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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兆瑞:场院

于兆瑞:场院

  场 院

  我的故乡在山东省掖县(今莱州市,解放前也叫莱州府)农村。解放前后这里人多地少,一家一户种着仅有的几亩地,过着落后的小农经济生活。但,庄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场院,用来晾晒、脱粒的夏季小麦、秋季的高梁、谷子等用。山海关以南(也叫关内)每年都是种两季庄家,秋收后种冬小麦,来年的五月(农历)收割。小麦收割完了,种上玉米,玉米收割完了,又种上冬小麦。那时没有脱粒机,收割的小麦、高粱、黄豆、谷子等都得在自家的场院上脱粒,为此,家家户户都得有自己的场院。

  场院,是按自家的需要而定的,有的人家的场院大一些,有的人家的场院小一些,更有的人家的场院设在自家的天井院里。场院也不能闲着,春天开始种地时,把场院种上早熟的芥茉,不等麦子成熟收割,芥茉就成熟了。收了芥茉,立即平整场院,等着麦子上场。

  场院都是人拉着碌碡一遍一遍地压光、压平的。碌碡有两种,都是用大理石雕凿而成的。一种是圆柱形细长带棱的碌碡(方言:当地人叫它麦芒碌碡),圆的直径大约有20厘米,长大约有80厘米;一种是圆柱形表面非常光滑的碌碡,圆的直径大约有50厘米,长和带棱的碌碡相同。两种碌碡的用途不同。麦芒碌碡用来压实场院的表面或打场(方言:打场,就是把麦穗平铺在场院上,用人拉着或用牲口拉着麦芒碌碡转着圈地碾压,把麦粒从麦穗里脱出来的过程)时用;表面非常光滑的碌碡是用来压平场院表面用的。

  遇上雨天,雨水把场院浇湿、浇松、不平整了,还得重新压光、压平。人们趁着雨后天晴,场院地面潮湿,抓紧重新拉着碌碡把场院压平、压光。先是用扫帚把场院表面的沙粒扫干净,为了不让场院地面沾碌碡,再撒上一层碱土(碱土,黄色的,像白面那么细,手一摸很滑溜,从哪里弄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凡是有场院的人家都准备这种碱土),然后,人拉着麦芒碌碡转着圈不停地碾压,把场院表面碾压实了,再拉着表面光滑的碌碡压光、压平整了。

  记得:爸爸和哥哥俩人拉着碌碡压实、压光、压平整了场院。但,碌碡太大,场院的边边角角是压不着的,就让我拿着呱哒(方言:“呱哒两个字是否正确待查”呱哒是用一节长约30厘米的圆木,一面削平,一头削成一个把,用手攥着拍打东西用的),把场院的边边角角地面拍实、拍平。

  记得:在我们村的村中心有一个四户人家连在一起的大场院,这个大场院成了村里人们夏天纳凉、村里人开大会、乡里下来放电影、农闲时演节目的中心娱乐场所,成了村里的露天俱乐部,新闻发布中心。张家长、李家短,你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做的?谁家生小孩了,谁家姑娘出嫁了,谁家孩子升学了……在这里都能听得到。

  记得:每逢村里开大会,有一位名叫于潘水的人,拿着用白铁皮卷成圆筒的大喇叭,站在村中心的场院里,高声的喊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听着,今天晚上村里开大会了……全村的老少爷们听着,今天晚上村里开大会了……吃完饭后赶紧来开会。这时只见人们挟着用麦秸编成的草帘子(草帘子是用麦秸编制而成的,宽大约有1.2米,长大约有2米,铺下能并排着躺下两个人,一头卷成一个枕头,夏天在外面乘凉,躺在上面非常舒服),手里拖着一条长长地,用艾叶编成的用来熏蚊子的艾条,手里还攥着旱烟袋,不紧不慢地来到村里的中心场院,铺下草帘子,点上艾条,顺便装上一袋烟,躺在草帘子上等着开会。这时的孩子们比大人来的还早,在场院里到处乱窜,你追我赶,围着大人的草帘子转圈,一不小心就把大人的艾条给踢翻了,或踹灭了,有的把艾条踢到大人的草帘子上了。大人们看着这些顽皮的孩子,知道说他们也没用,不但不责备他们,还哈哈大笑。孩子们玩的劲头就更加欢实了。

  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炽热的三伏天,乡里的电影放映队都会定期的来村里放映电影。那时的电影全是黑白的。因为,那时的农村文化娱乐生活匮乏,没有更多的文化娱乐活动,看一场电影如同年三十吃顿饺子那么香甜。所以,每逢乡里电影放映队来村里放映电影时,不等银幕挂起来,场院里早早地就挤满了人。尤其是孩子们,搬着板凳、马扎子,还有用麦秸编的铺垫,手里还攥着大饼子和大葱,边吃边来到放电影的银幕前,早早地把好位置占上了。

  露天电影有时会放到深夜,第二天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没有任何目的的又早早地来到了放映电影的场院里,却是只见满地的烟灰、碎纸屑和瓜子皮,仿佛昨晚的喧闹只是一场梦。当我身处繁华的城市,当村子里的场院已成为历史,才发现曾经的美好,也如一场易散的梦。

