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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下)韦力撰

关于薛涛笺的式样,按照元代费著在《笺纸谱》中的说法:“涛所制笺,特深红一色尔。”然而也有文献说,薛涛笺有十色之多。因为这种笺纸出自薛涛之手,故后世越传越神。明包汝楫在《南中纪闻》中称:“薛涛井在成都府,每年三月三日,井水浮溢,郡人携佳纸向水面拂过,辄作娇红色,鲜灼可爱,但止得十二纸;遇年闰,则十三纸。以后遂绝无颜色矣。”

我对笺纸也很是喜爱,虽然古代的笺纸也收了不少,但薛涛当年亲手所制的笺纸却从未得见,陆续也曾买过一些后世仿制的薛涛笺,确实看不出有何高明之处。显然古人比我眼福好,他们曾经见过薛涛笺的原物。比如李商隐在元和五年就写了首《送崔珏往西川》:“年少因何有旅愁,欲为东下更西游。一条雪浪吼巫峡,千里火云烧益州。卜肆至今多寂寞,酒垆从古擅风流。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

看来李商隐希望他的朋友去四川时,能帮他买到这种土特产。而写得更为声情并茂者,则是晚唐的韦庄,他专门写过一首《乞彩笺歌》,此诗的后半部分为:“我有歌诗一千首,磨砻山岳罗星斗。开卷长疑雷电惊,挥毫只怕龙蛇走。斑斑布在时人口,满袖松花都未有。人间无处买烟霞,须知得自神仙手。也知价重连城璧,一纸万金犹不惜。薛涛昨夜梦中来,殷勤劝向君边觅。”看来韦庄在梦里遇到了薛涛,薛涛在向他推销自己的拿手绝活。

不知是何年的柱础

关于薛涛的故事,后世最为八卦者,莫过于她跟元稹之间的绯闻。此事的最早记载,出自《云溪友议》,此段记录的前半段为:“安人元相国,应制科之选,历天禄、畿尉,则闻西蜀乐籍有薛涛者,能篇咏,饶词辩,常悄悒于怀抱也。及为监察,求使剑门,以史刺推鞫,难得见焉。及就除拾遗,府公严司空绶知微之之欲,每遣薛氏往焉。临途诀别,不敢挈行。”

元稹听闻到了薛涛的诗名,将她变成了自己的梦中情人。而后他考取官职之后,主动提出要到四川去任职,来到四川之后,却见不到薛涛,后来严绶明白了元稹的心愿,于是就经常派薛涛到元稹那里去公干。但此后不久,元稹又要回朝,而薛涛是官妓,所以他不敢带着薛涛返回长安。等到他成为了翰林后,元稹给薛涛写了这样一首诗:“锦江滑腻峨眉秀,化作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皆停笔,个个公侯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本来这样的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记录到此则最值得回味。但范摅在《云溪友议》中又接着写了这样一段话:“元公既在中书,论与裴相公度子弟撰与第议,出同州,廉问浙东,别涛已逾十载,方拟驰使往蜀取涛,乃有俳优周季南、季崇及妻刘采春自淮甸而来,善弄陆参军,歌声彻云,篇韵虽不及涛,而华容莫之比也。元公似忘薛涛。”十年之后,元稹还惦记着薛涛,但此时他突然又遇到了另一位漂亮的妓女,于是他就忘掉了薛涛。

这个薛涛像《红楼梦》里的妙玉

对于这件事,后世有很多的考证,比如卞孝萱在《元稹年谱》中推论出,元稹45岁时,薛涛已经64岁了,所以,卞先生认为,这个故事纯属子虚乌有。但苏者聪则认为卞孝萱的推论不严谨,其在《论元稹与薛涛》一文中称:“但卞先生对薛涛生卒年的推算则是不准确、不科学,他依据《笺纸谱》:‘大和岁,涛卒,年七十三。’据此逆推,断定涛生于上元元年(公元860年),因而确定涛比稹大十九岁。其中《笺纸谱》无薛涛的生卒年,它是引《蜀笺谱》之说,而《蜀笺谱》本身即自相矛盾,文中既说她七十三,又说:‘也有不同意其说者’,词意两可,未为确论。卞据此而发论,裴文又加引用,实属空中楼阁。”而后,苏者聪又引用《李德裕年谱》中的记载:“大和六年壬子(公元832年),德裕本年在西川任内曾有悼薛涛诗,刘禹锡有和作(时刘为苏州刺史)。德裕原诗已佚。薛涛卒于本年。”由此得出的结论是:“薛涛生于中唐大历五年,卒于大和六年,比元稹大九岁。”

