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的风流韵事

看到“范仲淹”这三个字，我相信，大部分同胞的脑子里都会立刻浮现出一个高大肃穆的人物形象：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君子，一个“甲兵十万在胸中，赫赫英名震犬戎”的儒将。

因被收入《古文观止》、收入中学语文教材而广为传诵的《岳阳楼记》，最令人难忘的，便是作者青年时代即已立下的先忧后乐的崇高志向；讲解《岳阳楼记》的人，多喜欢提到宋人袁桷称赞其镇守西北时期政绩的那两句诗；《宋史》本传，自始至终，记载的全都是他忠鲠正直的事迹……凡此种种，使得“范仲淹”跻身超凡入圣的贤臣行列，令人肃然起敬。

而实际上，范仲淹决非单调乏味的道德楷模，除了超凡入圣、忠鲠正直的A面，他还有潇洒倜傥、文采风流的B面。

宋人姚宽笔记《西溪丛话》记载，范仲淹担任鄱阳郡太守其间，喜欢上一个年幼的官妓。奉诏回京履职时，做了一首诗给他的继任者：“庆朔堂前花自栽，为移官去未曾开。年年忆著成离恨，只托春风管领来。”用堂前的花树，比喻年幼的妓女。回到京城之后，又给这位小妓女寄去了胭脂，题诗云：“江南有美人，别后常相忆。何以慰相思？寄汝好颜色。”

花边艳事，真实性常有异议。关于此事，南宋人徐度《却扫编》就有不同说法，称那诗是范仲淹寄给一个名叫春风的道士的——道士是天庆观的道士，名字是因所居之室叫春风轩而得。

不用说，这种风流韵事的有无，是难以考证的。但是，根据宋代的官妓制度和赵宋朝廷对士大夫声色生活的宽容、纵容情况，这样的事情是“可以有”的。清人李卫主持修纂的《西湖志录》，记载了另一件跟范仲淹有关的艳事：韩汝玉做钱塘县令的时候，迷恋一个妓女，经常住在她家。一天，起床晚了，属下衙役堵在门外，汇报公事。韩汝玉也并不怯场，打坐在妓院正堂，接受汇报。第二天，下令打了属下衙役一百杖后，自我弹劾道：“某无状不检，为吏所侮，无以临民，请解印归。”用今天的话说，是引咎辞职。当时范仲淹是杭州知州，是韩汝玉的顶头上司，他不但不觉得韩汝玉行为乖张轻浮，反而为之称奇，认为他是“杰士”，让他继续做县令。后来，韩汝玉任期满时，又带着这妓女游览西湖，缠绵缱绻了一个月，还是不舍得离去。范仲淹设酒席，请妓女劝酒，当他醉烂如泥之时，命船夫解缆开船。等到韩汝玉酒醒，船已经驶离钱塘十里开外。这个事情，再一次说明，范仲淹是一个讲人性、解风情的有趣之人，不是刻板乏味的道学家。

当然，最能说明范仲淹讲人性、懂风情的是他的文学创作——言情之词。[苏幕遮]词云：“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渔家傲]云：“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华丽的辞藻下，是乡愁别恨，是一往情深，是直击人心。

范仲淹的风流韵事，在宋代，是朝廷制度许可下的文人浪漫行为；即使放在今天，也难以划归“三俗”范畴，至少他不下流，不猥琐，当代那些成群结队跑到外国，公费嫖娼的政府官员们，不能跟他同日而语。

冬烘先生、教科书讲范仲淹，都只讲他超凡入圣、忠鲠正直的一面，绝口不提他潇洒倜傥、文采风流的另一面，我认为，这种教育方法是不足为训的。知识的不全面，态度的不诚实，长此以往，其结果必然是：说谎的本领在一代代累积起来，而人性的光彩则在一代代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