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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绘画写生和写作写生是异曲同工

17绘画写生和写作写生是异曲同工

写生要从工笔入手。

工笔一词也是从绘画上借来的。用工整细致的笔法来描绘物象叫工笔。工笔和写意相对。工笔把描摹的对象,纤微毕具地再现出来,写意则着重简练地勾勒出对象的神态。有人把这两者对立起来,说工笔往往只能“形似”,而写意则能“神似”。这是一种误解。工笔未必不能“神似”,而写意也未必皆能“神似”。就学习说,“形似”是“神似”的基础,工笔是写意的基础。基础没有打好,工笔没有学好,“形似”尚且不能,却要随笔写意,矜为“神似”,那是狂妄。

我们读齐白石的画,看到几笔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虾,用浓墨点上两点,就成了虾的闪闪有光的眼睛。可是,这几笔是怎么练出来的?画家的锐敏观察,画家早年的勤学苦练,几十年的功夫才练出这么得心应手的笔墨。我们读徐悲鸿的画,不仅要看到他几笔挥出的奔腾的骏马,还要看到他那许许多多的写生,速写和素描。

学写文章也得从工笔这个基础入手,不要好高鹜远,瞧不起一笔一笔的细小功夫。没有工笔做基础,一切写作的企图都不过是空中楼阁。写意的意是从工笔练出来的,神似的神只有从形似的形中才能显现。离开了工笔,写意从何而来?离开了形,神又寄托何处?一定得一笔一笔地从描摹物象的硬功夫入手。

一件事物,它有一定的形状,大小,厚薄,色调,它处在一定的空间位置,描绘它的那一刹那总是处在某个一定的时间,把这些都写得一清二楚,就是写作上的工笔写生。

若干事物,相互之间有一定的联系,或并列,或先后,或为宾主,或为首尾,或为因果,或为条件,而其推移发展,又有一定的步骤和过程。把这些都写得一清二楚,就是写作上的工笔写生。

比方说,写事物的空间位置,甲在乙的前面,乙在丙的左方,乙的右后侧还有个丁……把这些都写清楚,写完之后,让人读了如亲见其物。又比方说,写事物的时间推移,甲发生了不久,乙就发生了,而乙在发生之前已经呈现出萌芽状态,甲呢,早先却是由丙变来的……把这些都写清楚,写完之后,让人读了如历其事。要做到“如见其物”“如历其事”,是不容易的,这就是需要勤学苦练,练好基本功。

请读举来作例的文章:老舍《龙须沟》第一幕的景。

龙须沟的一个典型小杂院。院子不大,只有四间东倒西歪的破土房。门窗全是东拼西凑而成的,一块是古老的花格窗,一块又是洋式,再一块也许是日本式,上边有的糊着破碎不堪的发了黄的窗纸,有的干脆用破木板或碎席子掩住,即或偶然有一两块小小的玻璃,也已经被尘埃、烟和风沙等等熏渍得不透明了。

台右,北屋是王家,门口摆着水缸和几个破木箱,一张半方桌放在从云缝里射出来的阳光下,上边晒着一个大包袱,半方桌旁边是一个焊活和做饭兼用的小煤球炉子。

台上,东房,右边一间是丁家,屋顶上因为漏雨盖着半条破苇席,用破砖压着,绳子拴着,檐下挂着一条废旧的车胎;门口挂着一条破红布门帘;门前除了一个大火炉和几件破碎的三轮车零件外,几乎是一无所有。左边一家是程家,门上挂着一条下半截已经脱落的破旧竹帘;窗子上糊着许多香烟片;门前有一棵发育不全的小枣树;借着枣树搭起一个小小的喇叭花架子;架子底下,靠左上角,是用泥砌成的一座柴灶。

