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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果是佳人不嫌妒,美味何尝离却醋(上)韦力撰

李渔是明末清初一位奇特的人物,关于他个人生平记载,相关史料较少,清李桓《耆献类征》中载有王廷诏给李渔所作小传:“李渔,字笠翁,钱塘人,流寓金陵。著《一家言》,能为唐人小说。吴梅村所称精于谱曲,时称‘李十郎’。有《风筝误》传奇十种,及《芥子园画谱》初、二、三集行世。”

看来他主要的成就是在戏曲方面,另一项受人瞩目的创作就是《芥子园画谱》,清光绪《兰溪县志》卷五中也称李渔:“最著者词曲,其意中亦无所谓高则诚、王实甫也。有《十种曲》盛行于世。当时李卓吾、陈仲醇名最噪,得笠翁为三矣。论者谓‘近雅则仲醇庶几,谐俗则笠翁为甚’云。”

李渔撰《芥子园传初集》五卷,清康熙十八年李渔刻本,书牌

李渔撰《芥子园传初集》五卷,清康熙十八年李渔刻本,李渔序言一

李渔撰《芥子园传初集》五卷,清康熙十八年李渔刻本,李渔序言二

李渔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为了生活,他就开始搞戏曲创作,对于作曲这件事,李渔有着自己的看法,他在《闲情偶记》中有过这样一段论述:“填词一道,非特文人工此者足以成名,即前代帝王,亦有以本朝词曲擅长,遂能不泯其国事者。请历言之。高则诚、王实甫诸人,元之名士也,舍填词一无表见。使两人不撰《琵琶》《西厢》,则沿至今日,谁复知其姓字?是则诚、实甫之传,《琵琶》《西厢》传之也。汤若士,明之才人也,诗文尺牍,尽有可观,而其脍炙人口者,不在尺牍诗文,而在《还魂》一剧。使若士不草《还魂》,则当日之若士,已虽有而若无,况后代乎?是若士之传,《还魂》传之也。此人以填词而得名者也。”

在这里,他举出了高明、王实甫等元代著名的剧作家,他说这二人受到后世的关注,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创作了《西厢记》《琵琶记》这样的著名剧作。同时他又提到汤显祖,认为汤虽然是个文士,也有很多诗文受到人们喜爱,但说到底,汤的名声还是因为有《还魂记》,因此他觉得,戏曲创作并非小道:“由是观之,填词非末技,乃与史传诗文同源而异派者也。”

显然,李渔的家乡兰溪不会有这么多的剧本需求,于是他就移居到了杭州,在这里专门以创作戏曲和造园为生。他的著名作品《闲情偶记》中专门有“居室部”,可见其在这方面也有着系统的研究。在杭州期间,他创作了《怜香伴》《风筝误》等传奇,同时还写了《无声戏》《十二楼》等小说,他在杭州的业务开展得十分顺利,有的剧本还没有写完,戏班子就开始排演,可见他的作品是何等的受欢迎。

但也正因为如此,李渔的烦恼来了,那个时代显然没有制定出版权法,故而他的作品被一些不法书商大量翻刻,这类翻刻之书为了降低成本,刊刻水平极差,且用纸也很糟糕,更为重要者,这些翻刻的畅销影响到了李渔正版的销售,当时李渔家有几十口人,全部指靠着他通过创作戏曲和造园赚的钱来生活。不法商人的做法损害了李渔家的利益,他的气愤可想而知,李渔甚至把他的愤懑写入了《闲情偶记》中:“至于倚富恃强,翻刻湖上笠翁之书者,六合以内,不知凡几。我耕彼食,情何以堪!誓当决一死战,布告当事!”

