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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衰退的乡村

​1、乡村多是老幼病残

       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自然村落,在我的记忆里,老家曾经是人口繁盛,百业兴旺,老有所养,幼有所乐,虽然物质生活还是很艰苦,上世纪八十年代因为刚刚实行责任制,大家都满怀希望,认为好日子就在眼前。

       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希望使人精神焕发,做起事来,劲头十足,认为前途光明,幸福感也就大大提高。

       现在村子里所感受到的,似乎并没有这种充满希望的朝气,倒是处处显出暮气沉沉,虽然物质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但幸福感并不强烈,尤其是展望未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多是不确定的阴霾。

       回忆了三十多年前的人口,也就是1985年左右,刚分产到户不久的时候,我寨脚垸子里的人口,一共是98人,这些人中,老中青搭配合理,尤其是青年一代人,所占比例差不多是半壁江山,所以,那时感觉未来光明无限。

       而目前的人口,按照在垸子里有田地的老户来算,是123人,但长期居住在村子里的,只有35人,而这35人中,基本以老幼为主,那么在村子里的所有人的成年人的平均年龄,几乎超过60岁。

       老幼相守的村子,人们谈不上有什么希望所寄,老一辈,即使无可奈何,也是习惯了自己的故土,幼的一辈,不过是暂时寄托在这里罢了,待到十五六岁,也就开始东南飞了。

       乡下,确实已经是《西门豹治邺》,田地荒芜,人烟稀少。

2、荒芜的乡村土地

       因为劳力限制,村庄里的耕种方式,这些年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是大量水田荒废

        我原来在家耕种的大量水田都荒芜了,田里长满了權木、荆棘、野草。看上去真是“绿柳成荫”,哪有田地的活力

二是水田改做旱地种。

       插秧割稻,没有几个劳力是难以完成的,请人帮助犁水田,或者插秧,一天要150元以上的人工费,还不大容易请到合适的人,于是逐步都改为种油菜和花生。我看到我原来生产小队的水田,插秧的面积不到十分之一。

       谈到吃饭的问题,普遍认为种水稻除去种子、肥料、人工的确划不来,不如去买大米吃。显然,人口的减少,吃饭问题已经更容易解决了。

三是土地耕种已经全靠除草剂和农药了。

       过去都是犁地,锄草,现在都不用了,但这样连续多年种植下去,田地退化,土质板结,种上的庄稼更容易发生自然死亡之类的疾病,产量大减。

      老人们都自我解嘲:这哪里是种地啊。他们也深知这种方式不可持续,但没有劳力,又有什么办法呢?

四是改种意杨或者果树。

       采取简单的方法种旱地,也已经力不从心,就采取一种更省力的方法,种上意杨或果树,表示这田地还有主人,不可变为大家的牛马场。

       至于意杨今后的市场需求,以及水果的市场需求,都没有来得及考虑,与其说是种植经济作物,不如说是因为种不了,又不愿意弄荒了,采取的一种暂时占田的办法。

五是田地周围的树木淹没了地田。

       因为人口越来越少,加上现在饲养猪的方式就是吃饲料,不需要柴火,甚至烧饭也都用上了煤气,而建筑用材也基本停止,因为盖房子的高潮已经过去。

      于是田地周围的树木肆意生长,农田往往成为一个个的林中沼泽,结果是庄稼的光照不足,林中各种大小动物开始与人争夺粮食,小则松鼠、鸟雀慢慢的侵占,大则有野猪成片的蹂躏。

       目前还有老一辈的村民苦苦支撑,往后的发展,基本可以断定,年轻人不会种地了,自然和人争夺田地的较量,将会以自然的胜利而告终。

       当然,人退林进,也未必不是好事,飞禽走兽增多了,生态发展了,但村庄的衰落,将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3、逐渐安息老一辈

