照得如梦如幻。就在我出神地望着窗户上的图案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发现在自家的窗台上站着一位大女孩，透过月色，我十分清晰的看到了她年轻的面容和身形，她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摸样，圆圆的脸，两条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胸前，下身穿了一件自家纺的宽宽的粗布裤子，上身穿了一件偏襟的花布棉袄，脚下被宽大的裤脚遮盖着。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害怕地望着她。她也只是用大大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我，直至我睡去。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刻，在我被噩梦惊醒难以入睡时，她就准时出现，这似乎成了我和她的一种默契和习惯。我怕惊扰了她，没敢告诉任何人。这种日子一直到我家的再次搬迁才告结束。

　　还有一件事：那是暑假的一个中午，母亲把一包废品交给我，让我把它送到废品收购站去。收废品的叔叔和我父母很熟悉，又见我小小的个头，汗水淋淋的可怜相，废品也没怎么称，就把钱塞给我说：“拿去吧，千万别丢了啊！和你爸妈说我是按最高价给的！”我仔细数了数共是五角钱，这区区五角钱对于现在的孩子，是不屑一顾的。可在那个时代对于儿时的我，那可是天文数字 啊！那天，我穿了一件妈妈去哈市姥姥家时给我买的一件连体的裤衫，里面套了件花背心，虽然还算时尚却上下没有一个兜，我接过钱，把三张一角的小心叠好，然后把零分的落上认真真地卷紧用手攥着。由于唯恐丢了，手攥得很紧，不一会就汗滋滋的了。废品站离家还要过几道街，而旁边过道就是小学，正是放假的日子，我忍不住跑到学校，和几个小朋友玩了起来。这一玩就是大半个下午，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可是伸开两只小手，空空如也。钱，早已不知去向，我寻遍了操场，问遍了小朋友都没见到。刚才还是生翼的双脚，立马如灌铅的小桶。我的小脑袋也像炸开了一样，想哭都没有了眼泪。在家我是个要强的孩子，如今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如何面对妈妈的责备和姐姐们不屑的目光？这时候我竟然幼稚想地到了死。

　　我家的附近正好有一口带辘轳的老井，我慢腾腾的来到井边，记得当时满脑子生出稀奇古怪的想法，因为实在太久远了，几乎都忘记了。只记得脑子里曾不断浮现出“八女投江”的悲壮，并把自己想像成视死如归的英雄大步地走向井沿。可是当我向那个深不可测的井水望去时，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吓得我倒退了几步。我望了望快要下山的太阳。绝望地想，等等吧！也许太阳落山前会出现奇迹呢！于是我默默地学着故事里祈祷的样子，虔诚的双手合十在心里说，上天啊！请保佑我，帮我把钱找回吧！于是我闭上双眼，默数着1、2、3、4、5、6……似乎在枯燥、停滞的时空里，我飘然进入了梦幻般的仙境之中，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给了我无可置疑的浩荡。等我慢慢地睁开眼睛，西天的红云还未退去，我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脚下竟赫然出现了那卷被我攥得汗渍兮兮的五角钱，它就在那明晃晃的躺着。我什么都没想，捡起钱向家跑去。

　　多年后和母亲聊天时，我当做故事说起这些事，妈妈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了我半天才说：“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是啊！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呢！

　　但长大后我却常常在深夜里暗暗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曾认为可能是幻觉或巧合，但仔细想确实是我儿时真实发生的事情。我固执地认为，那是我无尘无邪的真诚，至纯至爱的善心感动了上苍，神灵才会在冥冥之中帮助了我。

　　难道不是吗？当我被那个死去的小孩子吓得夜不能寐时，那位好心的姐姐陪伴了我；当我因“犯错”而寻死时，是天上的神灵帮助了我。于是，我用一颗感恩的心，坚守着那份单纯和善良，用无怨无悔的执着追求着自己心中的梦想。在人生的风雨中逐渐学会了理解，学会了宽容，学会了淡泊，学会了以出世之心为入世之事。便真的抵达了一份难得的从容，并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执着态度做一件事——写作。

　　有的人因为寂寞而写作，有的人为了生存而写作，有的人为了倾述而写作。我的写作并无目的，只缘于一种无由无名的热爱。2010年出了一本诗集《月朗含香》，有朋友说那个诗集真实地表达了我纯真无邪的内心世界。而我自己知道，那个集子也许就是我儿时的梦想在现实生活中的折射。虽然时光老人无情地把我和这个世界都推进了几十年，但我心依旧，依然固执地坚守着那份真诚，即使不能在人群中让更多的人引为同类。

　　自从失去了母亲，又生了一场大病后，我更深刻地知道了有些错误或过失是无法修改和弥补的。往事如烟，人生如梦。虽然我们无法预知未来是什么样子，但却能把握已经拥有的梦想。我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待不可或失的人和事，爱人、女儿、姐姐、弟弟以及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们。也许有时看上去并不太经心，但内心深处，亲人和朋友的一切，都会牵动我心底最脆弱的那根神经，稍有伤痛，便会渗出殷红的血来……

　　朗月 ，女，本名李光照。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散文创作委员会秘书长，肇东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联合国非官方事务办公室签约诗人。着有诗文集《月朗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