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同小说：铃 铛（19）
——时光穿越八十年，回到我的故乡---达户井
二十三
李继忠这个年过的闹心巴拉的，自打上回齐老二跟他说了那些话，心里就犯了寻思。自己也知道，这两年上老高家有点儿不招待见儿，虽然垂涎六六的美貌，但是也有点惧怕她泼辣的脾气，六六更是从来对他不假辞色，今年出了进城逛窑子的事后，闹得纷纷攘攘的，更是没敢再登门。心里也琢磨着这亲事要黄，可是听了齐老二的话，越来越觉得道理在自己这儿边儿。
犹豫了几天，眼瞅着明天破五了，终于下了决心，出去买了四合礼儿。初五这天一大早晨，拎着东西儿进了老高家大门儿。刚一进大门儿，将军就跑过去冲他一阵狂吠。李继忠心里一阵别扭儿，人都说丈人家狗不咬新姑爷儿，可他妈每次来，这死狗都咬他。趔趔勾勾的走到上屋门口，正巧六六出门儿，一看是李继忠，把脸儿一沉，道：“你上我家干啥来了？”李继忠赶紧陪着笑道：“哟，六六啊，快给我看狗，大过年的，别咬着！呵呵！有阵子没来了，这不过年了吗，来给七大爷儿拜个年！”六六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门儿的意思。“我爹挺好的，用不着你给拜年，我家也不缺你这点儿东西，你还是拿着回去自个儿吃吧！”六六冷着脸说道。李继忠红头胀脸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七爷在屋里听着门外狗咬超超的，还没人进屋，就推门出来看看，看到李继忠尴尬的站在外面，六六在门口挡着。觉着大过年的，不让人进屋，于礼不当。于是说道：“继忠来了！进屋吧，六六上你四嫂那看看，给凤瓴走时带的东西预备齐全了吗？”六六明白这是爹把自己支走，狠狠地瞪了继忠一眼，这才闪开门儿，向东厢房走去。
一进了堂屋，七爷刚在太师椅上坐下，李继忠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说着：“七大爷儿过年好！”七爷连忙站起把他扶起来，说道：“算了，来看看就行了，就别磕头了！”李继忠忙陪着笑脸道：“那哪儿行啊！这老礼必须得守啊！您跟我爹是啥交情？那是过命的交情啊！再说这些年您对我那是真好啊！我爹在的时候啥样，他没了后还啥样，要不屯里的人还不得说我人走茶凉，忘恩负义呀！”七爷明知道这小子说话在敲边鼓，但一时倒也不好接话儿。李继忠接着道：“我爹在的时候常跟我说，对待七大爷您就应该象亲爹一个样，您和他在酒桌上亲口定了我和六六的亲事，虽说没成亲呢，那也是早早晚晚的事！”七爷明白了，他今天来是有事啊！七爷没理他，拿过烟口袋儿，慢慢的装了一袋烟。李继忠用眼晴偷瞄着七爷的脸，想通过表情看看七爷咋想的。七爷那饱经风霜的老脸像石刻的一样。李继忠只得继续挑明，说道：“七大爷儿，您看我和六六岁数也不小了，是不……那啥，我想开春就把亲事儿办了，您要是没啥意见，过几天我就请媒人，先把礼过了！”七爷沉吟了半晌，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儿天早晚得儿来，当时是脑袋一热，把闺女给了人家，可现在看这人的德性儿，哪里是可托付的人？可要说反悔，当时的话言犹在耳，人家救过自己的命，这刚死一年多，就不认帐儿？让屯子里人咋看老高家，咋看我高振声？考虑了再三，只能拖一拖再说吧，说道：“开春？太急了点吧？开春家里要盖房子，还真是倒不出功夫操办儿，上秋后收拾完地再说吧！”李继忠见七爷没把话说死，也就见好儿就收了。又闲聊了几句，七爷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李继忠也觉着没趣儿，就起身告辞了。
七爷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晴，桌子上的一杯茶水没有动，己经不冒热气儿了。六六气鼓鼓的站在旁边。“爹，打死我也不会嫁给他！我不明白，知为一句话，就得搭上我一个大活人，再说了，我各人的事儿，凭啥别人给作主，说嫁谁儿就得嫁谁儿。”六六梗着脖子说道。“啪”的一下，七爷一拍桌子，怒道：“混帐，你的婚事我不做主谁儿做主，难道还你做主？袓宗没传下来这个理儿！”六六一甩辫子，急红了脸：“反正谁儿愿意嫁谁儿嫁，让我嫁给这种人，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说完一转身，气囔囔的出了门。七爷气得说不出话来，呆坐了半晌，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凤瓴早就打算好了，过了正月十五就走。虽然他这几年一直呆在大城市，一年也难得回来两次，可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对他都不亲近，反而整天的跟在凤杰身后，凤杰也愿意带着弟妹们玩儿。凤瓴整天介不是在爷爷屋里就是在娘身边。正月十五这天，吃了晚饭，几个人去送灯，有高仁、高智领着小辈儿的凤臣、凤武、凤瓴、凤春。这些人都是七爷指派的，六六也想去给二娘送灯，让七爷给拦了，“闺女家家的，也不是老高家人，大正月进茔地干啥？”六六高声喊道：“我不是老高家人，是谁家的人？”七爷道：“姑娘天生就是外姓人，早晚都要出门子。”六六只得气呼呼的去找铃铛唠嗑。
等星星出全了，家里开始撒灯，一个大槽子，里面装上苞米瓤子，拌里一些洋油，每个门口都放上一小堆，再从院里到院外，都点着了。刹时，整个大院儿一片灯火通明。铃铛站在门口，看着天上明镜似的圆月，院里白昼般的灯火，心思不知己飘忽到了何处。人家都有人给送个灯，可怜的二小儿连个送灯的人都没有，活着时就孤苦零丁，死后在冰冷的山涯下，更是凄苦……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这个当媳妇的，不但早早就改嫁，赶个年节儿都不能到坟前去给烧几张纸钱……六六站在铃铛旁边，看着三嫂怔怔的看着那灯火，面容悲切，两行长泪顺着脸颊倾泄而下。六六没敢唤她，只是呆呆的看着铃铛，嫂子心里苦啊！同为女人，六六想到了自己，自己将来的命运又会如何呢？三嫂长的端庄漂亮，又冰雪聪明，心地善良。可是老天爷也见不得她好！让她成为孤儿，让她被人嘲讽，让她嫁给另一个孤儿，让她成为寡妇，再让她被无端的抢去嫁给一个老男人……六六想着，如果换做是自己，这日子该咋过？六六不敢去想了。