  场院,更热闹地还是在每年的农历新年。从年初三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场院好像是顽皮的孩子,没有闲着的时候。白天在场院里扭秧歌、踩高跷,晚上在场院里演自编自演的歌剧、吕剧、活宝剧……如:“小二黑结婚”、“小姑贤”、“刘海砍樵”、“李二嫂改嫁”“唐小燕”……等节目,各村轮流演出。今天你村到我村演出,明天我村到你村演出,村村都有自己的业余演出队。

  记得: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家乡山东省掖县刚解放,农村不通电,没有电灯,也没有电话,不要说是现在的电视,就连收音机、广播喇叭也没有,人们的文化娱乐生活就是每逢过年,村里和学校联合组织村里的青年和学校的学生扭秧歌、踩高跷、跑旱船、排练节目……那时人们的思想非常纯洁,只要村里一号召,大家都积极响应,男女老少齐上阵。不像现在的人,处处都要讲代价。参加演出的演员、高跷队、秧歌队都是自己置办演出时的简易的服装,能不买的尽量不买,演出结束后回自己家吃饭,没有一个人伸手要补助的。记得:我大哥是高跷队的、我是秧歌队的,大哥踩着高跷和我一起回到家里,站着吃了一口饭,急忙又到外村演出去了。

  唐僧师徒四人是秧歌队和高跷队里的重要人物,不管是秧歌队伍还是高跷队伍大都是孙猴子“孙悟空”先出场。他挥舞着金箍棒,手搭凉棚,摇晃着小脑袋,不停地转动着两只眼睛,手不停地抓挠着身上的毛,连蹦带跳地围着场地来回转悠着,这叫打开场地。看秧歌的人们在孙大圣金箍棒的挥舞下,不停地往后退,很快场地就打开了。接着秧歌队、高跷队出场了。

  除了孙大圣,最逗人们乐地还算是唐僧的二徒弟猪八戒,敞着怀,露着硕大的肚皮,两只蒲扇大的耳朵,不停地扇呼着,挥舞着九齿钉耙,跟在孙猴子的后面,并大声地喊着:猴哥,等等我,等等我,我来了……看秧歌的人们让他的形象逗得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我也参加了秧歌队,我年龄小,个子矮,队长让我扮演的是一位挑着用纸克糊的两只空箱子的书童,跟在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的后面……

  记得:每年一进腊月门,村里就组织排练节目。因为,腊月是农民的农闲时期,村里的人们没有什么事干,就凑到一起排练节目。能唱的就唱,会跳的就跳,会拉二胡的就拉二胡,会敲锣、打鼓的就敲锣打鼓,各尽其能。

  记得:村里从各家借来木杆、木板、苇席等,在场院的一头打成简易的戏台子,台子横梁上挂上一盏汽灯,就能演出了。从正月初三晚上开始,一直演到正月十五,天天晚上都有戏看。白天,天天都有扭秧歌、踩高跷、跑旱船的秧歌队演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来的。那时的农村正月里真是热闹,为了看戏、看秧歌不光是孩子们,就连大人也连饭都忘了吃。秧歌、高跷、喜剧把个严寒的冬天和冻得地面裂开纹的场院,闹腾地热火朝天!

  儿时的我们,把场院当成了幸福、无忧、欢乐、游戏的乐园。有时学着那些碌碡,躺在场院里晾晒的谷子、麦子上,不停地打滚,身上沾满了麦芒、谷糠。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会爬上高高地麦垛、谷垛,悠然地仰卧着、凝视着蓝天,数着蓝天上稀稀拉拉的星星,把场院融进了自己的梦境里。

  秋收结束后,劳作了夏秋两季的碌碡也停了下来,场院也宁静了下来。那些残余的枯枝烂叶在渐冷的风里打着旋的飞舞。鸟雀不时地飞到场院里,蹦蹦跳跳,寻觅场院那空地上遗落的谷粒。碌碡们也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场院的角落里,身上的谷香一冬都不会消失,它们像酒醉饭饱的醉汉,惬意地席地而眠。

  故乡的场院,常常在回忆中漫成无边无际的海洋,翻涌着儿时那些永不再来的欢乐。一个夏天的夜里我梦见了家乡的场院,它依然平整,依然谷垛堆积如山,开阔的空地上,沉重的碌碡碾压着无尽的往事,那些隐藏在岁月深处的幸福、欢笑全都跳跃出来。我的心里盛满了暖暖的春意,在醒来时总觉得,场院并没有消失,它就在我的心里,是我生命中永远的空地,等待着我把所有采撷、收获、幸福、欢乐存放。

  随着农业机械化、现代化的实现,场院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场院的那间只能容纳扫帚、木掀、返场用的杈的小茅草屋也早已拆除了。碌碡也失去了当年的辉煌,自觉地躲进了不被人们见到的角落里。

  场院,我儿时的乐园……

  于兆瑞   哈尔滨市南岗区凤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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