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梦寻｜
雨滴砸荷，脸痛。西湖在隔壁，断桥可眺，枯荷泼墨，残山剩水，偏安之雨落到今天。过桥无非杨柳，折柳分钗晓风柳永，无非墨汁苍苔孤坟才鬼，钓虾划船船娘湖鲜，宋嫂鱼羹勿晓得《山家清供》是否有录，林洪其实蛮好玩的，至于其是不是林逋的七世孙已无关紧要，七世已过人亦糟卤。
夏日天终日微醺，一盆菜，便捷的，只有糟卤毛豆。种荷养鹤，亦有盆栽梅花批发。歇下来墨汁染发，划一只破船沿湖访寺如南京城的季遐年，见和尚传板上堂吃斋，他便也捧着一只钵，排在那里，随堂吃饭，和尚也不厌他。林逋的版本与其大致类似。回来，孤山顶上打一会瞌充，醒来又见湖光折刀刺眼，西湖有那么多的精怪，卸去甲壳如剥壳的荔枝，做爱时的动荡，挤得湖水疼痛。再忖一晌又见日落孤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上午，车流高峰，凤起路阳台朝下看红灯，花花绿绿的男女，湖风吹上来尽是一漾一漾热烘烘的脂粉气。我们绕湖散步，一次，山上群鸟凄鸣，况箭雨密集袭来头顶，有塔轰然倒塌，塔身一半坠落湖中，黄尘蔽山。每一天，我提溜着酒葫芦，倒骑小驴绕湖，声色犬马，明哲保身。少时我横行乡里，人称“韩泼五”，一个粗人要纳过多少小妾才有一个名动天下的梁红玉，她的鼓擂得真叫带劲。
｜夜空是一只池塘｜
一年总有一段日子在嗜睡，还有一段去失眠。夜空是一只池塘，而心有柔弱的部分如低洼聚水，沉埋过往，亲情、爱情，和故旧。早辰光看过的书，网上购来，就是再想看看以前的自己，它承载了这份重。“新秋之凉风，如凉手指，如盲人，归来，上下抚弄着至亲的脸。”还有一些是吃食、及歌曲。它们让人衰去，有痛心，有地址。
一次，我从清泰路一条弄堂上山，找姨娘昔日的家，房主几易，已非童年寄居时的景象。隔壁有小夫妻特意为我打开住过的卧室，已成杂物间，逼仄凌乱。下山，山也不陡，可是小辰光踏着一级一级台阶下来，不敢有旁顾。夜里厢，山下还有熄灯及起床的喇叭，勿晓得是军营还是学校。清早轮船出发时的汽笛，一样清澈嘹亮，让人耳鸣。从窗户看出去，海水混黄，礁岛如螺。有时是雨天，看雨穿过鱼腥气的岛，趴着窗台，看豆荚的渔船，及货轮进港。人有童年的记性，印象至深，但局部风化已不可见。某些人似曾相识，某个地方恍若到过，这种可能性会成为猜猜猜及嗡嗡作响的谜。
2002/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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