总之,苏者聪认为,元稹和薛涛之间确实有一段故事,但还有的人是通过严绶在某个阶段不在成都,来推论他不可能是元稹和薛涛之间的介绍人。苏者聪也通过一番认证,认为这种推算方式并不必然。而应克荣也持类似观点,他认为:“薛涛集仪容、才情、风雅于一身,深得包括元稹这位风流才子的喜爱和乐于交游当在情理之中。”但应克荣认为,他们两人“谈婚论嫁恐不太可能”。应的依据是从唐代的法令来做出的推论,更何况从元稹的个人经历来看,他的风流成性也不太可能会真的娶薛涛。

元稹在二十一岁时,就跟崔莺莺谈情说爱,但不久反而娶了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女儿韦丛,因为这是攀高枝。元和四年,韦丛病逝,元稹写了一系列的悼亡诗,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离思五首》之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首诗写得太有名气了,可见元稹对其妻是何等的一往情深,然而在韦丛去世的当年,他就又纳了一位妾,如此说来,他跟薛涛之间是真情,恐怕难有人信。不过这事也不能说得太过绝对,因为有的人可能跟哪个女人都是真的。但是,薛涛对元稹倒确实是真情流露,两人相见后,元稹几个月就离开四川,返回长安,于是薛涛就写了首《赠远》:

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

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古碑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吧,但至少通过薛涛所写的诗,可以让人们感受到,她做任何事情都是一往情深。而薛涛流传至今的诗,最有名的一首,当数《送友人》: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这首诗读来果真无脂粉气,明胡震亨在《唐音癸签》中说:“工绝句,无雌声,自寿者相。”而明徐用吾对此诗夸赞道:“情景亦自浓艳,却绝无脂粉气。虽不能律以初盛门迳,然亦妓中翘楚也。”而《四库全书总目》也认为:“涛《送友人》及《题竹郎庙》诗,为向来传诵。”薛涛的诗作中,还有一首流传较广者,即《题竹郎庙》:

竹郎庙前多古木,夕阳沉沉山更绿。

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

关于这首诗,其实是出于四川的一个典故,《蜀记》中称:“昔有女人于溪浣纱,有大竹流水上,触之有孕,后生一子,自立为王,以竹为姓。汉武使唐蒙伐样柯,斩竹王。土人不忘其本,其竹王庙,岁必祀之。”原来这是一个悲剧,然而当地的土人却很怀念这位竹王,于是建起了竹王庙,每年来祭祀他,而薛涛所写,正是这样一个故事。对于此诗,明钟惺在《名媛诗归》中评价道:“语气一直说下,愈缓愈悲。”

对于薛涛的诗作,后世颇有高评,明杨慎在《绿窗女史》中称:“予品蜀艳,首薛洪度事,文采风流,为士女行中独步。”而明代的陆时雍在《唐诗镜》中对她评价更高:“薛涛诗气色清老,是此中第一流人。”

文保牌指的是望江楼

薛涛墓位于四川省成都市望江楼公园内东侧。大约在十余年前,我曾来此公园,探访薛涛遗迹。那个时候,我还未进行诗人遗迹的探访,我对薛涛感兴趣的原因,是因为她制作了笺纸,而我对古纸有着一种天然的偏爱。前往望江楼公园,我并不奢望能够在那里见到薛涛手制的彩笺,因为她亲手制作的这种尤物,我不知道哪里还有劫余。但我觉得,那里既然将薛涛墓建成了一个大公园,里面也一定会售卖一些这类的仿制品,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思路完全正确。然而最大的可惜,是我看到的所谓仿制薛涛笺,其粗糙程度大大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

竹园的正式名称

但那次寻访也并非一无所获,我的最大收获,是第一次看到了品种众多的竹子。在我以往的经验里,竹子不外乎分精和细两种,在这里,我方得知,这个世界上竹子的品种要比人的品种多许多倍。而竹子一向是中国古纸的主要生产原料,面对这么多品种的竹子,究竟哪种最适合造纸呢?我在这些说明牌上未曾找到答案。但那场参观让我知道了自己对植物的孤陋寡闻。虽然如此,但我觉得当年薛涛能够制造出这等精美的笺纸,一定是以这些竹子中的某个品种为原料者,而后查得的资料,方得知,薛涛造笺的原料是皮纸,而非竹纸。这个结果如同考证出元稹跟薛涛没那么回事的结果,真是焚琴煮鹤式的煞风景。