       改革开放后,尤其是实行责任制初期的一代人,当时基本都是三十几、四十几岁,到如今,都已经是七十开外的人了。

       像我们垸我的叔叔胡泰友,今年快八十了,每天基本菀头扁担不离肩,像这一代人,早期经历了大集体时代,辛苦操劳还无所获,半饥半饱地过日子,他和老伴一生省吃俭用,勤勤恳恳度日,后期经历了改革与分田到户的责任制,感觉自己的劳动回报很直接,很有保障,就胼手砥足,起早贪黑,为自己的那个富裕梦想而竭尽全力,所以,这一代人是最辛苦、勤劳的一代人。

       劳动惯了,也就成为一种习惯,成为一种生活,长期习惯的生活,是难以短时间内改变的。村子里六七十多岁的老人,很少坐在家里享福,只要有最后一点力气,都是坚持劳作,认为白日闲过,就是一种罪过。

       子女辈将孙辈留在家里,爷爷奶奶辈再次充当一次父母辈,一把屎一把尿地带两三岁的小孩。

       接着就是上幼儿园,像我们晏店村,到浮桥河上大班,小班要送到彭畈和中一,来回十几里或几十里,不择寒暑,每天跑两次。待到大一点,到本村上小学,也有五六里。如果读四年级以上,奶奶又会在集市租一个小房子,算是陪读,并且,把孩子一送进学校,马上去找各种副业来做,只要能够赚几个钱,什么都愿意做。

       村子里的庄稼,也就是这些六十多岁老人们种出来的,单独一对六七十岁的老爷爷老太太,种上几亩的油菜和花生,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精力是有限的,生命也是有限的,接二连三地,这一辈人开始凋零,大多都是劳动到最后,也就撒手西去。

       一座座新坟的出现,直观见证了一代人成为过去,他们在此劳碌了一辈子,最终发现后继无人,自己辛勤开垦出来的田地,正被繁茂的树木逐渐吞噬,他们心中的理想家园,不再是后辈们眷顾的处所,死后儿女们只是在回家过年时才祭扫一次,甚至有的坟头,一年也难得有人来烧一炷香了。

4、即将老去返乡打工者

       像我们晏店村五、六十岁的老人,每年过完年就不想出去打工了,但在家忙过一阵后,发现还是难得找到钱,于是又勉强出去找事做,还是去武汉、江苏、广东、深圳……,但是发现工作不好找,年纪渐长,技术有限,于是只能找到又苦又累,工资还少的事情,前些天太热了,有很多又匆匆回家了,说不想再出去了。

      这是一个处于临界状态的人,正在回家还是继续打工之间徘徊,两边都感觉是鸡肋,都没有多少好事情了。

       其实,这正是上一代打工者的最终结局,他们北上去做建筑工、煤矿工,南下进工厂,有的人为了谋生将自己的生命都抛弃了。他们年轻时候的精力与聪明才智,已经奉献给了城市,像一根甘蔗一样,被城市咀嚼过一遍后,汁水留在了城市,这个渣滓,最终难以在城市停留,大部分都还得回到生养他的这片土地上来。

       当然,大部分都还是做了些准备的。利用在外打工的一点积蓄,差不多都回乡盖了个房子,虽然一律都是用水泥和砖加少量钢筋直接搭成,没有柱子,但只要不发生地震之类的地质灾害,这样的房子大概还是可以住上几十年的。

       田地虽不少,但对这一辈人已经不具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们的上一辈,把田地视为珍宝,甚至为了田地的划分不惜与邻人大动干戈,到他们这一辈,只把田地当鸡肋,他们的下一辈,更是没把眼睛往这里瞅了。

      想象一下,老一辈已经凋谢,这一辈回归乡村,对种田缺乏激情,下一辈不会做回归打算,将是一幅什么样的乡村景象?

5、第二代打工者他们的出路将如何?