台左,上,柴灶的后边,是塌倒了半截的院墙墙角;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见远处的房子,稀稀落落的电线杆子,和一片密云弥漫的阴沉天空。中间,是这个小杂院的大门楼,又低又窄,出进的人都得低头。大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对面有一座古老破旧的但是很高大的房子,它的阴森的黑剪影,像个魔掌一般沉重地压在这个小杂院的头顶上;大房子的角落上高高悬着一块金字招牌──“当”。下,又是一段破墙。再下,是赵老头子所住的一间屋子,门关着,门前放着泥瓦匠所用的较大的工具;一张长凳;一口倒放着的破缸,缸后堆着垃圾和破砖头。程娘子的香烟摊子,出卖的茶叶和零星物品,就暂借这些地方晒着。

满院子横七竖八的绳子上,晒着各家的破衣服破被子。脚下全是湿泥,有的地方垫着炉灰,砖头,或者破木板。房子的墙根墙角全发了霉,生了绿苔。

天上的乌云并没有散开,在缓缓的移动着,所以太阳一阵射出来,一阵又收回去。

幕开时,门外买菜的和卖菜的讨价还价声。卖烧饼麻花儿的叫卖声逐渐远去。当铺的无线电收音机正放送着《三轮车上的小姐》。附近传来打铁声和风箱声。丁家的屋后,是铁作坊的天窗,红光一亮一亮地闪着。左方,传来打铁皮做洋铁壶和洋铁盆的声音,和大锯匠锯木头的声音。这些工作声一直在继续着,有时轻,有时重。

这段文章写的是龙须沟的一个小杂院。作者不怕它“杂”,而且正是要写出这个“杂”来。一眼看去,东拼西凑,破破烂烂,先写上这个总的印象,这是第一段。然后打右边写起,写北屋王家,挨过来写东房,先写丁家,再写程家;再过来写这个小杂院的大门,写南屋赵老头家。写大门的时候,捎带着写门外的小胡同,写高大的当铺。这些人家都各有特色:王大妈是焊镜框的,门口有个焊活做饭两用的小煤球炉子;丁家的丁四是个蹬三轮的,檐下挂着一条废旧的车胎;程家娘子是摆小摊的,她的香烟茶叶什么的借赵老头家的门口晒着;赵老头是个泥瓦匠,他门口放着泥瓦匠的工具。几家人家都写了,再写院子里,写了地,又写了天。写完这些形形色色,最后写声音。

读了这段文章,就仿佛置身于这个小杂院里,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闻到的,脚下踩着的,头上顶着的,都能够感觉得到,实实在在,一点儿不含糊。这就是一幅好的工笔写生。

文章的可贵就在此。作者有所见,有所闻,有所思,写成文章;让读者读后也同样地有所见,有所闻,有所思。

不仅如此,有些文章要指示读者去实践。就如《龙须沟》的这个景,剧作者写下来,舞台工作者就要照着去做,做出来要同剧作者设想的一样。如果我是一个舞台工作者,我就要感谢老舍先生,感谢他写得这么清楚,交代得这么明白,就可以照着写的办。

《龙须沟》是一个好剧本。好并不好在这一幕的景,就整个剧本说,动人的是剧本的思想,人物,情节。相形之下,这一幕的景只不过一个极微小的地方。可是,作为学习写作的学生,为了说明工笔写生在学习写作中的重要,这个即令是极微小的地方也值得我们重视。仔细说来,可以看出老一辈的作家,基本的功夫深,动笔写什么就写得这么得心应手。

如果瞧不起这样的题材,以为这没有什么可写的,那么,无妨试试看。写一写你的那个院子,写一写你的办公室,写一写你住的那条胡同。于是,就会领会到“画鬼容易画人难”这句话的道理。如果不是这样,学画的人为什么先要画一把茶壶几个茶杯呢?不过一把茶壶几个茶杯罢了,有什么值得画的呢?不仅是画,为什么还要一画再画不断地练呢?