李渔撰《蜃中楼》清康熙刻《笠翁传奇十种》本,卷首

看来,李渔为了保护自己的著作权,准备与那些不法出版商决一死战,然而当时江南的出版中心不是在杭州,而是在今日的南京,他的盗版书也大多数是从这里出炉者,为了便于维权,同时也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更加畅销,于是李渔在清康熙元年把家搬到了当时的金陵。关于他搬家的动机,李渔在《与赵声伯文学》一信中写得很明白:“弟之移家秣陵也,只是拙刻作祟,翻板者多,故违安土重迁之戒,以作移民就食之图。”

李渔在金陵的家最初是在金陵闸附近,此后搬到了周处台,他在这里把自己的新居称之为芥子园,在《芥子园杂联序》中说:“此予金陵别业也,地止一丘,故名‘芥子’,状其微也。往来诸公,见其稍具丘壑,谓取‘芥子纳须弥’之义。”

芥子园不仅仅是李渔一大家子的住处,也是他的创作地点,为了能够销售自己的作品,他在这里还开了个书铺,书铺的名字也叫芥子园,而历史上极具名气的《芥子园画谱》就是出自这里。据说,李渔来到南京后,带着他女婿到处跟那些盗版书商交涉,果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同时为了以正视听,李渔也开始在这里精益求精地刊版刻书。黄摩西在《小说小话》中说:“曾见芥子园四大奇书原刊本,纸墨精良,尚其余事。卷首每回作一图,人物如生,细入毫发,远出近时点石斋画报之上,而服饰器具尚见汉家制度。”

而对于芥子园的出版物,赵海霞在《李渔》一书中评价说:“李渔及芥子园编辑出版的书,纸墨精良,美观大方,而且注意插图,做到图文并茂,因而备受欢迎,驰名天下。”更为重要者,李渔在这里刊刻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而后他把这四部书并称为“四大奇书”,他的这个说法一直沿用到了后世。

可能是为了上下游通吃,李渔除了创作剧本之外,还组成了一个戏班子,由这个班子排练他的作品,而后到各地去演出,可见芥子园的业务很广泛。

李渔辑《尺牍初征》十二卷,清顺治十七年序翼圣堂豹变斋合刻本

在戏剧理论方面,李渔也有着自己的贡献,比如他认为一出戏要写得好,必须要在结构方面下工夫,《闲情偶记》词曲部专门有一节,名称就是“结构第一”,他在此节中称:“未有命题不佳,而能出其锦心,扬为绣口者也。尝读时髦所撰,惜其惨淡经营,用心良苦,而不得被管弦、付优孟者,非审音协律之难,而结构全部规模之未善也。”

李渔认为,一出戏的结构不好,其他的问题就很难谈。在传统的观念中“填词首重音律”,而李渔却说“而予独先结构”。关于结构的重要性,其实并非李渔的发明,比如元代戏曲家乔吉就曾说:“作乐府亦有法,曰凤头、猪肚、豹尾六字是也。”(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为什么要这样呢?陶宗仪在《辍耕录》中对乔吉的话作了如下的解释:“大概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尤贵在首尾贯穿,意思清新。”

而李渔的结构概念显然就是发挥了乔吉之所言。但相比较而言,李渔的创作要比以上的笼统概念详细很多,比如对曲中的用字,他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切忌一句之中连用二、三、四字,盖曲到上声字,不求低而自低,不低则此字唱不出口。如十数字高,而忽有一字之低,亦觉抑扬有致;若重复数字皆低,则不特无音,且无曲矣。”(《闲情偶记·词典部·音律第三》)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的具体理论在,可见,他不仅仅是作曲,同时也研究戏曲的内在规律,故而麻文琦、谢雍君、宋波合著的《中国戏曲史》中评价说:“李渔从舞台实际出发,对以往文人剧作只重音律,漠视戏剧性、情节性的通病,旗帜鲜明地提出‘结构第一’的观点,以‘立主脑’、‘脱窠臼’、‘减头绪’、‘戒讽刺’、‘戒荒唐’、‘审虚实’等基本创作原则为支柱,架构起宏大的戏曲创作理论体系。‘结构第一’的中心内容是对戏曲叙事完整统一的重视和强调。”