二十四
凤瓴回到了学校。是正月十六走的，吃的、穿的，大包小包的拿了一个又一个，要不是上火车实在拿不动，七爷还让往车上装呢。这回是凤才赶车和四婶儿一起把凤瓴送到车站，凤瓴娘是千叮咛万嘱咐，一直到火车开出去没影了才抹着眼泪儿回来。凤瓴先是回了学校，还有两天才能开课呢，把东西都规整好了，也到了后晌了，出去买了几样东西，上杨大爷家去给大爷儿大娘拜个晚年。杨大爷家离学校不远，过了马路斜对面有一条两侧植有垂柳的小路，霜雪挂满浓密的枝条，寂静的小路，稀疏的人流。走了约有二里路，是几栋筒子楼，杨大爷家住最后面的一栋。凤瓴走上了二楼，在一户人家门上敲了敲门，刚敲了两下儿，门马上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年龄和凤瓴相仿的姑娘，见到凤瓴没有觉得意外，只是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两颗黑亮的眼晴死死的盯了凤瓴两眼，终于张开紧抿的嘴唇：“来了！”凤瓴被她盯得一阵慌乱，连忙道：“嗯！小春，想不到你先来了！”
“哈哈！我说今天咋这么巧，原来你们早就约好了啊！”后面传来杨士琛爽朗的笑声。姑娘的脸更红了，嗔怪的道：“杨老师……谁儿跟他约好了？”杨大娘从里屋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子菜，“哎哟，凤瓴回来了，快坐下唠会儿嗑，一会就吃饭。”大娘说道。凤瓴赶紧放下东西，恭恭敬敬的给俩人鞠了一躬，说道：“大爷儿大娘过年好！”“好！好！都好！”大娘边说着，边帮凤瓴摘下了棉帽子，拍打着肩上的霜花。
天儿黑的早，喧嚣的街上亮起了好看的霓虹灯，正月里的夜晚还是很寒冷，路上的人都是棉袍棉帽，行色匆匆。天上下着轻雪，夜幕下的哈尔滨是一片洁白而朦胧的世界。酒吧里走出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日本兵，在街上肆无忌惮的大笑着。凤瓴拉着小春的手躲在了一个门洞边上。等到那几个日本人过去了，小春嘟着嘴儿又看着凤瓴。
“咋了？看我干啥？”
小春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瞧，从肩到胳膊，一直到他握着小春的右手上。“看你干啥？你一直攥着人家手不撒开，啥意思？”小春红着脸低声道。“噢！”凤瓴连忙松开了手。“我……我……刚才那啥……”凤瓴吱唔了半天没说出啥。小春“扑吃”一声笑了，嘴角向上弯起，鼻子冻得有些微红，漆黑的双眸怔怔的看着凤瓴，轻喘着热气带着梅花般的清香。低着声音道：“都说你聪明，我看你就像个傻子……”凤瓴鼓起勇气，再次把她的两只手抓起来，拿到近前，狠狠的嗅了两下，“小春，你的手像花一样香！”小春红了脸，挣扎了两下，不再挣了，慢慢的把头靠在凤瓴的肩上……雪停了，十六的月亮也很圆，穿过门洞把淡淡的清辉温柔的洒在俩人身上。
没敢在外面呆太晚。凤瓴把小春送回了家，小春的家离的也不远，顺着秋林公司东走，拐过老八夺烟厂往下有一片叫八方里的民居，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内，一个普通的黑漆大门，就是小春家。这条小巷凤瓴己走过多次，以前也是送小春回家，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到了大门口，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小春把他帽子上的雪拂了拂，轻声说道：“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明天……我也回学校了！”说完转身快步进了大门。凤瓴眼看着大门又关上了，才转过身，走出小巷。步履轻盈，心里美美的。
凤瓴和小春是同学，不是一个班的，小春是杨士琛的学生，家境一般，学业却非常优秀，深得杨老师看重。凤瓴虽然不是杨士琛的学生，但是凭着亲戚关系，俩人经常在杨老师家见面。凤瓴从小胆子就小，刚开始来江南时，发现这里的同学和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又害怕自己学不好，让人笑话。所以也不爱和人交流，只是看书学习，小春对这个杨老师家的亲戚很好奇，就找机会和他一起学习，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小春吃惊的发现这个外表看上去弱弱的男孩竟是个读书的天才，只不过有些胆小怕事。就越发好奇，有机会就鼓励他，经常夸奖他，说他比别的孩子强多了。凤瓴喜欢和小春在一起，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内心祥和，无畏。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作者简介】
于同，哈尔滨市作协会员，冰城布衣，理工男混迹于文学圈，噬诗成癖，略工七律，亦作小说。诗左书右，堪慰蹉跎。 随缘聚散，若得二三清水知己，风雅同流，诚可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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