写生在绘画上一般说来只能作静的描绘,而文章的写生就不仅能作静的描绘,而且能作动的叙述。绘画上静的描绘虽然也要画出“栩栩如生”的神态,能够“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可是它总是选取动的过程中的某一刹那的图景来作为描绘的对象。从这一点说,写文章似乎更灵活一些,方便一些。绘画是“画”,而文章是“动画”,是“电影”。

写作用的文字只是一些符号,让读者从这些符号理解它所代表的意义。因此,就反映客观事物说,绘画是直接的,文章是间接的。绘画用画的本身再现出客观事物,而文章则是用文字这个符号来唤起读者对这个客观事物的想象。也因此,绘画所表现的不免要受到时间空间的限制,文章所表现的就能突破这种限制,达到更为广阔的境界。绘画用线条和色彩对物象作直接的描摹,文章就有可能更灵活地采取描绘,叙述,比拟,譬喻,烘托,映衬这些手法。练基本功就要练这些手法。

请读举来作例的文章:白居易《荔枝图序》。见《白香山集》。

《荔枝图》我们没见到,从这篇《序》,我们可以看见作者是怎样用语文来描绘荔枝的。

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叶如桂,冬青;华如橘,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实过之。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元和十五年夏,南宾守乐天,命工吏图而书之,盖为不识者与识而不及一、二、三日者云。

文章很短,只有129个字,如果除去末段所写作序的用意以外,写荔枝的只有95个字,却把荔枝的色、香、味全写出来了。对“不识者”来说,荔枝是“未知”的东西,作者用桂、橘、丹、葡萄、枇杷、红缯、紫绡、冰雪、醴酪这些“已知”的东西来比拟,从“已知”推知“未知”,“不识者”也就知道荔枝是什么样儿的了。就对“识者”来说,提起荔枝,脑子里浮现出荔枝的印象,一读文章,所写恰巧就跟自己的印象吻合,对作者的描绘,不禁叹服:“对,荔枝正是这个样儿!”

请再读引来作例的文章:沈括《梦溪笔谈》里的《活板》。

板印书籍,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始印五经,已后典籍,皆为板本。

庆历中,有布衣毕升,又为活板。其法: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先设一铁板,其上以松脂、蜡和纸灰之类冒之。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药稍熔,则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常作二铁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毕,则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复者。不用,则以纸贴之,每印为一贴,木格贮之。有奇字素无备者,旋刻之,以草火烧,瞬息可成。不以木为之者,木理有疏密,沾水则高下不平,兼与药相粘,不可取;不若燔土,用讫再火令药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终不沾污。

升死,其印为予群从所得,至今宝藏。

我国古代的活板印刷术,从这篇短文的记载里可以看出来。从刻字起,到排字、制板、印刷,排字和制板的交替进行,字的分类保存,常用字的储备,罕用字的刻制,以及需用的材料,每一工序的作用和操作,这一系列的活板印刷的工艺过程都清楚地知道了。

科学技术的文章就需要这样的写法。这样的文章是实用的文章,在我们工作中需要得更多,更迫切。推荐先进经验,介绍工作方法,叙述某种操作规程,说明某种事物的性质和作用……都需要这样的文章。

学习写作,就要学写这样的文章。这应该受到重视,可没有受到重视。有一种流行的看法,一谈到写作,仿佛指的就是文学一类的文章,这是极片面的。事实上,除了以文学为业的人以外,一个人大可以不写什么文学作品,而不能不在工作上生活上写上述这种实用的文章。学写这样的文章十分必要。

阅读指要

上世纪30年代,朱自清先生就指出不少中学生不屑于写实用的文章,而热衷于搞文学创作。实际上,搞文学创作不是对一般中学生的要求,中学生只要会写实用文就可以了。再说,文学创作也要以写实用文为基础;连实用文都写不好,怎么写文艺作品?可惜,这种不正常的现象至今没有绝迹。这篇提倡练好写作基本功的文章,似乎是针对这种现象而写的。

仔细阅读本文,想一想,什么叫工笔写生?工笔写生有什么要求?自己不妨写一段工笔文字,亲身体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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