既然有如此宏大的戏曲理论,那李渔创作的戏曲是否符合他的理论呢?至少《中国戏曲史》不这么认为:“李渔虽然在理论上建树极高,但他的创作却和自己的观点严重脱节,他把戏曲视为寓教化于娱乐的手段,以舞台为劝善惩恶的工具,创作目的在于‘点缀太平’、‘规正风俗’、‘有裨风教’。”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反差呢?《中国戏曲史》对他所作《笠翁十种曲》给出的总评是这样的:“尽管戏剧性很强,但都成就不高,技巧上有追求离奇巧合的斧凿痕迹,内容上反映着他力图把道学和风流相结合的创作倾向,印证着他‘借三寸枯管,为圣天子粉饰太平;揭一片婆心,效老道人木铎里巷’的卑微品格和趋世媚俗的道德修养,这是作为一个戏曲大家的可悲之处。”

其实我觉得,李渔对创作戏剧的态度,主要还是站在市场来考量,所以他所创作的戏曲被俞为民先生在《李渔评传》中给予这样的评价:“李渔编辑戏曲剧本的主要目的是‘砚田糊口’,因此,他的戏曲创作带有明显的商业倾向。为了博得观众的欢迎,获得较好的经济收入,他在剧作内容上必须迎合观众的欣赏情趣。”同时,本评传中引用了李渔所作的《风筝误·释疑》:

传奇原为消愁设,费尽杖头歌一阕。

何事将钱买哭声?反令变喜成悲咽。

在这里李渔说得很明确,他创作戏剧就是为了让观众开心解闷。但是从他创作的具体戏剧来看,李渔也讲求人和人之间的真情,哪怕是有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皇帝,也被他写成了一位情种,比如《玉搔头》。本剧的主角是明正德皇帝,在剧中李渔让正德皇帝说出了这样一段话:“从来富贵之人,只晓得好色宣淫,何曾知道男女相交,全在一个‘情’字。”如此重情的话出自皇帝之口,倒让人多少有点难以置信,尤其这位皇帝因为微服私访,竟然爱上了一位妓女。

故事中的妓女叫刘倩倩,正德皇帝微服私访时与她在大同相识,而后动了真情,两人订了婚约,皇帝赠送给了刘一件玉搔头。皇帝回到宫中后依然惦记着倩倩,为此进行了第二次微服私访。这次正赶上漫天大雪,寒风凛冽,身边的随从劝他不要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出行,但皇帝竟然说:“他既有这般情意,寡人就是为他冻死也甘心。”这等的重情重义,让人听了是何等的感动。而后皇帝又接着说:“万一有了差池,我也拼一死将他殉,做了九泉下两痴魂。”感情深到这样的份上,真让人觉得这个皇帝是如此的可爱。

李渔撰《凤求凰》清康熙刻《笠翁传奇十种》本,卷首

李渔撰《凤求凰》清康熙刻《笠翁传奇十种》本,插图

李渔的其他几部传奇也大多是谈男女之情,当然了,李渔是一个男人,他当然要以那个时代的男人观念上来解读天下的是非,比如他所作的《慎鸾交》和《怜香伴》,内容都是妻子主动替丈夫纳妾,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男人的梦想,但至少听来倒是很有诱惑力。而他写的《凤求凰》,则是写三个女人争一个男人的故事,这也很让人神往。

李渔撰《慎鸾交》清康熙刻《笠翁传奇十种》本,插图

李渔所作的《奈何天》,如果从内容来说,倒是具有批判性。此剧的男主角名为阙里侯,李渔让此人长得丑陋无比,并且蠢笨无比,然而却是位大富豪。这位阙先生啥都缺,就是不缺钱,也正因为不缺钱,所以能够横通于天下,连娶了三位美女,比如他娶第一位邹氏时,邹氏嫌他长得太过丑陋,拒绝跟他同房,于是这位阙里侯就对邹氏说:“不是我夸嘴说,只怕没有银子,若有大块银子,莫说你这样的妇人,就是瑶池仙子,月里嫦娥,也买得她下来。我对你拍个手掌,你若不肯出来,我就去另娶,若不娶个绝世佳人,比你更强几倍的,我就不姓阙!”

