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类型电影之一，恐怖电影是一种气氛阴森、题材可怖，通常包含一些暴虐事件，并刻意让观众感觉到毛骨悚然的电影类型。其之所以引发惊恐戒惧，是因为它将焦点悬置在生活阴暗面的同时，触及了人们最深层意识的恐怖心理，诸如对未知或黑暗事物的恐慌，对死亡及肢解躯体的害怕、对身份及个性被褫夺的担忧、或是对异常性行为的畏惧等——也即是说，恐怖电影不过是将人的潜意识恐惧具象化，藉此在冲击观众心理防线的同时，给人以观影后的情绪释放。这种恐怖心理的天性，不仅赋予恐怖电影最广泛的受众，也让它成了类型电影中，诞生最早却也活力最强的类型。
邪恶之肇始
实际上首部恐怖电影叫《恶魔的城堡》，由乔治·梅里爱在1890年拍摄完成。遗憾的是，当年梅里爱失望之余烧去的胶片里，该片恰好在内。尽管它诞生极早，但梅里爱却几乎动用了后来恐怖电影中所有最常用的元素：恶魔、巫术、女巫、捣蛋鬼和疯狂博士——恶魔和巫术表征了黑暗的超自然力量，女巫则是惯用套路中的神经质女人，插科打诨的捣蛋鬼增强了观影的趣味性，疯狂博士则在隐喻人类对科学的恐慌。
由此可见，恐怖电影诞生伊始的雏形，就兼顾了商业趣味（捣蛋鬼和女巫的角色设置）及心理惊恐（恶魔和博士的角色设置）两个层次。这是法国人对恐怖电影的贡献，但恐怖之于人的可挖掘性，却让素来以理性著称的德国人，在恐怖电影的类型里探究得更深层，这就是斯特拉·瑞耶和保罗·威格纳在1913年联合执导的《布拉格的大学生》。该片之所以成功，在于剧作家汉斯·艾维斯的剧本，将人类因心灵扭曲而妖魔化成两个自我的精神分析，表征得极为成功——该主题也因之深爱早期德国表现主义青睐，斯特拉·瑞耶后来执导的《泥人哥连》系列，就是对之的最好延续。
但无论梅里爱还是斯特拉，都只能算是恐怖电影的预演。真正令其开宗立派的电影，当属两部德国表现主义杰作，亦即罗伯特·威恩的《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和茂瑙的《诺斯费拉图》；前者在恐怖叙事中糅入了悬疑推理，开启了恐怖电影的悬疑分支；后者改编自布拉姆·斯托克的《德古拉》，掘开了将吸血鬼引入电影叙事的先河。这两部电影，让好莱坞人嗅到前所未有的致命气息，迫使他们在改变电影叙事同时，竭力在全球搜刮电影人，较典型的就是迫于纳粹压力逃向环球影业的保罗·莱尼。
加盟环球之后的莱尼，与刚接管公司的小卡尔·莱默尔不谋而合：恐怖片最赚钱。于是莱尼在执导《笑面人》的同时，还被莱默尔封为恐怖顾问，环球所有尚在筹备的恐怖片，都由他来把关——这个彼时看来略显随意的行政策略，不仅让环球在好莱坞坐上交椅，更改写了恐怖电影在全球的格局。
妖魔的中兴
其实早在1920年代，环球也曾有两部既叫好又叫座的恐怖片：朗·钱尼的《钟楼怪人》和《歌剧魅影》。之所以没形成风潮，原因在于彼时的环球掌门人老卡尔·克莱默，历来主张拍摄观众可能喜闻乐见的“干净电影”。小卡尔接手后却发现，其实人们更喜闻乐见的，反而是“不干净的电影”，便决意让陶德·布朗宁当导演，保罗·莱尼做顾问，投拍《德古拉》。该片的意义，在于其将此前的恐怖类型，做了最大程度的总结：都市传说、哥特氛围、神话色彩。这种集大成式的总结，既宣告了早起恐怖电影的辉煌成就，也预示了恐怖电影必须产生新的类型。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德古拉》公映九个月后，环球自行承担了穿心职责，推出了《科学怪人》。
《科学怪人》最经典的桥段，是弗兰肯斯坦在湖边遇到一个小女好。按照正常的人伦逻辑，该处的叙事完全会走向煽情，诸如小女孩接纳了他并与他成为朋友，但事实却是：弗兰肯斯坦掂起小女孩，把她扔到湖里淹死了。当下以历史的眼光回溯该段设置，会发现它对恐怖电影产生了两个维度上的积极影响：