看半天也不明白这种竹子为什么会孝顺

这叫唐竹,不知是否唐代已有

且不论薛涛制笺的原料是哪种,既然她是历史上颇有名气的一位诗人,这也就值得我有了二访望江楼的举措。这次的前来,我依然对那里的竹品种好奇心不减,故而入园之前,我先给自己再次普及了一遍竹知识。而后记下了一些特殊竹品种的名称,比如牛儿竹、黄秆乌哺鸡竹、孝顺竹、料慈竹、龙凡竹等。我不确定这些名称是何人所起,但总觉得把植物名称跟中国的民俗孝道连在一起,多少还是有些牵强,这个结果使得我原本对竹子高涨的好奇心减少了许多,并让我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更重要的是探访诗人薛涛。

参观完竹林,继续前行,在另一片大的竹海中再次见到了薛涛墓。墓碑上写着“唐女校书薛洪度墓”,以朱漆填写,上款是“公元一九九四年十月”,下款为“薛涛研究会立”。墓碑后面刻着薛涛简介,以白漆填写,仍然是一九九四年,然而看得出这些白漆是新近所填,看来管理者对此墓也颇为看重。

薛涛的墓碑

薛涛墓碑后面的文字

墓冢并不大,却分层种着几种不同的植物,这种种法,不知道是否符合薛涛的心愿,也许这是修墓人揣度薛涛意思所建吧,他认为女人应当喜欢穿多件衣服,于是就把此墓建成了这么个式样。墓冢后面立着影壁,以白底绿字的形式写着《薛涛墓表》,乃近人所写,影壁后面则是一些关于薛涛墓的诗作,依然是白底绿字。整个环境十分的清幽,这份清幽让我想起了远在常熟的柳如是,她的墓虽然也堪称清幽,但要比这里多了几味落寞。

薛涛墓全景

看完薛涛墓,继续参观公园内的其他景物。在薛涛墓不远处,看到了薛涛纪念馆。走进馆内,未曾看到我所希望寓目的跟薛涛有关的物证,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各级领导来此参观的大照片。领导能关心这么一位古代的女诗人,当然是件好事情,我把它理解为这是对文化重视度的提升。于是我欣然地走过这些大照片,继续向内参观。

薛涛纪念馆入口

展示领导的足迹

在这里我还看到了一些制作用心的展板,凡是古书中关于薛涛的记载,在这里都制作成了线装书书页的模样,可惜在字体的选择上,还是现当代的铅字排印。但在展柜内还是看到了一册线装书,内容是薛涛所撰的《洪度集》,从字迹上看,该书应当是清末所刻,如果将书名牌上注明出版本,就更会显出专业态度。而在展厅的另一侧,则摆放着一些唐三彩的女乐俑,可能这类物品的摆放,是想说明薛涛曾入过乐籍吧。

仿制的薛涛笺及售价

薛涛笺是红纸上印图案,这个有点改良过度

仿线装书页,总不应该用铅字印刷体

在展馆出口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的是望江楼的模型。但不知什么缘故,这里面塞进了许多纸币。虽然这种习俗,在各大寺院内已成必见的一景,但是为什么要给这种新做的模型塞钱,这还真需要脑洞大开地想一想,至少我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供奉

来这里参观的另一项重要内容,则是要看薛涛井,有人将此附会成薛涛能够制作出那么精美的笺纸,就是因为这口井内所含的微生物极为特别。也有专家考证出,这口井其实跟薛涛没啥关系,但古人显然不相信这种考证。比如大诗人王渔洋在《香祖笔记》中就有这么一段记载:“明时蜀王府,例以三月三日取薛涛井水,制笺二十四幅,以十六幅贡京师。近督、抚、监、司,稍募工仿制,殊不能佳。予使蜀时访之,井旁石臼尚存,雕镌精丽。井在锦江东,亦名玉女津也。”

薛涛井全景

井后的影壁

看来渔洋山人也同样对薛涛感兴趣,他来四川出差时,专门来这里寻找薛涛井。显然他的所见比我今天看到的情形要破烂很多,因为他说,在井旁只看到了一个石臼。但渔洋同时说,蜀王府每年的三月三要来这里取水,而后制成二十四张彩笺,其中十六张贡入宫内,看来明代时这里仍然在制作薛涛笺,如此说来,薛涛笺的失传就算从明代算起,到今天也没有多少年。

而今的薛涛井已经整修一新,而井旁的影壁制作得颇为精致,只是井口盖着盖儿,我不确认那个井圈是不是就是王士禛看到的那个石臼,但王士禛说石臼“雕镌精丽”,显然我眼前见到的这个石臼,跟这四个字不能叠合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说,这里仍然是薛涛井,已经足够。我盯着这口井,脑子中完全摒弃了专家们考证出这口井跟薛涛无关的科学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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