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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苏嘉鸿长篇小说:老北风 (5)

【连载】苏嘉鸿长篇小说:老北风 (5)

第五章

  韩二奶奶来到秀儿的屋里,见赵妈坐在炕沿上,秀儿蜷缩着趴在她怀里,散乱的头发浸着泪水湿粘在脸上,眼睛紧闭着不住地抽涕。

  韩二奶奶一进来,便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嚷嚷道:“这个挨千刀的呦,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啊。我这命呀,咋就这么苦哦,摊上这样一个缺德地东西!”

  听到韩二奶奶的声音,秀儿的身子猛的一抖,紧紧抓住赵妈。

  赵妈赶忙用手拍着她,对二奶奶小声说:“唉,这孩子吓坏了。”

  二奶奶掏出手帕,假装擦了下眼角。说道:“秀儿这孩子胆子小,我知道。她打小就在咱们家长大我能不知道吗。赵妈你说说,咱们谁也没成想能出这么个事啊?光宗这孩子平时也挺好的,怎么就一时犯糊涂呢?这不是,刚才让他爹给叫到那屋里好一顿打啊。唉,我这当娘的……!不过,他也是活该,谁让他干了不是人干的事呢。”

  赵妈低着头看着怀里的秀儿,秀儿依旧紧闭着眼睛。听了二奶奶的话,秀儿没动静,赵妈也没吱声。

  二奶奶又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接着絮絮叨叨地说道:“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秀儿这孩子在咱们家这些年,我也一直拿她当自己的闺女一样看待,就差没让她随咱们老韩家的姓啦。她赵妈,你说出了这事,还不就是韩家自家的事吗?所以我说啊,这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总不能传扬出去让外人笑话吧?你说是不是?”

  赵妈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二奶奶,她絮叨了半天,赵妈却越听越觉得不是味,她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是有意袒护韩光宗。赵妈本性随和,听了二奶奶的这番话却也不禁很是生气。

  她抬头瞥了一眼二奶奶,说道:“二奶奶说的倒是这么个理儿,这本来就是韩家自个家的事情。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况且,秀儿现在都成了这样,谁能看不出来?我听人说过,作奸犯科那可是大罪呀,这要是真被县里知道了,估计二少爷……唉,当然了,这件事谁也不说出去那是最好了。我呢,吃韩家的用韩家的,二奶奶自然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的。”

  这几句话柔中带刚,既表明了自己不会讲出去,又让二奶奶明白这事情的严重。

  韩二奶奶并不傻,哪里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她赶忙说道:“那是,那是。我就知道你和韩家是一条心,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呢。说起这个话呀,我倒想起来了,头两天我还和二爷说呢,赵妈在咱家这些年,又勤快又麻利,任劳任怨的,这到年底结算时也该给多加些工钱了。”

  赵妈听了二奶奶的话,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只是淡淡一笑。然后看着秀儿,自言自语道:“秀儿这孩子苦啊,打小没爹没娘,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这以后可咋整呢?”

  二奶奶忙搭茬说:“我早就说过了,秀儿算是韩家的人,过两年我们给他找个好的人家,就当是韩家嫁闺女,陪送嫁妆都由我们出,也算是不枉秀儿在韩家待一回啊!”

  赵妈听了这话,不禁轻叹了口气,心想,韩二奶奶这句话说的还算有些人性。事已至此,秀儿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又能怎么样呢。若真的如韩二奶奶所说,那也是眼下最为妥当的办法了。

  “我替秀儿先谢过二奶奶了,真要是有个好归宿,这孩子也不枉受这么多苦啊!”

  见事情如此顺利,韩二奶奶心里稍稍安稳下来。她站起来从腰间摸出一叠纸票子放到炕沿上,说:“她赵妈,这点钱留下给秀儿买点吃的,补补身子吧。”

  说完,不待赵妈说话,便匆匆推开门走了。

  此时,戏已唱完,人们闹哄哄的离开韩家大院,韩耀祖忙活着安排戏班子一行人住进后院的厢房里,“绿帽子”许是意犹未尽,边走边哼着小曲和九岁红等人闲聊着从院子里走过。听到窗前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喧杂的说话声,秀儿猛的睁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赵妈。

  也许是女人的天性,赵妈看着秀儿,心里充满了母爱,她实在心疼这个不幸的孩子。她把秀儿扶着躺在炕上,又给她盖了一条薄被。

  秀儿躺在被窝里,忽然沙哑着说道:“赵妈,我……我想离开这里!”

  赵妈吓了一跳,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在这个世上又没有亲人,离开这里能去哪?虽说这事给秀儿造成很大的伤害,可毕竟这里还能安身。外面兵荒马乱的,土匪遍地都是,处处都充满了凶险。

  “秀儿,你可别胡思乱想呀,这个世道不太平,你能去哪?外面没你想的那么好,比韩光宗坏的人更多着呢。听赵妈的话,好好歇养一阵子,慢慢的把这事忘了就好了!”赵妈安慰道。

  秀儿没再吱声,只是两只手紧紧抓住被角,眼神恍惚地看着墙上。

  “秀儿,刚才韩二奶奶也说了,过两年给你找个好婆家,嫁妆她出。其实,这样也挺好,咱们女人啊,就是这么回事,能找个好的归宿,再生几个儿女,这一辈子呀也就过去了。”

  “我不想让她给我找,我也不要她们韩家的嫁妆。我恨他们,恨他们韩家所有人。”秀儿咬着牙说道。

  “唉,那你自己找也行,到时候人一嫁过去就离开这了。恨有什么用呢?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呀,韩家有钱有势,你就是去告了官,当官的能向着你说话吗?最后还不是落得身败名裂吗?”

