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赛珍珠与安徽宿州有什么关系

 

赵汗青

 

美国著名女作家赛珍珠(Pearl S．Buck)(1892--1973)，因以中国农民生活为题材撰写的长篇小说《大地》(The GoodEarth)三部曲，获得193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赛珍珠出生不久，即随作传教土的父母来华，除了较长时期生活在江苏镇江和南京；结婚后便陪伴她的丈夫约翰布克()ohnBuck)在皖北宿州居住了5年的时间。而长篇小说《大地》(The GoodEarth)三部曲中的时代人物大多都是以皖北为背景的。

赛珍珠在皖北宿州的经历，因年代久远，知情人大都已不在人间。笔者有幸采访了百岁老人、原安徽宿州学院中文教授邵体忠老先生。身体仍很健朗的邵老耳聪目清，直令笔者连连钦佩不已。当邵老先生得知笔者是专程北京赶来采访他的时候，老人显然很激动。邵老介绍说：自己的先父邵蔚华(1881--1962年，晚清秀才)，曾在宿州基督教会办立的启秀女校从教40多年，他和赛珍珠在该校共事数载，对她旅宿时期的情况颇有了解。邵老的姐姐和两位表姐也都是赛珍珠的学

生。现仅就邵老所闻之事，概述如下：

早在清末民初，美国基督教北长老会 (Presbyterian Church Of U．S．A)在宿州设立了福音堂。先后在东门大街关帝庙内，建立含美小学，只收男性，在大河南街建立启秀女子小学。另在城外东南郊建立“农业科学试验部”，简称“农事部”。1916年又在南关开办“民爱医院”。赛珍珠的丈夫布克，就是农事部最早的一位负责人。1917年5月，赛珍珠与布克结婚，婚后定居宿州。他俩燕尔新婚的蜜月，就是在宿州度过的；宿州城内，南小隅口稍东，大河南街路北，一所灰砖青瓦的四间中式平房，就是他们最初的爱巢。此处原为王氏公祠，也开过当典，有一处较大的院落。西边几间房屋紧靠南门大街，是宿州基督教的布道所。院内居住的人家，大多是教会的工作人员。从赛珍珠住地东行不远就是福音堂，教会办的启秀女校也在同一条街上——大河南街西头。赛珍珠由家去学校步行不用十分钟即可到达。那时，她还是一位双十年华稍过的少妇，颀长的身材，两道弯弯的浓眉下，一双碧色的大眼睛，不时闪帽着智慧的光芒。在人们眼中，她同样具有东方的女性美。

赛珍珠的丈夫布克，平日总是骑着一辆脚踏车去城外的“农事部”上班。那时，脚踏车在宿州很少见，人们称为“洋驴子”。福音堂内东侧，有一座西式平楼，原是布克婚前的独身寓所。居室面积较狭窄，所以他俩婚后就在福音堂外稍西另觅居处。

赛珍珠刚到这个皖北小城，发现这里既无青山绿水，也无宽广大江，和童年时住惯了的镇江完全不同。这里的自然景色，使她感到陌生，枯燥。可是，当她住了稍长一段时间，对当地的人民有了认识和感情后，便慢慢地爱上了这座城市。她和布克黄昏时漫步街头，留心观察道路两旁低矮的房屋、各色小店铺和居民在发着微光的小油灯旁生活的景象。有时，她在花月良宵、夜深入静之际，登上带有雉堞的高高古城，欣赏城内外笼罩在月光下的朦胧夜景。这些异国情调使她感到新奇，让她记忆深刻，多年后在她的《自传》(英文名为《MySeveralWOnds》)中还娓娓道来。

赛珍珠旅宿期间，交游广泛，贫富阶层不同的妇女都有接触。她的西邻有一位张太太，原名周淑贞，出身名门望族，成年后嫁给了明朝财主张半城的后代——张雁秋。富有社会经验的张太太，要比新嫁娘赛珍珠大出20多岁，但她俩一见如故，不久成了忘年之交。张太太前半生奋力冲破封建樊笼，多次创立女学的文艺佳话，使她名噪遐迩。民国建立后的10年间，她威信日高，既成为全城知名人士，而且在张姓大家族中也是一位出色的女家长。

邵老说他少年时曾有幸见过这位张太太，那时，她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正如赛珍珠《自传》一书所描写的那样：“身材稍高，面部稍胖，有些臃肿，长裙几乎拖地，外套齐膝，宛如老祖宗画像。”张太太先信佛教，后来又信了基督教。在赛珍珠的心目中，她是一位饱有人生经验，慈祥又善解人意的长者，每遇到疑难问题，赛总爱向她请教，谊兼良师益友，“心中郁闷时，只要将头倚在她那柔软的宽肩膀上，就会感到一丝宽慰”。中国民谚云：“强将手下无弱兵。’在这位张太太的亲手培育和影响下，她的独生女儿张纯贤(后改名为张雅青)获得深造后，接续她母亲，多年担任“宿州第一女校”校长。

赛珍珠的另一近邻是吴太太。这位吴太太裹着三寸金莲，人过中年而风韵不减。

吴太太对赛珍珠这位洋朋友很友好，由初识到无话不谈。她常向赛珍珠讲述封建伦常和千百年来广为流传、且为人们遵循的治家之道。当赛珍珠去她家串门时，她也曾向这位异国友人炫耀和展示她丈夫当年搜刮到的奇货珍品。

