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生恨的女妖

日本是一个有着浓厚泛灵信仰的国家，古代日本人认为不仅世界上到处住满了妖怪，甚至人和妖怪之间的界限也不是那么明确。有时候人如果积累了强烈的感情，他就可能变成妖怪，而且由于女性的感情通常比男性更加丰富和强烈，所以女人比男人更有可能发生魔变。今天要讲的就是两个关于女人变成妖怪的故事。

般若

“般若”来自梵语音译，原本是佛教的术语指的是“智慧”的意思，我们都知道大乘佛教有一本著名的经书叫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教徒必读的经典。但是传到日本以后，“般若”这个词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演变成了一种女妖的名字。

般若的相貌非常的恐怖，披散着头发，额头上长着一对犄角，两只眼睛深深的陷入眼窝当中，眉骨十分的突出，日本人管这种眼睛称为“泥眼”，此外般若的脸颊瘦削，又高又尖的鼻子下面还挂着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獠牙外露，就凭这幅模样大概可以算得上世界上最丑的妖怪了。

【般若】

《源氏物语》中就讲诉了一则有关般若的故事。皇太子妃六条御息所在丈夫死后爱上了风流倜傥美男子光源氏，并且和他度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恩爱时光。然而，六条御息所的身份决定了她和光源氏终究是无法产生结果的。况且光源氏又是一个多情种子，很快的又结交了许多新欢，因而冷落了六条御息所。由此六条御息所对光源氏产生强烈的怨恨，连同遭到怨恨的还有光源氏的妻子葵姬，以及备受光源氏宠爱的夕颜。

在强烈的妒忌心的驱使之下，六条御息所灵魂出窍变成了般若。每天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六条御息所恶灵般若都会飞到葵姬的寝宫折磨她。葵姬日复一日的经受这种煎熬，终于支撑不住死去。接下来，六条御息所又将目标转向了夕颜，夕颜也忍受不住折磨，日渐露出憔悴的样子。光源氏也因此察觉到了有妖怪作祟，于是请来了一大堆和尚念经做法驱赶妖怪。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六条御息所的怨念，最后夕颜也死去了。

【《源氏物语：千年之谜》里的六条妃子】

而六条御息所在折磨葵姬和夕颜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就如同精神分析学上经常说的潜意识活动一样。直到夕颜死去以后，六条御息所才意识到这一切。满怀愧疚之情的六条离开了京都前往伊势居住了若干年，后来返回京都以后又出家为尼，带着赎罪的心情走完了余生。

妒忌心强烈的女人从来都是最招男人讨厌的，所以古代日本人才会将般若的样子想象的这般难看。但是封建社会允许男人三妻四妾，而要求女人始终忠于一个男人，这对女人来说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情啊，产生嫉妒和怨恨也是人之常情，难道能因此怪罪她们吗？

另一方面说般若长得丑，以人类的审美标准来衡量的；如果以妖怪的标准衡量的话，自然是长得越恐怖就越好，从这种角度看来般若的脸实在充满着一种说不清的美感。

【般若】

清姬

上面讲的是一个因为嫉妒而化成妖怪的故事，接下来要讲的是一个因为爱情而化成妖怪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做“清姬”。

有一次，一个名为“安贞”的和尚要到熊野的佛寺参拜菩萨，途中在清姬家开的旅馆里住宿。清姬一下子就被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和尚迷住了，半夜潜入安贞的房间里向他告白，请求他娶自己做妻子。但是安贞一心向佛，又怎么能够娶清姬呢？遂拿谎话敷衍清姬说：“等我去熊野参拜完菩萨以后就回来娶你为妻，最多不超过七天。”

清姬信以为真，怀着欣喜而又焦急的心情等候了七天，却始终不见安贞回来。于是，清姬独自动身前往熊野寻找安贞，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安贞。这下子安贞傻了，本来他以为自己只要一直不回去的话，时间久了清姬自然就会放弃，没想到清姬反而找上门来了。安贞见眼前的情况再说拒绝已经行不通了，只能赶紧逃跑。

【川本喜八郎木偶片《道成寺钟》里的清姬】

但是安贞一路跑，清姬就一路追。后来安贞跑到了日高川边上，请求船家赶紧载他渡河。清姬到来的时候，安贞早已乘坐着唯一的一条船抵达对岸了。清姬一急之下，竟然不顾生命危险跳进了河里，没想到等她再露出水面的时候已经面如厉鬼，下半身变成了蛇的模样，摇晃着尾巴朝安贞游了过来。

清姬的这种魔变和六条御息所的魔变有些类似，都是由强烈的情感造成的。只不过六条御息所只有灵魂变成了妖怪，而且还会再变回来；而清姬是连同身体一起变成了妖怪，恐怕是再也变不回来了。在日本前一种情况被统称为“生灵”，后一种情况却没有专门的统称。

言归正传，清姬变化成妖怪的情景更加吓坏了安贞，他赶紧跑到山上的道成寺里。寺庙里的和尚听安贞说明了来由，赶紧教他躲到寺庙里的大钟底下，接着放下绳子将安贞罩得严严实实的。清姬来到道成寺里以后，寻遍了整座寺院，终于发现安贞藏在大钟里面。看见安贞如此不愿意接纳自己，清姬抑制不住悲愤，于是用身体将大钟缠绕了好几圈，然后从口里吐出火焰，将安贞活活烧死在大钟里。然后自己也投身日高川的滚滚波浪当中与安贞殉情了。

【鸟山石燕描绘的道成寺钟的故事】

这则故事就是有名的“道成寺钟”的故事。表面上看起来，清姬似乎是一个执着到不可理喻的女人，不但一味的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别人，最后发觉得不到，还要彻底的毁灭深爱的人。但是我总觉得故事里的安贞并非完全不喜欢清姬。否则他一开始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拒绝呢？我想安贞大概是那种不能坦率面对自己的人，虽然他已经决定了将自己献身给伟大的佛学事业，但骨子里还是向往世俗的男女之情。所以在一开始处理清姬的告白的时候才欲拒还迎。

实际上，清姬这种蛇蝎美人最能打动安贞这种老实男人的内心。因为这种老实人生太平静了，所以令他们心灵深处产生强烈的冒险冲动。从象征角度来说，清姬的形象正是危险的诱惑的具体化身，代表了男人渴望自我毁灭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