李渔撰《奈何天》清康熙刻《笠翁传奇十种》本,插图

看来,这位阙里侯认为只要有钱,没有办不到的事。事实证明他说得也没错,而后他又娶了两位美女,皇帝还给他封了官,甚至玉皇大帝都派来了变形使者,让他脱胎换骨变成了俊男,最后活脱脱成了一个高富帅。看来,正是应了那句俗语——钱可通神。

除了戏剧创作,李渔也喜欢填词,他的词集名称叫《耐歌词》,这个名称有点儿怪异,于是李渔在该词集的序言中作了如下解释:“因填词一道,童而习之,不求悦目,止期便口,以‘耐歌’二字目之可乎?所耐惟歌,余皆不耐可知矣。昔郭功父自诵其诗,声震左右,既罢,问东坡曰:‘有几分来地?’东坡曰:‘七分来是读,三分来是诗。’予词之耐歌,犹功父之诗在便读。”

在这里李渔认为自己的词能够朗朗上口即可,不要求写得多么漂亮。为什么这样呢,他又引经据典,谈到了郭功父的一段掌故。某天郭功父向东坡高声朗诵自己的诗作,看来这位郭功父是个男高音,中气也足,读得声震左右,然后他问东坡自己的词能给几分评价,没想到东坡给了他十分,而后解释称这十分中间,七分是他读得好,三分是诗写得好。其实这本是一句讽刺调侃的话,而李渔对此用典说,自己的词就如郭功父,只是唱起来好听,因此,俞为民在《李渔评传》中说到李渔的词时,给了这样的评价:“从整体上看,李渔的词的成就不如他的诗,题材狭窄,境界不高,然其词作的艺术风格在清初词坛上自具特色。”

但俞为民也称,李渔词作的一大特色就是构思新颖,而后举出了《相思引·暑夜闻砧》:

何处砧声弄晚晴,询来知为寄长征。时方挥汗,先虑陟层冰。

若使秋来方动杵,几时将得到边城。砧敲暑夜,才是断肠声。

这首词倒是写得朗朗上口,只是有较浓的元代曲子风格,而他作的《满庭芳·相思味》就更口语化:

一种相思,几般滋味,不经尝遍谁知?乍逢情淡,淡亦味滋滋。及至交深病起,甘心受、只觉如饴。淡加甜,如白受采,文质两相宜。

后来增一味,无中觅有,自乞邻醯。一酸随变苦,渐觉难支。万种猜疑毕集,姜同醋、永不相离。到如今、酸甜苦辣,才是和匀时。

除了语言上的特色,李渔所作之词也有着题材上的开拓,比如他作的一首《归朝欢·喜醋》,是专门谈女人的吃醋:

果是佳人不嫌妒,美味何尝离却醋。不曾薄幸任他嗔,嗔来才觉情坚固。秋波照常顾,司空见惯同朝暮。最堪怜,疑心暗起,微带些儿怒。

他怒只宜佯恐怖,却似招疑原有故。由他自妒一场空,冤情默雪无人诉。芳心才悔误。远山边,收云撤雾,才有诗堪赋。

按照传统的观念,女子的妒本是“七出”之一,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但李渔却觉得女人吃醋也未必全是坏事,他认为美食如果离开醋,就难以有美味,而生活也是如此,所以女人的嫉妒,也有如甜蜜生活的一种佐料。李渔不仅是填词,同时他也有着词学理论的探索,他曾作过一篇《窥词管见》,此文虽然不长,仅有二十二则,但却能看出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比如第一则:“作词之难,难于上不似诗,下不类曲,不淄不磷,立于二者之中。”

他认为作词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不要像诗,也不要像曲,必须与两者有区别,可是他的词作却好像并没有做到这番理论。

李渔又认为文字要有所创新,词尤其如此:“文字莫不贵新,而为词尤甚,不新可以不作。”(《窥词管见》第五则)

接下来他又将“新”作了三个门类的划分:“意新、语新,而又字句皆新,是谓诸美皆备,由《武》而进于《韶》矣。”(《窥词管见》第六则)

那这三“新”又怎样解释呢?李渔又说了这样一段话:“所谓意新者,非于寻常闻见之外,另有所闻所见,而后谓之新也。即在饮食居处之内,布帛菽粟之间,尽有事之极奇,情之极艳,询诸耳目,则为习见习闻,考诸诗词,实为罕听罕睹,以此为新,方是词内之新,非《齐谐》志怪、《南华》志诞之所谓新也。”(《窥词管见》第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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