  秀儿听了这话,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知道赵妈说的都是实话,可她心里的伤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这时,她又想到了她的东子哥,他说他要娶她的。可是,自己被那个恶棍破了身子,现在已经配不上他了。

  秀儿哽咽着说:“东子哥说过他要娶我。”

  “嗯,我早就看出来了,东子对你有意思。东子这孩子人好,孝顺还能干。你们俩也还真的很般配。”赵妈一听,心里很是欣喜。

  “可我……可我现在已经配不上他了,我不能连累他,不能让人以后笑话他娶了一个……一个……!”话没说完,秀儿已经泣不成声了。

  赵妈替她擦干眼泪,劝道:“什么配不配的,东子人好,我想他不会计较这些的。”

  说到这里,隔壁屋里的大挂钟“铛……”连续响了十二下。赵妈看看窗外,接着道:“哎呀,都半夜了。秀儿啊,别想的太多了,早点睡吧。赵妈也该回去了,我家那个小崽子半夜醒了看不到我又该哭闹了。”

  秀儿止住哭泣,点了点头。赵妈帮秀儿把被子掖了掖,又叮嘱她几句才关好房门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妈就来到厨房,给秀儿煮了一碗粥和两个鸡蛋。这是她第一次自作主张,她知道即使被二奶奶看到也不会责怪她的。

  当她端着冒着热气的粥和鸡蛋来到秀儿屋里时,却发现屋里没有人。她以为秀儿去了茅房,又赶紧到茅房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再回到屋里细看,才发现秀儿平时穿的衣服都没了,昨天晚上韩二奶奶留下的钱也没了。赵妈想起昨晚秀儿说的话,她知道秀儿真的走了。

  韩家上上下下除了耀祖之外,对秀儿的出走并无太大反应。韩二爷听完赵妈的讲述,冷着脸一言不发。倒是韩二奶奶话语刻薄地说:“你说秀儿这个孩子,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她倒想的太多。咱们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这还不够吗?她还来了脾气,说走就走了。走了也好,那以后也就跟韩家没有瓜葛了,咱们倒也省心了。”

  韩耀祖不满他娘的话,忍不住说道:“娘,话不能这么说,这……这秀儿咋说也是在咱们家长大的,光宗做出这样的事,谁能受得了?要我说咱们还是赶紧把人找回来,外面这么乱,万一出点啥事可咋整?”

  “就你心眼好使?要找你自己去找。有几个像咱们这样的东家,降了身价去给她赔礼道歉。完事她一走百了,留下话把让外人讲究咱们家,这心眼子都让她长了!”韩二奶奶气哼哼地说。

  耀祖争辩道:“娘,你咋能这么说呢,这本来就是咱家的错,要不是……!”

  耀祖的话还没说完,韩二爷便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都别说了,这一天本来就够烦的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耀祖吓得不敢再吱声,韩二奶奶也闭上了嘴。耀祖媳妇抱起小福子,偷偷拉了一下耀祖的衣襟,朝他使了个眼神,耀祖明白媳妇翠红的意思,便无奈地转身走了出去。

  韩二爷依旧冷着脸,对着赵妈说:“秀儿走了,午间给老田头他们送饭缺个人,你去给送几天吧。”

  陈东子听赵妈讲到这里,只觉得整颗心被掏走了一般,胸口着了火般揪痛得忍不住弯下腰来。好一会才缓过神,痛苦地说:“秀儿,秀儿去哪了?不行,我得去找她……!”说完,他像发了疯似的撒腿就要跑。

  赵妈赶紧使尽全力一把拽住他,大叫道:“东子,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秀儿!”陈东子带着哭腔嘶吼着。

  赵妈吓坏了,死死拽住陈东子道:“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你就去找她?这么大的地方,你怎么找?”

  陈东子茫然地抬头四下看了看,广袤的大地连着天际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纱帐。除了绿油油的庄稼,就是浓密的林子,而更远的地方是一道道模糊的影子。陈东子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在他的印象里,那里可能就是天边了。

  赵妈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更加使他痛苦。是啊,外面那么大,他该去哪里找秀儿呢?

  他猛的跪了下去,把头埋在草丛里,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焦灼和痛楚,放声大哭起来。

  看到东子如此伤心,赵妈心里更加难受,她蹲下身子去安慰他,说:“东子,别难过了。秀儿走了大伙儿都很担心,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又有什么法子呢?以后的日子该过还得过,该好好活着还得好好活着。何况你还有个娘啊,你走了谁来照顾她?她那魔魔障障的样子,没有你,她还能活么?”

