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到初冬，时间倏忽而过，武英殿里的展品也早已又换了两拨。面对叫人叹服的《万松金阙》，却不由得又记起几个月前，铺陈在同样位置的李嵩《货郎图》来。正是它，吸引着我们，小心翼翼地凑在近前，厮耳磨鬓，屏息凝神，猜度货担上百样新奇的什物杂货，辨认角落里细如蚊脚的线条字迹……凭添出别样的乐趣来。
这样的记忆尤新，固然多半儿是因为携手同行之趣，却也要拜平柜近观之便。05年80院庆的两宋风俗画展上，全卷尽展的《清明上河图》，自然能让其余的一切黯然失色。但对面斜放的这一卷《货郎图》，就是拼尽全力，远隔着厚厚立柜的玻璃，又哪里看得清楚呢？
而这一次，平柜里的画卷，足以叫人用目光细细触摸。更何况观者不多，尽可以气定神闲，从招幌、布带上的“酸醋、“山东黄米”“杂写文约”“会诵仙经”，到蒲扇上“旦淄形吼事，莫摇紊前程”的谐音俗语，一寸寸看将下去……终于，目光落到了布囊上那细脚伶仃的“三百件”，不免更有些兴奋了。
三百件？一念闪过，却无从清点。
虽然笼鸟风车，盘盏笸箩，……这些千年未变的东西或许一望便知，而襁褓婴儿造型的磨合罗、穿成一串的“眼药酸”，也勉强可识。但是，且不说光线昏暗、目力不济，画上物品无法尽数，就是有足够的耐心和条件一一计数，这些千年前的乡村日用要认得齐全，又岂不难坏了如今的我们。这“三百”之数，可能真的是画者一五一十的炫技，也可能不过是与观者一个稍有夸张的善意玩笑。或许，我们还是可以盼着扬之水这样的专业人士，何时兴之所至，写出有声有色的文章，将这担上什物娓娓道来吧。
《货郎图》也好，《骷髅幻戏》也好，对于客观事物的繁复再现和精准刻画，都是如此令人叹为观止。我猜想，或许是木匠的出身，让画家有了如此追究细节、超越逼真的癖好。而再一想，千年之后，有着类似职业轨迹的齐白石，对昆虫的精微描绘，不也一样。而两者的共通之处，除了同样细如毫颖的笔触，或许也在于，那些来自于生活的琐碎细节所构成的图像，带给观者的一丝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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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九期的时候才发现，武英殿一角的那个《清明上河图》大屏幕，除了按部就班的音画播放之外，还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手动操作的。手指轻轻地滑动，一个个放大的画面细节，伴随着来自东京汴梁的市声，让人如临其境，欲罢不能。这固然是今人的模拟，却也足以让人动容。末了，未免又是如孟元老一般的叹息，是为了千年前繁华凋零的无可挽回，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些无言的两宋遗珍——无论故宫辽博屈指可数的徽宗御墨，还是四川江苏等地一处处窖藏瓷器与金银，抑或镇江博物馆展厅里的磨合罗，苏州罗汉院石柱上的莲花化生，乃至远渡东瀛而幸存至今的雕彩漆盘、天目茶盏——所反映出的一切，宫廷与文人的优雅，或者市井中的安乐，都让人无法不痛惜、感叹：盛世滋生，不过一梦。而现实中的所谓繁荣，又能坚持多久呢？
明 计盛 宫廷货郎图（故宫博物院藏）
明 佚名 宫廷货郎图（故宫博物院藏）
明 佚名 宪宗元宵行乐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南宋 十五层雕彩漆莲瓣盘（德川美术馆藏）
南宋 缠枝牡丹双鹤雕漆盘（德川美术馆藏）
南宋 青白瓷四季花卉纹罐（遂宁宋瓷博物馆藏）
南宋 錾花螭龙银杯（彭州市博物馆藏）
南宋 白瓷印花盏（遂宁宋瓷博物馆藏）
南宋 官窑三足炉（杭州历史博物馆藏）
南宋 牡丹形银盏（镇江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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