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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如靳东,也有无法掌控的事

文/闫红

女友最近很担心她女儿。
 
她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天生优秀,几乎永远考第一名,还说,像数学和英语这种客观题,不考满分真的很不好意思。偶尔考一次第二名,不用别人说,自己就会难过很久,下次一定奋力追回来。
 
大女儿正相反,成绩中等偏下,最要命的是,她自己一点都不上心,成天乐呵呵的,有一点进步,就会很高兴。还对小女儿说,像你这种第一名也挺没意思的,没法享受成绩进步的快乐了。
 
女友担心的,是她的小女儿。她同意大女儿的话,太优秀的小女儿不容易快乐,每次看到考试前,小女儿兢兢业业地准备文具,检查一遍还要再检查一遍,生怕哪里出一点儿错,她就觉得,这个不允许自己输的小女孩,实在是太苦了。
 
小女儿活得太紧绷,太执着于对生活的掌控,可是生活不可掌控,建立在掌控欲上的安全感,必然会有雪崩式的坍塌,没有各种平凡生活里的小确幸支撑着,极有可能一溃千里。

女友有次特地请语文老师扣了两分卷面分,然后心平气和地指导孩子怎样面对这件事。她想让孩子能在成长期就练习“输”,学会“输”,然后不怕“输”。
 
这真是亲妈才会有的苦心,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别人只看你飞得高不高,爱你的人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一直飞在高处的人,真的很累。
 
就像《精英律师》里,靳东扮演的罗槟,就是一个总是致力于飞得更高而不懂得如何下降因此特别累的人。


乍一看,罗槟活得很在状态,是个律师,还是个王牌律师,打官司从来没有输过。不但如此,他对于人生,有着极好的控制感,目光如炬,一针见血,总能在关键时刻抓住对手的命门,一招制敌,对方还在喘息,他已经事了拂衣去。


他还有自己丰富的业余生活,网球达到职业选手的水平,拳击也能轻而易举地把对手打趴下,他似乎在各方面都是天之骄子,展现出的每一面都是最高配置。


天生优越的他强势,骄傲,毒舌,说话特别直截了当,他的同学兼同事何赛老喜欢跟他比赛——顺便说一句,田雨演的这个角色实在太可爱了。

但罗槟有自己的坚持,不需要跟任何人比赛,对于何赛各种想成功引起他注意的举动,总是不客套的调侃回击。何赛很兴奋地跟他说:“我们是超级无敌搭档”,他说:“我是超级无敌,你是搭档。”

这是玩笑,但只怕也是罗槟内心的追求,虽然他外表看上去成熟练达,但内心也许同我的女友的小女儿一样,始终是一个太用力的不允许自己输的小孩。仔细看他的人生,会发现,看似光鲜的背后,有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赢家陷阱。
 
这个词是我发明的,不要以为赢家总是步步生莲,他们同样行走于陷阱之上。
 
他们没有失败的经验,“失败” 对于他们,是一个过于陌生的领域,因为陌生而恐怖。即使还在赢,也会使尽全力,千方百计地避免失败,而一旦失败出现,他们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整个地乱了阵脚,像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项羽,只是听见楚歌响起,便以为自己城池尽失。
 


罗槟不觉掉进了这个陷阱中。剧中没有详细介绍他的过去,单知道他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吴越演的这个姐姐罗琦可以说相当天真,罗槟也自觉不自觉地罩着姐姐。
 
他显见得比姐姐更加优秀,也比大多数人更优秀,智商和颜值统统在线,他很自然地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会当凌绝顶,哪怕高处不胜寒,他勤奋、谨慎、勇敢,走一步看三步,哪一步都不能踏空,他看上去优裕从容的背后,是一种如履薄冰的紧张感。
 