其一，该片从文化心理上，向人们抛出了两个层面的追问：首先，科学之于人类，是否的确是其追求幸福的来源？其次，世人的终极归宿是什么？前者通过科学家创造的科学怪人，表达了对科学的隐忧；后者通过科学怪人自我意识的觉醒，到对自己身份的不明，表达人们在科技盛行之下的身份迷失——对这两个方向发扬光大的作品，即是詹姆斯·卡梅隆的《终结者》和雷德利·斯科特的《银翼杀手》。
其二，它让制片商们意识到，暴虐血腥、阴暗残酷和悖逆道德的影片内容，完全可以左右恐怖片的质量和上座率。彼时娱记对此段剧情大为愤怒，斥责它是“像屎一样的烂片”，熟料这诅咒反而引发了越骂票房越好的怪象，最终让该片获得了1200万的票房——对比不到30万的预算，再结合美国的大萧条背景，你就知道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巨额的票房收益，使环球加大对恐怖电影的挹注，不仅使其在四十年代贡献了史上数量最庞大的恐怖电影，更拓宽了恐怖电影的叙事类型，诸如《莫格街惨案》、《黑湖妖谭》、《狼人》等，彻底将好莱坞打造成恐怖电影巨擘。
恐怖新纪元
影史家保罗·威尔士和伊莎贝尔·比奈多，都将1960年代看做恐怖电影的分界点：在此前是现代恐怖电影，恪守的是共识与制约；之后是后现代恐怖电影，是对现实生活的直面与瓦解——标志其彻底转向的影片，公认为是乔治·罗梅罗的《活死人之夜》。此后的恐怖电影，则在保留原有题材的基础上，将其触角试探得更为深广，也与当下生活契合得更紧密。
与题材多元化相伴随，好莱坞在恐怖领域的为我独尊地位，也被许多后起之秀瓜分，譬如意大利的铅黄电影，英国的汉默公司，和美国的美利坚国际影业，它们都已极强的个性风格，日渐成为恐怖电影的中流砥柱。汉默公司自1948年创立伊始，就专注于恐怖电影的制作，而且风格异常统一：不厌其烦地拍摄吸血鬼、化身博士等老题材，且无一例外有着浓厚的舞台剧风格，并将恐怖悬疑置在被截至的压抑状态，给人以全新的恐怖体验。但相对于意大利日渐兴盛的铅黄电影，汉默的作品越发显得陈旧，因为它们更注重悬疑、血浆和色情在电影里的作用，比如达里奥·阿基多的《阴风阵阵》，这位使铅黄电影在全球发扬光大的导演，在电影大量使用色彩鲜艳且发差强烈的几何图形，营造了浓烈的巴洛克风格，同时辅以哥特味十足的电声配乐和诡异灵动的灯光，更强化了电影的妖艳气氛。
产地多元，也就意味着题材繁盛：由于1950年代深受冷战影响，该时期的恐怖电影不仅彻底摆脱旧有的哥特风，其主题也教一致：即将恐怖与科幻紧密结合，讲述人类遭受到非人世界的威胁，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将其推向顶峰；1960年代时，人们开始转向人性的阴暗面，关注人的精神侧面，其代表作除了迈克尔·鲍威尔的《偷窥狂》，就是希区柯克的《惊魂记》；1970年代时，美国医学界掀起了“性革命”，即以化学药物控制生育，该举措在彼时引起极大的心理恐慌，人们担心新生儿童可能因此基因突变——这就是罗曼·波兰斯基的《冷血惊魂》和《罗斯玛丽的婴儿》诞生的背景，而波兰斯基之所以获得成功，与同题材的《驱魔人》的影响不无关系；1980年代时，恐怖电影开始挖掘刽子手，并将他们与青少年相结合，展示血腥式大屠杀，托比·霍伯的《德州电锯杀人狂》和约翰·卡朋特的《月光光心慌慌》，是该时期的代表作；及至九十年代以后，恐怖电影从题材到形式，开始呈现递增进发的趋势，不仅在既有样式的基础上，衍生出自我嘲讽的恐怖电影（《惊声尖叫》系列），更探索出伪记录恐怖片的新形式（《女巫布莱尔》及《灵动》系列）。
也就是说，从八十年代以后，尽管恐怖电影的内容及题材都愈发复杂，但其针对青少年人群的趋向却越发清晰。该趋势的特征，即在淡去早期恐怖电影所寄托的精神内核同时，提升观影恐怖的猎奇效果，增强感官体验——这也是以詹姆斯·温（《电锯惊魂》）和伊莱·罗斯（《人皮客栈》）为代表的嗜血帮，能够在全球拥泵无数的原因。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