  陈东子慢慢抬起头,绝望的凝视着虚无缥缈的天际,含着泪水踉跄的站起身,牙齿因痛苦和愤怒而咬得“格格”作响,半天,他才恶狠狠吐出一句话,:“韩光宗,你等着!”

  自那以后,陈东子仿佛换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每天都像揣了无数的心事,很少再见到他笑的模样。

  转眼到了秋收的时候,大地上成熟的庄稼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拉林河南岸的洼地里布满稻田,这里是韩二爷自家种的稻子。北河沿上的一大片苞米地,也是韩家的,不过,都已租给了靠河镇以及附近村屯的佃户去种了。

  每当到了这个季节,人们便纷纷开始抢收庄稼。一来是怕遇到连绵不断的秋雨误了收割,二来也是怕麻雀、老鼠一类的鸟兽糟蹋粮食。地主们着急抢割,佃户们更着急,因为年头好的时候,交出去的租子也几乎占到收获的一半。若是赶上天灾蝗祸啥的,庄稼欠收粮食减产,佃户们便只有望天兴叹了。因为无论欠收或是绝产,地主家的租子是不会变的。今年还不起,来年利滚利接着还。往往是去年的还未还清,今年的又开了始,就这样周而复始,穷人们永远都欠着地主家的。

  而地主家里为了抢收,长工们每天早上天刚放亮就会被东家叫起来去地里干活。一直干到中午,才会有人来地里送饭,这样吃完饭就可以接着干活,完全不耽误抢收。

  眼看着日头已经挂在了头顶,可今天送饭的人却还迟迟未到。打头的齐金锁挺直健壮的身子,从镰刀把上解下一块脏兮兮的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朝地里干活的人们喊道:“别割了,都歇会吧。妈的,啥时候了还不来送饭。这一上午掐着瘪肚子干活,早饿得前腔搭后腔了。大伙都别干了,歇歇晌吧!”

  打头的发话了,剩下的六个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三三两两的走过来,在齐金锁跟前找地方坐下来。

  最后过来的是老田头和陈东子,因为抢收,韩二爷让他们两个也到地里来帮忙,牛羊暂时不用去放了。

  齐金锁刚过四十岁,长得五大三粗,干起活来能顶别人两个。冲这点,韩二爷便叫他打头带着众人干活。

  他朝镇子方向望了望,还是没有看到送饭的人影儿,随手拽根稻草放在嘴里咬着,骂骂咧咧地道:“姥姥的,人家当兵打仗都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韩老二可倒好,送饭是一天比一天晚。再这样下去,赶明儿我还不伺候他了呢!”

  “行了,别说了。晚一会也饿不死你,这话传到韩家人耳朵里多不好。再者说了,你不在这干你去哪干?”说话的人叫齐连昌,是齐金锁本家的三叔。

  齐金锁听他三叔这么说,把脖子一梗,拍拍胸脯不服气的说道:“就咱这身板,到哪还不混口饭吃。就他们老韩家那扣扣搜搜的样子,我早就想走了。不瞒你说三叔,我听说江北柳树岭的赵万财家缺人手,我想去试试。人家都说赵家吃的好,工钱给的还多。”

  “啥?柳树岭的赵家?”

  “对。赵万财家。”

  齐三叔摇摇头,哼了一声,说:“你还不知道吧?他家头些日子让一伙儿胡子给抢了。”

  “真的?”齐金锁瞪着眼睛问道。

  “那还有假,你三叔啥时候糊弄过你?你三婶她外甥媳妇儿的娘家就在柳树岭住,头两天他们两口子过来卖牲口时说的。唉,这年头啊,咱们这儿还算太平的,他们那附近屯子啊,家家连个带毛的都不敢养,跟前儿的胡子多,隔三差五就出来抢一次。”齐三叔边说边装上一袋旱烟抽了起来。

  齐金锁本来一心想换个地方做工,听他三叔一说,顿时泄了气。

  有个年龄和陈东子差不多大的小子好奇地问齐三叔:“三大爷,啥是胡子啊?”

  齐三叔吐出口烟,斜楞了他一眼,慢慢悠悠地说:“啥是胡子?胡子就是老林子里的土匪,打家劫舍啥都干。有钱抢钱,没钱抢粮,钱粮都没有的,连咸菜疙瘩都抢。这回知道了吧,你个小六子。”

  被叫做小六子的还是不太明白,问道:“那土匪为啥叫胡子?”

  齐三叔用短烟袋指点着他,道:“嘿,你小子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呀。那我就跟你讲讲,这土匪吧,都在深山老林里待着,平时哪有时间刮胡子,时间久了都成了大胡子,所以呀,大家伙儿就都管土匪叫胡子了。”

 苏嘉鸿, 笔名漠漠弘尘,黑龙江省哈尔滨双城区人, 民族满, 中共党员。著作有:长篇小说《老北风》、《古墓秘事》、《夜袭老三屯》、《天下魍魉传》、《古堡枪声》、《我的人生只是你爱情的一枚棋子》、《爱,轮回》、《反恐大队》。诗歌、散文《那一抹离殇》、《桃花散》等,先后在国内网站及刊物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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