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俞木易
人脉这东西,可以放在嘴边吹,但千万别试探。
什么“我朋友遍天下”啦,“无论我走到哪里拉屎,都有人给我递纸”啦,过过嘴瘾就得了。
人脉其实跟感情一样,说穿了就是人性,试探不是给自己打脸么。
孙悟空就是个很好的案例。众所周知,大圣的情面吃透三界,谁都可以请得来。
那是在做齐天大圣的时候打下的基础,三清四帝、五方五老、九曜星君、二八星宿、河汉群神,都是当兄弟耍子的。
按众兄弟的恭维话说,大圣的吩咐,谁敢不从?有次大圣跟人“斗雨”,风云雷雨四部都来帮忙。
大圣要风,风婆婆、巽二郎就响应“就放风!”
大圣要云,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就响应“就布云,就布云!”
大圣要雷,雷公、电母就响应“奉承,奉承!”
大圣要雨,四海龙王就响应“遵命,遵命!”
这还不够,邓天君还要大圣给个信号,风云雷雨协调有序,“不然,雷雨乱了,显得大圣无款也。”也就是显不出大圣的逼格啊。
邓天君不愧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里的一个头头,是当领导的人,拍马屁的功夫信手拈来,如清风拂面,真香。
他知道大圣好面子,那就把场面给撑得够够的。老实人帮忙给人实惠,马屁精帮忙给人排场。邓天君一席话就捧得猴子心花怒花。
猴子还以为,自己的人脉真的就无远弗届。
结果被压到五行山下,连结拜七兄弟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那时节,猴子跟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混一道儿,猴子还以为大家铁成一块,要死一起死呢。
500年后,猴子第一次见到大哥牛魔王,牛魔王第一句就是:“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这也太官方了,说好的拜把子兄弟呢?人家死党见面,都有个腻死人的昵称要喊的,结果空空见牛牛,牛牛直接摆出职场人交际的嘴脸,你是XX集团的X总吧,感情又高就了呢。你让猴子怎么接话茬,难不成赶紧递名片?
猴子的心当时就哇凉了。以前还逢人就说和牛魔王是拜把子的兄弟,还让红孩儿喊叔叔哩。本可以暴揍牛魔王弟弟如意真仙的,结果看在结拜大哥的份上就放了吧。
猴子被打了脸,估计当时整个积雷山摩云洞,都回荡着“啪、啪、啪”的打脸声。
本来,猴子还有一顿寒温要叙叙的,牛大哥啊,你可知道我这500年都是咋过的?被压在山底下太久了,连脸上都长草了。
看押猴子的山神、土地,负责猴子的饮食,渴饮铜汁,饥食铁丸。500年时间,说实在话,连看守所的狱警都和犯人培养出感情来了,怎么说给猴子摘个桃也行啊。
可是猴子脸上都长草了,山神、土地就是不拔,任由它草长莺飞。
猴子没想到,给自己脸上拔草的,会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那是唐三藏离开大唐,来到五行山下时。此时,五行山已经被改名两界山,山这边是大唐的疆土,过了两界山就算出国了。
一个叫刘伯钦的猎户,护送唐三藏到了两界山,便不再送了,因为山那边的野兽不伏他管辖。至于猴子的传说,刘伯钦也只是听祖爷爷说过。
结果刘伯钦拒绝不了唐三藏,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来到猴子面前,看见猴子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斗胆走上前去,“与他拔去了鬓边草”。
那天对猴子来说,其实有两件喜事,一件是师父救他出山,重获新生,一件就是刘伯钦帮他脸上拔草,重获心生。
这500年里,猴子的胸膛应该是凉透了,从对自己人脉的绝望,一定进而发展到对人性的失望。如果猴王自己出得了山,一定会是妖王,心里带怨念的那种。
刘伯钦这个无意的举动,其实不过是一个陌生人非常有限的善良,但也足以让猴子弃魔入佛。
猴子出山后,对三藏拜了四拜,然后“急起身,与伯钦唱个大喏道:‘有劳大哥送我师父,又承大哥替我脸上薅草。’”
大圣归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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