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 | 巷深茶飘香

曹海宁

人文摄影家

南京科普影像协会会员

在安徽淮北地区，有一个叫做临涣的小镇，镇上人口只有1万多人。自有这个小镇以来，居住在镇上的人们，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他们都始终过着一种简朴而满足的平淡生活。他们可以忍受物质上的极端贫困，不在意一日三餐的粗食淡汤，却不可以一天没有茶。饮茶是他们每天生活的一部分，亦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临涣镇方圆不过1.5公里，中心街也只有500米长，却有大大小小的茶馆16家之多。与都市的茶馆不同，这儿的茶馆里既没有漂亮招人的桌布或优雅动听的音乐，也没有洋味十足的茶名或令人咋舌的价格，更没有花钱营造出来的浪漫，有的只是低矮的平房、简陋的桌椅和土头土脸的大大小小茶客。他们只要花上一块钱，泡上满满的一壶茶，便可尽情畅饮。与都市里的茶客们一样，他们在品尝着清香四溢的茶水时，也在咀嚼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一般的茶馆只注重“茶”，而临涣镇的茶馆却看重“水”。这里泡茶的水是采自地下的龙须泉水。龙须泉水清澈透明，甘甜幽香。经龙须泉水泡制的茶水晶莹澄澈，清香绕梁。喝龙须泉水泡的茶只品水，不品茶，茶叶只是为水润色。泡茶之水只讲究“元泡”而忌“停汤”，“元泡”必须是晨水。每天清晨，镇上茶馆的伙计们便早早起床，趁着天未亮挑回龙须泉水倒入大缸中，绝不用“停汤”即隔宿之水。老茶客只要呷上一口，便可品出真假来。

这里的煎饮茶水方法也颇为讲究，老字号茶馆是用炭火烧水，不疾不徐。泡茶时先把茶泡在大茶壶中，再倒入杯中分饮。泡茶时，“茶博士”（掌柜）一手执杯，一手执铫，一低一高，相距1米，细水激流，上下三次，称为“点头”。此举一借以向客人问好，二借上下三次的冲力，冲开茶叶，使茶味香满杯。

镇上老字号“迎春茶馆”里有两口大缸储存烧茶用水，老虎灶一次烧开5壶水，一天下来要烧200壶水。镇上16家茶馆平均每天要喝掉3200壶水。枯燥的数字也许不能说明什么，但对镇上好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茶客们来说，意义却非同一般。

临涣镇上的人一般吃过早饭就来到茶馆，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家吃晚饭，有两顿饭、一顿茶水的习惯。进入茶馆是不分男女老少的，从满脸沧桑的老人到一脸稚气的孩子，都与茶馆有着不可分割的情缘。只要一天不进茶馆，他们便觉得生活中缺了点什么。

来茶馆饮茶的人是无拘无束的，他们饮茶的方式也是不受约束的，坐着、蹲着、边走边饮，都不影响他们闲适祥和的心情。他们相互倾诉、相互慰藉，所有的欢乐与哀愁都融入杯中的茶水里，流进心窝里。

我第一次到临涣镇既非节日，也非周末。大白天在茶馆里见到不少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想问个究竟，但他们都避开我的采访。当照相机镜头对准他们时，他们纷纷闪避一旁，老年人则放松得多，任凭我的镜头在他们身上闪烁、跳跃。茶迷们能够自我满足，自得其乐，是一种境界、一种福分。在当今社会里，这种生活方式对许多人来说也许不够积极，但又有谁能够说出哪种生活方式是最好的呢？

茶不仅是临涣镇人的一种生活必需品，而且是他们借茶欢娱的主要方式。“书茶”“唱茶”“闹茶”形式不一，人们经常可以在茶馆内外见到这样或那样的即兴表演，但这些都只是为了助茶兴而已。摆下棋局、牌场，当然更少不了一壶茶。别看年纪小小，已是老茶客了。

在小镇人的心中，茶馆又是一个调解会或评事场。邻里间的纠纷、意见或别扭在这里都会得到解决。别看这老哥儿俩现在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的，嘿！他们背后还有伸手、解衣、一副愿为哥儿们两肋插刀的汉子，但待一会儿，他们准会又坐在一起举杯畅饮了。

一口储水的大缸，半桶廉价的茶叶，几把烧水壶，若干大大小小的茶壶，一堆式样不一的茶杯，再加上几张简陋的桌椅，差不多就是一个茶馆的全部摆设了，自然不能与都市里的茶馆同日而语。

花上1元钱，就可以泡上一壶茶美美地坐上一整天，对小镇上的人来说，这就够了。但在都市人看来，这种自我满足的生活方式实在是落伍了，但生活在都市的人又能否说清，哪种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