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街”，有可能拍出什么选题？
——评摄影师杨雯的街拍照片
安光系
摄影师杨雯，给我们呈现了一组她拍摄的街头照片。我们说摄影人“扫街”，通常指一个人背着相机，漫无目的到处“乱窜”，走到哪儿拍到哪，拍到哪儿算哪。
一
杨雯这组照片，里面呈现出很多专题线索，每一个线索都可以拍出大选题。因她一直生活在上海，使她一直关注着这个大都会的街头。如果细细分析，一个城市可以展现出无数条线索和拍摄的可能，供摄影师拍摄。比如，如果你有兴趣关注城市街头这样一个弱势群体，随时准备给他或她拍一张肖像，就可能拍出一个大选题来。城市的繁华与低层人的生活，可以形成鲜明对比。
杨雯 摄
再比如：大城市里晾衣服、晒被子这样的场景，值得摄影师去拍。将个人隐私置放于公共空间，背后的原因既涉及人类的文明程度，也涉及生活艺术景观的呈现方式。毫无疑问，这样的选题是生活景观，也是公共空间的风景呈现。坚持拍到一定的数量，也是一个大的选题。
杨雯 摄
她这组照片有两个好处：第一，整组照片里呈现出强烈的女性主义视角：画面细腻、关爱，对女性和弱者的同情，全在她的照片里面。比如她拍了一张照片，一名中年妇女，背着一个装有垃圾大塑料袋之类的东西在街上行走。这张照片，不是象很多摄影人把女性当作一个欲望的载体来拍摄，而是将女性置身于一个劳动状态，置于安全状态。它体现了摄影师对弱势群体特别是女性的关爱程度；除此之外，她的照片还有一个好处：她的拍摄对被拍对象并没有什么侵略性。在这些照片里，被拍对象眼睛都没有盯着镜头，或者有所警觉。能想象她当时的拍摄，安静隐蔽，要么悄无声息，要么眼疾手快在被拍者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按下快门。对一个摄影师而言，拍摄时如果没有侵略性，难能可贵。
在这里，我们还有一些建议：如果照片拍完了，能否再走上前去问两句被摄者的基本信息和对城市的理解，那样就会更完美。加入信息，读者会更相信事件真实。有了信息，也有助于读者了解这些弱势群体的基本情况。假如对方不愿意跟你说，你也可以在图片说明里写上她拒绝说话或透露信息。当然，如果他愿意跟你说更好。
杨雯 摄
我非常喜欢这张有两个不同的人的照片。你看，一个时尚，一个很土，在为生存发愁，背着这样的一个袋子走在这样的城市中，另一个从容地走在街头。如果做杂志的话，这种双视点的照片，做成跨页照片，可以从中间折叠，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人。如果能将这样的选题得以延续，就把那些生活在城市的底层人一张一张拍下来，同时附上这个人的基本信息：叫什么名字？大概一天捡多少瓶子，能挣多少钱？来自于哪里？挣钱想干吗等等一些基本信息收集下来，则会是一个非常好且大的选题。繁华的都市与卑微生活的底层人，可以形成鲜明对比。
二
杨雯 摄
这组照片里，有一张张反映支付交易数字化的照片，内容很好。当下，这种数字支付已经进入到我们日常生活。从传统的用纸币交易至今天的数字交易，这种社会变化当然值得摄影人做出反应。这是一个好选题，同样是一个大选题。我们上次在青岛做选题工作坊的时候，就有学员已经在拍类似的选题。菜市场、商店、小吃店等到处都有扫二维码付款的标识。这样四处可见的景观，很少能引起我们的注意。或者是说有人意识到了，只拍了几张，而没有几十张、几百张的去呈现这样的主题。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我们的社会，正在被科技改变，而数字交易只是改变的内容之一。作为摄影师或者艺术家，理应对社会改变做出反应。
杨雯 摄
但是，这张照片，稍微有些变形。这是硬伤。稍微静下心来，可以拍得更好。
三
现在养宠物的越来越多，这种情况的出现，我觉得是人们在情感孤独之后愿意跟动物相处，以此来丰富自己的生活。同时，它也能满足人们征服动物和征服自然的梦想，它也是人们借此够平衡自己的内心焦虑的一种生活方式。当下，动物在人们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抚养动物的人们，包括这些小动物本身，都是值得摄影人以类型学的方式去记录。
杨雯 摄
前几天，我在武汉市的江汉路步行街附近拍照片。拍摄过程中，我时常在感慨：武汉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历史建筑，多数是汉口开埠时，外国人留下来的。这些老房子中，也有一些现在非常破旧，里面还住着一些居民。既不能拆，也不能让他们走，生活细节便在这样的院子里呈现。在拍的时候，我时常在感叹中国底层百姓的生存状态：那么多人挤在那种光线不太好的房子里面，空间非常潮湿。在这样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如何在这样如此艰难的环境里寻找乐趣，曾是我感兴趣的话题。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个女的，很自豪地在喊着自己养的小动物，就象在跟自己的孩子说话一样。我突然明白了，这一个小动物，对于她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我就觉得我们学员赵国富说的对：人一定要找一个出口，无论生活得再艰难，一定要找到一个能够让她自己觉得安静，能让他自己觉得幸福，能让他自己觉得踏实的一个生活方式。这些被养宠物，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城市越来越大，很多人子女不在身边，老年人也可能比较孤独。一个小猫一条小狗儿就能丰富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让他们有一些情感寄托。