这就导致了他和蓝红的有始无终。读书时他们是同学中间最让人艳羡的璧人,就要谈婚论嫁了,蓝红忽然要求在房产证上加上自己的名字,罗槟终于遇上他不能掌控的事。

 
并不是不愿意加上蓝红的名字,或者是害怕不能说服她,事实上,罗槟都没怎么跟她交流过,而蓝红更是决绝闪婚,两人没正式说分手就各自转身而去。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恐惧,太追求完美的他,对爱情自有一种预设,当现实不在他预设中,呈现出某种粗粝的质地,他就感到了失控的恐惧。
 
他没有经过失败的淬火,没有普通人都会有的那种免疫力,在这无常人生中,完全是靠一腔孤勇扛着,扛不住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


他对自己说“过去都是假的”,这是《百年孤独》里的句子,他因为这句话喜欢上了这本书,这句话,让他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假如他和蓝红的过去都是假的,浓情蜜意是假的,海誓山盟是假的,那么适时终结这一切就是最好选择,不再有过不去难消化的东西了,生活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还可以继续做一个骄傲的感觉良好的男人。
 
问题是,他真的能够这样说服自己吗?假如他可以,就不会单身多年,对所有的感情都保持戒备。他心里有一根刺,始终没有拔掉。一次“失败”,就让他患上了亲密关系恐惧症,他能一眼看透蒋欣扮演的林静薇热情表白背后的目的,先是见招拆招,在关键节点上凌厉出手,他的成功,在于他不相信爱情。
 
他所以为的掌控,是一种假性掌控,掌控生活是为了更笃定,而当所有的笃定感,只能建立在有所掌控之上时,不能不说是一种本末倒置。
 

真正的掌控是什么样的?像栗娜那样。

栗娜是罗槟的秘书,她暗恋着罗槟,却始终从容不迫,即便整个律所都在传罗槟和助理戴曦的绯闻,她依然对戴曦很友善,对罗槟也没有追问的欲望。

 
栗娜是屏幕上很少见的女性形象,单看外表,她性感妩媚,但对于感情,却有一种“你干杯我随意”的豪情,她从不在罗槟面前吐露感情,只是以一种非常职业化的态度,与他成为最默契的朋友,搜集他需要的信息,做适当的提醒

当罗槟认定姐姐的男友王栎居心叵测,用各种方式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时,栗娜说,爱情这件事,没有输赢。窃以为,她说的不只是爱情,还是一种放达的人生态度,对于罗槟,如同醍醐灌顶。
 
戴曦是另一个影响了罗槟的人。戴曦做交换生时,闺蜜受到性骚扰,她站出来发声,没想到闺蜜最终选择妥协,她却孤立无援最后连学历都没拿到。可以说是很大的伤害了,但她并未因此失去对这世界的信任,还是见不得不公正,喜欢“管闲事”,有时不免失之于冒失,但她那种横冲直撞的热忱,会让人觉得,这人间很值得。

 
栗娜与戴曦身上,有真善美,更有一种力量感和信念感,这也是这部剧最可观之处,女性群体终于以一种具有力量的形象出现,不管是在职场打拼,还是处理自己的生活,都呈现出某种前所未有的强韧。
 
在她们的映衬下,罗槟不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霸道总裁,她们以自身的柔韧与坚定,唤醒着罗槟,也治愈着罗槟。
 
可以清晰地看到罗槟的转变,栗娜教会了他如何释然,让他找到更多温暖的情感支点,心中有了牵挂,微信里有了表情符,人生里值得用心的事,不只是输赢,还有那种甘于输赢的情怀。


他也被戴曦的热力感染,从“不干己事不张口”的傲娇,变得能够与他人的悲欢相通,嫉恶如仇,更加积极地维护弱小群体的自身权益。

对于他来说,做个好律师不再只是单纯的技术活,他面对工作时更加人性化,整个人也越来越放松。
 
在这世间,有形形色色的人群,有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没有谁是永远的赢家或输家。

输赢皆有价值,无常才是常态,不管潮水流向哪个方向,依然不改初心,才是真正的掌控。罗槟走了很久才懂得的道理,愿你我都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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