赛珍珠在宿州时，和上述张，吴二位邻友接触频繁，交非一般。

除了张、吴二邻友外，她还有一位密友，是住在她隔壁的一位少妇，年纪和她几乎同岁，姓名已佚，无文字资料可查。这位少妇婚后生活并不美满，但人极聪慧，多愁善感，上进心强。赛珍珠和她一见倾心，彼此无话不谈。这邻女略识文字，结婚后很想读书深造，但是却为婆母所不容，她苦闷抑郁的心情，只暗中向异国知友倾诉。

虽然这位邻友的家世、姓名因年深日久，无法调查，但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是赛珍珠当年寄寓的城里大河南街——一条东西长街，过去被称为“富贵街”，该街多为清末至民国初期达官与地主、豪绅（包括告老还乡的退职人员）的聚居之所。由此推断，赛珍珠的这位薄命芳邻，肯定也是比较殷实的富户，再看她轻生后尸骨未寒，家长就请来了超度亡魂的僧人，益发可以证明其为有产阶层。若非富有，一般贫寒市民怎么能请得起念经的僧侣呢?再从这位略识文字的薄命女本人来看，她能稍有文化，并能阅读浅显书籍，这也是当时一般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女孩所不能企及的。

赛珍珠《自传》里回忆这位不幸宿州邻友，文字虽只有寥寥一小段，但一往情深，字里行间流露出她深深的同情旧时代中国妇女的悲惨遭遇。不久，赛珍珠就向教会建议，不仅建立招收未婚少女的中小学，还应为已婚妇女创办可供读书的进修之所。教会接受她的建议，在教堂东北角的女客厅内创立启德女校。招收的对象大多数是怀有强烈求知欲的少妇，这对开导她们为婆媳不和等家事苦恼，并防止她们因长期的悲观而走上绝路，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赛珍珠不仅善于处邻，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人危难。一个深冬的寒夜，一位美国医生，人们称为德大夫，敲她的房门，约她一同去抢救一位生命垂危的难产妇女。赛珍珠的中国话讲得流利，随时可以向产妇的家人解释情况，因此她也就兼任了护士和翻译两个角色。产房内连普通的消毒酒精都没有，只有烧沸水代替。经历了一番奋战，终于奇迹般地从死神手中夺回产妇的性命，对此一家人感激不尽。中国农民的淳朴，和当时他们生活及医疗卫生条件的简陋也深深刻在了赛珍珠的脑海里。

赛珍珠在宿州后期的住所，是教会请她自己设计的西式简易楼房，名为两层，实际只有一层半结构。房子建在宿州东南(即今东昌路市委党校)。居住条件较旧城内原住房为优。有宽大的玻璃窗，光线充足，便于读书，院内有碧绿如茵的草坪。墙外是空旷的田野和疏落的村舍。新居落成后，她的中国朋友张太太等，纷纷前来参观、致贺。新居的楼梯建得较陡，张太太的感觉是上楼费劲，下楼更是令人提心吊胆。迁居城外，还有—点令赛珍珠感到高兴，那就是距离农民朋友较近了，走访他们，比以前更加方便。长篇小说《大地》中的人物王龙等人物，就这样走进了她的书中。

赛珍珠和布克在城里的旧居，后来扩建为含美学校（男）宿舍。布克在该校兼任英文和农业科教师。而赛珍珠则在启秀女校任教。那时女孩上学较晚，年龄一般较大。据赛珍珠的学生，邵的两位表姐汪培珍、冯秀媛回忆，赛珍珠是一位既富有责任心，又充满爱心的教师，对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都很关心。她课余之闲常和学生一起做跳绳，踢毽子等游戏，或教学生用毛线织帽子、手套等。每年圣诞节，她还邀请部分教师和学生一起到外籍牧师家庆祝节日。牧师家中的客厅里有一棵五光十色的圣诞树，上面挂满彩带和明亮的小蜡烛。赛珍珠领大家唱耶稣降生的诗歌，讲耶稣降生的故事。有的教师扮成“圣诞老人”，分给每人一件礼物。学生们都觉得过圣诞节既新奇又有趣。

虽然赛珍珠在启秀女校任教仅有数载，但她却深深影响了学生们日后的发展。以笔者的两位表姐为例，汪培珍曾经向赛珍珠咨询过毕业以后的去向，由于赛珍珠对当年宿州缺乏新式妇产科医生有着深切的体会，她支持汪培珍报考了南京“中华妇产科专业学校”(Gynaecology andObstetrics School Of Nanking)。另一位表姐冯秀媛读书时聪慧勤奋，蒙赛珍珠的青睐。在赛珍珠的建议下，她毕业后考入南京汇文女中，之后又升入金陵神学院(Theological Seminary OfNanking)深造。大革命时期，冯秀媛返回宿州，任启秀女校教员，后来升任校长，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

今天，赛珍珠旅居宿州时的邻友与学生们和她一样都早巳离开人世。但斯人虽去，友谊长青。

赛珍珠前半生旅华30多年，除了旅居镇江、南京各十余年外，宿州可列第三位，五年时间虽不算长，但在宿州的经历却为她日后创作《大地》三部曲提供了丰富的灵感和素材。当年她的朋友遍布宿州城乡，从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中美两国人民互相了解，在东西文化交流史上也留下了宝贵的一页。她是宿州、安徽乃至中国人民永远难以忘怀的好友，她不愧称为沟通东西方文化的巍峨的丰碑和不朽的“人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