这是一个很大的选题，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拍。各种各样的宠物肖像，宠物的主人都可以拍。宠物主人想说什么话，是不是也可以加进这个选题里面去。如果沿着这个路线去拍，就是一个很好的拍摄思路。这张宠物的照片，画面也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拍摄时要小心一点儿，这样的地方和场景，又没有人跟你抢，可以慢慢琢磨，把画面经营的好一些。
四
一个时尚的女性背景这张照片，是女性对女性的画面敏感捕捉。这张照片的好处是没有把女性拍成了一个欲望的符号，而是心平气和的拍出女人的这种美。女性的发型、服装，女人的脸和背，以及女人露出来其它身体部分，都是一种身体艺术景观，或者可以被称为被修改的身体景观。
杨雯 摄
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路：在生活中，抑或是走在街上，当你留意观察，你就会发现，女人们打扮自己的各种样子，也是一个大的选题。这里涉及到身体艺术景观、服装景观、消费景观、文化景观等。如果按这个方向拍下去，也同样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选题。
大家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如果去看马丁·帕尔的作品，侵略性太强。他通常就是在街上或公共场所，拍这些人的身体的某一部分，拍的非常的赤裸裸。马丁·帕尔也是走在街上，或者在一些聚会的时候，他也在关注的人的身体的一些局部来拍，作为景观来呈现。
马丁·帕尔 摄
杨雯拍的这张照片，如果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拿一个长镜头，用女性的这种眼光，也许能拍出很多很多跟别人不一样的照片：女性耳朵上带的，把修改后的眉毛和眼睛，化妆之后的脸，身体裸露的部分、包括袜子和鞋在内的腿部景观、耳朵上的首饰等等都是值得拍摄的艺术景观。很多女性，无论美丑，通常都把脸收拾的很精致。人们花心思之后形成的面部艺术，当然值得纪录。从文化的角度讲，这是一个大选题，好选题。女人所挎的各种各样的包儿，如果拍下来，我觉得也是一个大的选题。
四
这张温度计的照片，可以最直接地反映城市夏天温度。沿着这个思路，我觉得其实还可以找很多东西去拍。生活在一个城市里面，有很多符号在影响着我们。我们要进一步思考，日常生活中，哪些符号是来提醒你的，哪些符号是用来命令你的，哪些符号儿是来警告你的。命令你的符号是你必须要遵守，警告你的符号只是对你进行提醒，还有一些符号是给你一些最基本的信息，就是供你参考。这个温度计在可能就是及时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也有可能是给我们一点儿高温警告：今天温度有多少，你要做好准备了。
如果沿着这个思路去拍，在我们城市生活中，有很多命令、警示我们的符号。这种符号拍下来，也是一个大选题。
四
拍的像夫妻两个人的这张照片，让我想起了马丁·帕尔拍的那个夫妻选题：貌合神离。通常情况下，我们走在街头，会看到很多画面：夫妻两个，各有心思，自自低头看手机，抑或是做自己的事情。两个人的姿势和动作，就能呈现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社会发展步伐越来越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包括夫妻关系也越来越紧张。能不能去拍一个这样的系列，比方说，就拍中国的夫妇之间的这种默契性。有的在一起特别和谐，有的在一起就显得非常别扭，甚至能看出来就是在凑合。这个选题可拍的地方很多，如公园的椅子里面，长廊里面，火车站等公共场所，都能拍到相关的画面。这个选题，指涉当下的家庭关系和夫妻情感，也是一个比较好的选题。
现在的中国，旅游成了当下流行的一种文化现象。这种生活方式的流行，也在中国呈现出了一种新的景观。我们能不能拍出一个选题出来，拍各种各样的游客方式，拍各个地方人口密集的旅游新景观，拍人们拍照时呈现的各种姿势，拍人们去过之后遗留下来的物品，拍中国旅游后遗症。
五
这张窗户里塞袋子的照片，拍的还算是比较符合要求，比较规整，看条款儿，方方正正的，还是比较符合美学标准。赵静老师刚刚给大家讲过物件儿，静物的拍摄，我们当代摄影里面第一部分也讲过，就是被人们忽略了一些东西，能反映人的生存状态，这东西都是可以拍，都值得记录。
这里面这两张照片，我都觉得又可以延伸出另外一个选题，就叫看客，或称孤独者，或称寂寞的人。这样的选题，在城市里可以拍到很多很多。同时，这也是另外一种肖像，我们接下来还会讲这种新的肖像模式。这样的肖像，是在别人不觉察的情况下拍出来的，那么呈现出来的则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状态下的人像，被摄者并没有配合你去表演，而是在他松弛状态下呈现出来的正常状态。这样的肖像，因为不是和摄影师一起“合谋”想达到某种效果，改变了很多肖像的拍摄规则。所以，这种拍摄，同样是有意义的。
如果说这些照片在技术上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个人认为：她拍照片的时候，心还不是很静。比如，她拍的那些静物，我觉得还可以再打磨一下，有一些多余的元素，在画面里是可以去掉的。摄影师的任务，就是将自己感兴趣的元素，收进镜头，再通过媒介呈现，将其放大。一些不必要的元素，应当果断去掉。同样还有一个问题：拍静物时，要反它当人像一样去拍：端端正正。每一幅画面都值得我们用心去经营，让它无可挑剔。
2018年8月8日凌晨二稿，为《人民摄影报》专栏“老安聊影”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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