       我们总是宗教式地把希望寄托在后辈身上,对于已经开始陆续外出打工的年青一代,是否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实这取决于他们的教育状况与自己的精神状态,当然还有大环境的机遇。从村子里的一些小青年来看(九十年代及其后出生),虽然个体有差别,但毕竟靠读书成才的只是少数,多数还是苦力打工。

首先是所受教育程度不一。

       大部分青年,都是父母在外打工,由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带大,隔代教育,虽然物质上得到了基本的保证,但学业多荒疏,爷爷辈与学校没有较好联系,更谈不上家庭与学校的有机配合了,于是只有少数考取大学,多数只是初中毕业,进职业技术学校去“度金”。

       孩子进职校,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就只知道玩耍,唯有与在外在打工的父母联系,索取生活费,手脚也开始大了起来,当越来越不能满足其铺张的生活时,就辍学了事,或者到处混,或者到外面的城市打工。

这代人缺乏父母吃苦耐劳精神。

       如果说上一代打工者还有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的一面,可在下一代打工者身上,已经难以发现这些良好的品质,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傻,毕竟,他们并未经历他们祖父以及父辈曾经经历过的苦日子。

       但他们的教育与阅历,决定了并不能轻松赚钱,开支与收入相抵,并不能有所积累。有些年轻的打工者一年回家空空两手,两年回家两手空空,买个手机还写上父亲的电话让其还款。他们又对乡下的生活,横竖不习惯,回家不会种地,事实上也已经全然没了种地的经验,于是以谈朋友、结婚为名,裹胁父母甚至爷爷辈,倾其积蓄,在镇上甚至县城买得一套小房子,以为这样就成了城里人。在我们晏店村有这样一家人,儿子谈了媳妇在武汉,在武汉买房子,可苦了他的父母,父母快六十岁了,二老还在外为儿子买房子拼死拼活。有一次其母亲叫我带去上班,和我谈及家庭情况,我说:“这样的生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奉劝年轻人要“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将父母仅有的一点资源,悉数拿去买房子,自己又没丰厚有经济来源,即使住上城市楼以后,将何以为生?

6、良好的乡风民俗被遗失

       在传统乡村社会,人口几乎没有流动性,人们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形成了礼仪乡土社会,虽然物质不够丰富,但社会有序,人与人之间,家庭与家庭之间,虽然也起干戈,但绝大多数时候,都处于运转良好的状态。

      毕竟,同乡之间都是熟人,在一个熟人的社会里,坏人并没有多少便宜可得,名声不佳,也往往不受人待见,难以生存。

       但当前的农村,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去的良风美俗,若不是还有一些古朴的老人支撑,可能就已经荡涤干净了。

孝道不存。

      老人们为儿女在家苦苦支撑,谈及子女们的孝顺,不禁潸然泪下,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了又收,一年难挣两万元,又买饲料喂猪,把几个钱都存在儿子那里,儿子用父母的钱都还了债,还说父母没有尽力。更有甚者,媳妇说公婆不平心,钱都顾了女儿,叫你女儿去赡养你,

       在农村,老一辈和他们的下一辈之间,确实有着空间上的隔离,要尽孝道,基本谈不上,老年人都是自食其力,哪怕八十多岁了。

       能够相忘于江湖,对于老人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惜的是,子女辈还是念念不忘父母的那一点点财产,总认为自己从中分到的一份是最少的,而不问自己为老人做了什么。

婚姻关系时刻紧张

      过去的乡土社会,男女有别,夫妻之间虽然没有多少浪漫的爱情可言,但相敬如宾,互相有底线,倒是很平常的。但现在的晏店村里年轻人,男女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开放。

       中青年男女,因为人口流动关系,夫妻天各一方的,已经很普遍,但留守的一部分人,虽然有乡村人言之畏,还是不愿意难为自己,两两凑对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部分稍有姿色的中青年妇女,还把那有限的残山剩水当作资源,使得一些男人们围绕着团团转。

