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敏：在家看电影

　　在家看电影

　　很久以前，我的祖母活着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去苗头对面的电影院看电影。

　　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的是内部片《武训传》，守门的是红卫兵，检查票的时候很严格，幸亏我们我祖母有两票，否则我是进不去的。电影内容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梳辫子的男人，卖艺赚钱办学校的故事。我不懂得怎么批判，也不懂得为什么要批判。祖母说：“咱们看电影就是看戏，不用想批判的事。”

　　电影放映的时间很长，很晚才散场。回家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只能是步行。祖母有关节炎，走路很费劲，我就成了她的拐棍。那时候，我有产生了一个的想法，长大了我挣钱买一个电影机，再寄家里放电影，省得祖母要走那么远的路。

　　我曾经不止一次对祖母说：“等我长大了，买一台电影机，在家里给你演电影。”

　　祖母笑着说：“傻孙子，在家演电影，开堂会，那是剥削阶级、地主老财干的事儿。”

　　我说：“地主就是地多的人，地多的人又叫财主，为什么加一个老字。他们都是年纪很大的人吗？”

　　祖母听了哈哈大笑，说：“财主不都是年老的，也有年轻的。就这么个叫法。比如你的老师，才三十多岁，挺年轻啊，可是我们都管她叫老师。”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我虽然没有成为地主老财，却终于享受到了在家放电影的乐趣。

　　我家的住房逐步得到改善，客厅四十多平方米，有了看电影的条件。我买了比较前卫的家庭影院音响和功放机，距离在家看电影愿望越来越近了，接着又买了投影仪。

　　买投影仪颇费周折。买投影仪和买电视机不一样。电视机的选择要简单得多。超平、纯平，二十九英寸、三十四英寸，这个品牌、那个品牌，哪个品牌都没有问题。可是，要选择大屏幕显示设备，只有选择背投电视和投影机。看背投电视的最大优势是价格便宜，在所有大屏幕显示设备中，是最便宜的。但是荧屏尺寸有限，毕竟不是看电影。即使买了背投，四十年前童年梦想也不能兑现。等离子显示器的最大好处是效果比背投甚至前投的效果都要好，但缺点是价格抬高，六十四的价格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台投影机，而且是前投的。投影机的色彩、亮度均无可挑剔。开始，我在雪白的墙上投影。后来，墙上挂上了字画，影响放映，就去买了一个两米宽的银幕。

　　买银幕的过程也很费劲儿。一天当中，我把哈尔滨的几家大电子商场全扫荡一遍。白色无光幕类似白色帆布，表面较粗糙，对影像的清晰度影响最小，亮度均匀，无方向性。不足之处是亮度增益不高，对放映环境光的遮挡要严，我就没有买。

　　还有一种铝箔反光幕，反光系数很高，反射亮度比白色无光幕大数倍。商家强力推荐这种投影幕。但我据上网了解，这种幕反射强，因而对投影的暗部表现较差，电影中的低光亮部分层次显得不够。这种幕布不太适合家庭影院用。所以，我也没有选它。

　　玻璃珠幕是在幕基表面均匀涂了非常小的玻璃珠，由于细小的玻璃珠有类似聚光的作用，因而幕布具有方向性，入射光基本随原方向反射，光增益很高。最后，我选了一个红叶牌的玻璃珠投影幕。

　　一台三千流明的投影机，加上红叶牌的玻璃珠银幕，在家看电影，已经有点小电影院的气氛了。再找来黑白电影《武训传》的视频，让四十年前记忆还原。

　　原来，这部电影是反映清朝末年慈善家和贫民教育家武训的生平事迹的传记故事影片。乞丐出身的武训深切地体会到穷人读书识字的必要性，因此不惜几十年唱歌卖艺，筹办免费学校。武训的做法，有点像一百以后的“希望工程”。

　　用了一个整晚，我终于把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武训传》看完了，头昏眼花，而我四十多年前看这部影片却没有这种感觉。那时候，我是陪着祖母看内部片，是为了开展批判，我还很小，不懂怎么批判，只记住了剧中的不倒翁很好玩，剧中的台词很有趣：

　　“你出钱，我出力，办个义学不费力。”

　　“打一锤两个钱，踢一脚三个钱”。

　　武训硬是靠乞讨讨出了三座规模很大的学校，置办了恒产，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文化却进入《世界教育大辞典》的平民教育家。武训的精神曾经感召无数，仅冯玉祥先生就捐献武训中小学十五所。新中国成立之前，全国有几百所这样的学校。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电影导演孙瑜有感于武训的人格力量和普及教育的重要性，拍了电影《武训传》，但不久就受到批判。

　　只是我亲爱的祖母早已经逝去，不能亲自和大孙子一起在家看电影了，也不能和大孙子一起讨论怎样批判武训了。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