       而在外打工的一部分人,少了乡土社会中的人言之畏,更是随便。

       而小青年们,自小因为父母外出,教育失调,在两性关系上,亦难健全,于是有十六七岁就私奔,过几天在外混不下去又回来的,有十六七岁就开始堕胎,甚至三番五次而无休止的,而男人则又是不同的男人。

       在我们晏店村,有人今年和这个女人同居,明年又换一个,婚姻就像换衣服,太随便了。大夫人生了一个女儿,二夫人生了一个儿子……而且几个小孩都不是同一个母亲。前几年我在学校时,有很多七、八岁的小孩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

7、现代化之路有很多令人耽忧

货币是开路先锋

       现代化给人们带来了很多的便利,毋庸多言。在土葬习俗未改的情况下,过去周围的人一齐到场,热热闹闹、轻轻松松的就组成了抬柩队伍,现在因为一垸人东分西离,南来北往,除了过年,很难聚拢。哪家如果有丧事,总担心是否能够把个笨重的棺材抬上山,甚至职业化的抬柩人员已经出现,给钱办事,买卖而已。

       当一切都货币化,也就失去了往昔的人情与社区认同。

传统手艺的消失。

       农村过去在应付物质匮乏的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的技艺,这些技艺既是对物质的极大节约,又塑造了大量生活中的艺术品。但在工业产品充斥的时代,这些都不存在了,或者至少是濒临消失。

       过去精巧的竹篾器具,古朴实用的石磨、古老的榨油机、不用任何铁钉胶水的桌椅,别致的蓑衣、斗笠等等,都渐渐被一些周围的农庄搜集去了,为的是给食客们看一看,意思是已经进入博物馆了。

       取而代之的,一律都是粗糙的、无法自然化解的铁质、塑料制品,甚至很多家庭的餐桌,直接以一块大的地面砖作为桌面,取其光滑易擦。

       各种方便袋,食品包装,快递包装……随地乱抛,既影响了卫生,又污染了环境。

8、乡村是否还能恢复?

       发展中,城乡关系到底是相辅相承,还是牺牲乡村而繁荣城市,农村专家费孝通早年就一再讨论过,他的结论是中国的城市化过程,是牺牲乡村而繁荣城市,并且这样最终导致乡村的衰败、溃烂,以致城市的繁荣终将走不远。

      所以,城乡发展的相辅相成,城乡的共生,应该还是发展的基本方向。

       当人与物一并流向了城市,正应了费孝通那句话,“乡间把子弟送了出来受教育,结果连人都收不回”。不仅大学生不会再回来,就是目前在乡村教书的教师,乡村医生,也想尽办法到县城,甚至更大的城市。

       我们村晏店小学,办学最兴旺时,有三、四百学生,现在只有三、四十个学生。最萧条与最兴旺时相比,只是当年的十分之一。

       在这样的洪水冲刷下,乡村能不越来越贫瘠吗?

       重视地方是留住乡村人才的关键。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似乎都是市场的作用,确实,不能否认市场在配置资源上的巨大作用,也不能否认其合理性。

       直白的说,就是乡村没有机会,没有地位,没有希望,而这不仅仅是市场决定的。虽然用人为干预的方式来挽救乡村,未必是很好的办法,希望研究农村的专家以及各级领导者都要重视乡村,让城乡并重发展,最低限度,不牺牲乡村以繁荣城市,将是必要的。

       这就要求乡村医生、教师乃至一切乡村人口,都要爱护乡村,注重乡村,让乡村也和城市一样共同发展。

       而机会来自制度的安排,一方面,要让人各类才愿意下基层,一方面,要有一种机制,让在大城市里工作的优秀人才,有机会为家乡做贡献,有些地方的乡贤委员会的组织(像我们晏店村聘请了四位名誉书记),是值得借鉴的。

       只有人们将眼光盯在地方,从地方就可以找到安身立命之所,而不必一定到中心(镇里、县城、省城、北上广等)才能得到认可,人才的分布才会趋于相对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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